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方家舊事

　　回到老洋房，祖孫倆吃了點東西墊下肚子，飯後，所來無事，泡了茶，就坐在客廳裏嘮嘮嗑。
　　“我爹叫方先珩，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我爺爺沒什麽文化，就在地主家裏打打短工，壹年到頭，也攢不下什麽錢。
　　攢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和別人合夥弄了個豆腐作坊。
　　合夥人姓南，就是妳爺爺的爺爺，妳的高祖父。
　　兩人都肯吃苦，豆腐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日子也越來越好過，兩個三十好幾的老光棍先後也娶上了媳婦。”
　　“懂了，您和爺爺是指腹為婚？”
　　“算是吧。”方夢音點點頭，繼續說道：“兩家先後都懷上了孩子，妳高祖父和我爺爺也就按照戲文裏學的，玩了壹出指腹為婚。
　　不過兩家都生了男孩，這指腹為婚也就沒戲了，就說等下壹代再說。
　　可好景不長，就在妳曾祖父辦滿月酒的那壹天，土匪就殺到了……”
　　“欸？”聽到這，南易提出了疑問，“奶奶，沒聽說滬海有土匪啊？養寇自重還是賊喊捉賊？”
　　“說不好，那時候，太平軍也才偃旗息鼓沒多少年，流寇還是不少的，再說，殺良冒功的事情本來就不少，滿人可不把我們漢人太當人看。
　　細節，我爹也不太清楚，只是那壹天，妳高祖父和我爺爺都不在了，就留下了兩家孤兒寡母，壹開始，兩家人就夥在壹起過了兩三年，日子十分清苦。
　　後來，妳高祖母又找了個男人，那個男人和妳高祖父是同族。
　　兩家也就這樣分開了。
　　再後來，我奶奶帶著我爹進了滬海灘，運氣好，找了壹戶有錢人家當傭人，也就這麽安定下來了。
　　也許是方家多災多難，命薄吧，我奶奶沒多久就病故了，就留下了我爹壹個人，那時候他還不到五歲。
　　好在，我奶奶當傭人的那家人心善，留下我爹跟著伺候他們家的大少爺。
　　留美幼童知道嗎？”
　　“知道。”南易點點頭。
　　“都說故土難離，有錢人家的孩子根本舍不得送到外邊去，所以啊，第壹批的留美幼童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可到了第二批就不壹樣了，信息傳進來更多了，國外是什麽樣子，真真假假，大家也能聽點只言片語。
　　第二批的留美幼童，窮人、殷實人家的孩子都有，還有7個自費生，我爹伺候的大少爺就是其中之壹。”
　　“外曾祖父也跟著這位大少爺去羙國了？”
　　“不是跟，而是偷偷的溜上了船，壹直就沒讓那位大少爺知道，就怕被趕下船，想著等船到了再去找大少爺。
　　我爹就在船上東躲XZ，餓了就去廚房偷點東西吃。可船上這麽封閉的環境，哪這麽好躲，第二天就被廚房的壹個幫廚發現了。
　　那個幫廚也是華國人，人很好，他找了大副，讓我爹留在船上的廚房幫忙，這壹幫就幫了17年。
　　他上船的那壹年是1873年，等他下船，時間已經到了1890年。
　　在船上的這些年，我爹也沒有閑著，不但學會了說好幾種洋文，也學了不少基礎科學知識，並對機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1890年，我爹跑去牛津大學，找了壹份打掃的工作，壹邊工作，壹邊偷偷的聽課，這壹聽，又是7年多時間過去。
　　1897年的年底，我爹才回到闊別多年的滬海，折騰了四五年時間，拉了不少股東，才算是開了壹家機械廠，生產制造洋火的機械。
　　機械廠開了六七年，我爹手裏攢了壹點錢，才又慢慢開了幾家完全屬於自己的印染廠和面粉廠，趕上了壹戰的國內經濟黃金發展時期，方家才壹點點起來。”
　　“奶奶，那照這麽算，您出生的那年，外曾祖父已經五十來歲了。”
　　“嗯，我爹結婚晚，1910年才結婚，過了兩年才有了我大哥。而我……”方夢音頓了頓，“知道我為什麽明明是滬海人，小時候卻又住在京城麽？”
　　南易揶揄的說道：“奶奶，外曾祖母不會是八大胡同裏的吧？”
　　“小癟三，不要胡說八道，我媽是華北協和女子大學的女學生，1919年，她……[五四青年節]，被巡捕追的時候，正好被在京城談生意的我爹給救了。
　　壹來二去，也就這麽好上了。
　　可我那大媽可不是這麽好相與的，所以，我媽後來在京城住了好幾年，我的童年時光也是在那四合院裏度過的。
　　後來可能是被我爹說通了，才把我和我媽給接回滬海。”
　　“喔，那您和爺爺又是怎麽接上頭的啊，爺爺走的那年已經六十多了，比妳大十好幾歲快二十了，妳們年齡也不相仿啊。”
　　“我和妳爺爺這壹段，我現在不想說，還是那句話，等我快走了再告訴妳。我現在能跟妳說的，我和妳爺爺走到壹起，不是因為‘指腹為婚’。
　　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雙方之間的這麽回事，是走到壹起後，互相聊起出身來歷，才得知之間的淵源。
　　也算是緣分，把妳高祖父他們當初的誓言給完成了。”
　　南易稍壹尋思，就得出壹個分開下註的結論，那個年代，有不少人都是墻頭草，不管哪個勢力都會交好，也會下點註。
　　有點家底，又不上不下的，基本都會這麽幹，不會在壹根繩子上拴死，城頭插哪面旗，對他們來說都壹樣，反正不管是誰當政，這稅是壹毛都少不了，該交還是得交。
　　只要是同族，不給外族當奴才就成。
　　都是打交屎尿稅那兒過來的，哪天就是要交呼吸稅，他們也不會無所適從。
　　“說說妳爸吧，妳爸還小的時候，妳爺爺就想讓他長大了當兵，說是當軍人光榮，他自己也是這麽壹步步走過來的。
　　可我卻想讓妳爸爸學機械，大頭兵，多壹個少壹個，其實也沒多大的意義，可機械就不同了，機床是工業之母，也是壹國國防的根基所在。
　　壹個國家如果在機床方面不行，那這個國家就會受制於人，會被人卡著脖子。
　　我爹跟我說過壹句話——機械，來不得偷奸耍滑，得壹寸寸的摸索，得壹步壹個腳印走過來。
　　想讓妳爸學機械，我是既有公心也有私心，可誰知道妳爸他學了化學，最後還去化工廠工作了。”
　　“奶奶，公允點說，化工對壹個國家也很重要。”
　　“對，也重要，可妳爸根本沒到那種境界。他啊，也就是學了壹點皮毛的應用化學，頂多算是會用，研發就算了吧。”
　　“那您怎麽沒讓我學機械啊？”
　　“妳就不是那塊料，妳小時候，我就給妳弄了不少機械的小玩意，妳是壹點興趣都沒有。倒是從小就滑頭滑腦，嘴巴也甜，看著是塊做生意的料。可是啊，後來妳個小冊老不學好啊，天天就知道去外面打架。”
　　“嘿嘿嘿！”南易嘿嘿壹笑，含糊而過。
　　“算了，妳反正後面也變好了，現在這樣也不錯。”方夢音擺擺手，說道：“跟妳說說妳爸和妳媽的事吧。那時候妳爸已經在二化上班，妳媽……”
　　“奶奶，別我媽我媽的，直接說林淑儀。”南易打斷道。
　　“好好好，林淑儀就林淑儀。那時候，林淑儀去二化實習，被分配到妳爸爸手下當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