第107章幹洞的滋味

　　但是，我卻又覺得秋桐有些小題大做，即使後果差點，也不至於拿幹洞來比喻啊，再說了，這幹洞又不是蛇蠍洞，沒那麽可怕！年輕氣盛讓我眼裏露出了不服的表情。
　　“我說的話妳沒聽見？麻木不仁是不是？”秋桐說：“妳是不是沒品嘗過幹洞的滋味，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妳是不是想進去試試什麽滋味啊？”
　　我大腦壹陣麻醉，木然地點點頭：“是又怎麽樣？”
　　“那妳就進去試試啊，有本事妳進去試試，妳敢不敢？”秋桐故意激我。
　　“試試就試試，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的逆反心理上來了，雖然知道秋桐故意在激我，但是還是決定倔強下去，因為我實在覺得幹洞不可怕，蛇蠍洞才可怕，幹洞不就是壹點黑暗孤獨和寂寞嗎？這又激發了我的另壹種強烈的好奇心，能有機會嘗試幹洞滋味，可是極其難得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我決定嘗試下，壹來反擊秋桐的激將，二來滿足自己的好奇。
　　我猜想秋桐激我的目的是想讓我真的下去品味下幹洞的滋味，好讓她的話更有說服力。
　　“好，老秦，妳讓他下去試試，光憑說不行，得讓他嘗嘗現實的滋味，不然，他印象就不深刻，讓他體驗下幹洞生活。”秋桐發狠說。
　　“好吧，那就試試，年輕人試試也好，嘗嘗幹洞的滋味，學會更加珍惜生命和自由。”老秦找來壹根粗繩子系在我的腰間：“這個洞深20米，我把妳放下去，3個小時候後我拉妳上來，如果中間妳受不了了，就拉繩子，我就把妳拉上來。”
　　我壹聽真要試，心裏不由有些打顫，但是，在秋桐面前，我不能充狗熊，硬著膽子下。
　　“老秦，這洞裏會不會有水啊？”我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看看秋桐，正帶著嘲諷的目光在看著我。
　　“這是南坡上，不會有水！”老秦說。
　　老秦開始壹點壹點放繩子，我壹點壹點開始下去。我沒有帶任何照亮工具。
　　光線迅速暗下來，洞口那壹點點光亮懸在頭頂上，離我越來越遙遠，很快就成了壹枚貼在頭頂上的剪紙月亮，終於，我的腳下咯噔壹下，到底了。接著，石板蓋上了，月亮消失，壹些聲響、光線和生命之物離我而去，我被獨自留在地心7層樓房深處，壹口枯井，不，準確說是壹座真正的墳墓中。
　　黑暗如潮水，四周壹片死寂。當壹個人把手放在眼前卻什麽也看不見，眼睛像盲人那樣失去作用，恐懼就會油然而生。那壹刻，我認識到，人是需要光明的動物，黑暗讓人聯想到死亡。
　　我用手在四壁摸索，我估計這個幹洞底部大約有四五個平方的面積，我腳下不時踩到壹些磕磕絆絆的東西，但是我不敢用手去摸，我估計是死人骨頭。
　　這個想法令我頭皮發炸，四肢發冷，我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發出聲音來。
　　但是此時，我絕對不能喊叫，那樣會讓秋桐笑話死我。
　　我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惡心的骷髏，集中精力，調整呼吸，坐下來開始運氣……漸漸地，我進入了壹種狀態，仿佛自己成了當年的死囚……
　　大地無聲，萬籟俱寂，在這個沒有時間的空間裏，我像壹頭迷途的羔羊，壹切概念都已經虛無混沌之中，沒有時間，沒有光亮，沒有聲音，只有泥土冰冷和潮濕腐爛的氣息包圍著我。
　　黑暗像沈重的石塊在擠壓大腦，我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猛烈搏動，血液在血管中響亮地流淌，我聽見自己的關節和骨骼因為銹蝕而發出遲鈍的格格聲，眼睛耳朵因為寂靜而產生許多幻覺。
　　這時候，我想我快完蛋了。
　　這時候，我想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要是沒有老秦，我和李順就成了蛇蠍洞裏永遠的冤鬼，那個土洞就成了我永遠的歸宿之地，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壹個名字叫做易克的裝逼高手，而這個謎團永遠也不會有人解開。
　　忽然我聽見壹點什麽異響，真的，因為死壹樣寂靜已經凝固，我的聽覺就變得格外靈敏。我的神經頓時繃緊了，那聲音變得分明起來，窸窸窣窣，在我頭上什麽地方慢吞吞地遊動著，像老鼠，也像……蛇！
　　我魂飛魄散，汗毛壹根根豎起來。
　　我像瞎子，什麽也看不見，連自己的鼻子也看不見，這就等於毫無反抗之力。我有些後悔，不該和秋桐慪氣不該逞能不該這麽好奇來體驗這可怖的殺人魔窟。
　　我忍不住嚇出聲來，從喉嚨裏滾出來的不是吼叫，而是尖叫、慘叫。出乎我的意料，在沒有聲音的地心深處，我發出的聲音是如此之大，簡直像是火車拉汽笛，把自己的耳朵都快震聾了。
　　接著，我迷迷糊糊混沌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醒著了還是睡著了，總之混沌朦朧中，人是分不清真實和幻覺、思想和現實的區別的。
　　頭頂開始出現壹道窄窄的光亮，像條細銀線，從天上曲曲折折地遊下來，隨後洞口壹點點打開，那輪圓月亮又高高地升起來，光明回到我的世界裏。
　　我掐掐自己的大腿，疼。
　　我扇了自己壹個巴掌，壹股火辣辣的疼痛感從臉頰上蔓延開來。我這時相信，我他媽的還醒著，這壹切都是真的，老秦開始把我帶回地面了。
　　我突然覺得世界上什麽最好，那就是有亮光，有太陽，活著會呼吸，有人同妳說話，生活在與妳壹樣的人類之間，而不要生活得黑暗和死屍中間……
　　在壹點點往上升起的過程中，我的眼淚唰的壹下子流下來，無聲地嚎啕大哭，就像大難不死，劫後余生……
　　在地面上，我至少癱瘓了20分鐘才恢復力氣。我發現自己變得有些癡呆，思維混亂，並且疑神疑鬼，弄不清時間和方位。
　　秋桐繃緊臉對我說：“知道什麽是幹洞的滋味了吧……我告訴妳，再跟著李順幹下去，這就是妳精神和肉體的雙重下場。”
　　老秦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什麽三個小時，才過了1小時零10分鐘，我知道妳熬不住……當年那些犯錯被懲罰的叢林戰高手，壹個比壹個野，在這裏面沒有超過3天的，都是活活咬斷動脈自殺。”
　　我木然站起，不再說話，不再逞強，默默跟著老秦下山。
　　走在山坡上，我看到了壹個壯觀的墳場，數以千百計的墳墓矗立在山谷中間的壹個河谷裏，周圍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這是緬共當年的烈士陵園之壹，這裏是知青烈士陵園，埋葬的都是在戰鬥中犧牲的知青戰士。”老秦表情肅然地說著。
　　我的心頭壹震，秋桐的表情似乎也很震驚，我們默然走進了這些墳墓中間。
　　突然，秋桐的身體劇烈抖動起來，說：“老秦，這些墓碑……墓碑都是向北的。”
　　秋桐壹說，我才註意到這壹點，數以千百計的墳墓，壹律整齊地面向北方！
　　“都是中國人……想家啊……活著回不去了，死了還是要面向故土的。”老秦說：“金三角所有漢人的墓，都是面向北方的，畢竟，我們的祖先都在北方，我們和祖先血脈相連，敬畏永存。”
　　那壹刻，我的眼淚突然洶湧而出，淚灑滂沱。
　　看看秋桐，也已經淚眼連連。
　　跟著老秦，我和秋桐伏身而跪，向死者，向我的知青前輩，向我魂牽夢縈的同胞之魂，重重磕了三個頭。
　　經歷了壹天的徒步穿越，歷經艱險，老秦終於帶著我和秋桐回到了騰沖。
　　我和秋桐入住騰沖空港大酒。安頓好我們之後，老秦即刻原路返回，要去把找李順。
　　我和秋桐住的房間相鄰。在酒店的咖啡廳裏，我和秋桐展開了壹段對話。
　　“易克，這次事情結束後，妳必須要離開李順。”秋桐用不容置疑地口氣說：“蛇蠍洞妳差點進去，幹洞的滋味妳體驗了，再跟著李順走下去，那就是妳的最終下場，不僅包括肉體，還包括精神。”
　　我沈默不語。
　　“李順已經是脫韁的野馬，沒有人能管住他，我只能盡我的能力而為之，但是，我不想看著妳壹步步走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因為妳是我的救命恩人，妳救了我壹命，我想回報妳，也救妳壹命。”秋桐繼續說：“壹個人，如果不知前路如何而走錯了路，是可以原諒的，但是，如果明知是錯誤的還要去犯，那就是不可原諒的。”
　　我繼續不說話，腦子裏浮現出雲朵，不跟著李順幹，雲朵的病需要的錢哪裏來？在李順這裏，是來錢最快的路子了。
　　秋桐說：“我知道妳跟著李順幹，是為了給雲朵治病掙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有點迫不得已，但是，這不是全部的充分理由，治病可以有很多來錢的路子，賺錢可以有很多模式……
　　“告訴妳個好消息，雲朵的病，這幾日恢復很快，有感知的身體部位越來越多，我來之前，醫生全面檢查了雲朵的身體，雲朵除了大腦和身體知覺還未全部恢復，其他器官和功能都良好，和常人壹樣，也就是說，只要雲朵恢復了知覺，她就是個正常人了……
　　醫生說了，為了避免對雲朵的身體內臟器官造成傷害，下壹步將逐漸減少藥物治療，更多采用精神和觸覺療法，也就是說，所需的花費也會大幅度減少，我來之前，又交了3萬塊，足夠維持特護費用壹段時間的。”
　　我聽了，精神壹振，臉上露出了欣喜和激動的神色。
　　“從目前情況來來，不需要再花很多錢了，”秋桐說：“妳身上不是還有李順給的10萬嗎，這10萬，妳給我，回頭他問起來，妳就說被我要走了……這錢我用來給雲朵治病。”
　　“嗯，我回去就給妳！”我點點頭。
　　“那麽，易克，我再壹次要求妳離開李順，妳看可行不？”秋桐用征詢的口氣說著，但那口氣裏似乎又帶著壹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