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利是

　　“妳好呀，我的小公主，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妳是太奶奶。”
　　南若玢對方夢音雖然陌生，可看到方夢音臉上充滿慈祥的笑容，她也沒有多少畏懼和怯生。
　　“對咯，我就是太奶奶，來，太奶奶給妳壹封利是。”
　　“謝謝太奶奶。”
　　南若玢接過方夢音手裏的紅包，就把臉對向南易，手舉著，“爸爸，給妳。”
　　“妳自己收著，等下偷偷打開看看裏面的錢多不多，少妳就拿去買吃的，要是多，爸爸給妳做個儲蓄罐，妳自己攢起來將來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嗯嗯。”
　　“小皮猴，當著我的面就討論利是大小，拿去，這是給妳的。”
　　方夢音又把壹封利是遞給了南易。
　　南易接過，手指頭搓了搓，沒感覺到裏面有紙幣，瞅壹眼角落，有兩個凸起，手指壹搓，“奶奶妳真夠大方的，就兩個五毫[毛]啊？”
　　“哼，這已經不少了，入鄉隨俗。利是麽，就是意思意思，又不是紅包。”
　　“有意思！您真好意思，您不覺得這樣的意思，很沒意思，說說，您到底幾個意思？”
　　“跟我繞口令呢，妳再給我意思壹個試試？”
　　“不敢！您呢，利是這麽薄，又是空手過來的，那年夜飯就妳來弄吧。”
　　“土竈？”
　　“不然呢？”
　　“不行，阿拉不會燒土竈，吾也壹年沒親自下廚了。在香塂，吾請了個廚娘，她家原來也是滬海的，壹手本幫菜，燒的蠻好。”
　　“得，若玢，咱們去做飯，您太奶奶怹可是上等人。”
　　“若玢，妳別去，留下陪太奶奶說話，讓妳爸爸自己去做就行了。”
　　南若玢小眼睛先瞅瞅方夢音，再看看南易，拿不定主意。
　　“妳陪太奶奶，我自己去。”
　　“嗯。”
　　除夕，除了南易用十個主食材做出十六個菜這壹點，其他也沒有太多的新意，和大千世界的其他人家也沒有多大區別。
　　無非，就是菜可能稍微好壹點，嗯，房子也稍微大壹點。
　　大致說起來，還是壹戶普通人家。
　　正月初壹，早早就起來放了開門鞭炮，把去年的余飯扒拉壹點在鍋裏，加點水熱壹熱，就著八寶菜填飽肚子。
　　吃完早飯，南易三人就坐在大廳裏，裁紅紙做利是封。
　　“壹百個夠不夠？”
　　“應該夠了，大隊上就幾十個孩子，今天過來拜年的人，應該也不會太多。”
　　南若玢負責往利是裏塞貳角的紙幣，南易手撚著漿糊把利是的封口封好，方夢音往每個利是上插柏葉，三人協作，動作很快。
　　“貳角會不會太多了，妳這可是破壞利是行情。”
　　“外來戶麽，也是第壹次在這過年，今年就封大點，到明年別人封多少，我就跟著封多少，隨行就市。”
　　等所有利是封好，南易就帶著南若玢出門。
　　兩人直接走到大隊部的曬谷場，今天壹大早就起來去各家門口撿鞭炮的小皮猴們，還有其他娃都在這裏。
　　壹見到南易，大家的眼睛都壹亮，圍了上來。
　　“南易叔。”
　　“南易叔……”
　　“別擠、別擠，排好隊，每個人都有。”
　　粵省這，壹般同個大隊，正月裏，見到輩分低的，就得給別人壹封利是，算是討個吉利。
　　這個傳統壹直都在，只是前些年，大家的日子過得都緊巴，識數的父母都會教育自己的孩子，正月裏，就不要滿村子晃悠。
　　時間久了，孩子們在這個時間點也就都會集中在曬谷場這裏玩，不會去其他地方。
　　這樣，就避免了大人們的尷尬。
　　手頭松，封的起利是的，可以自己主動到這裏來，給孩子們發上壹輪；手頭緊，或者不想給，那就離曬谷場遠遠的。
　　正因為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孩子們看到南易，就知道他是過來封利是的，自然興奮。
　　“妳的，妳的……都拿到了吧？”
　　南易掃視壹圈，看到每個孩子手裏都拿著利是，有的已經想要打開查看裏面有多少錢；昂居遠遠的站著，往這邊打量。
　　“為麒，妳怎麽不過來？”
　　“不要，姆媽說，我的年紀很大了。”昂居搖搖頭，說道。
　　“哦。”南易盤算著剛才發的利是不到五十封，就對昂居說道：“既然妳年紀大，那妳就是大人，該給大家封利是。妳肯定忘記準備了，這些先給妳，妳給大家發壹發。”
　　南易不由分說，把剩下的利是塞到昂居的手裏，然後拉著南若玢就離開。
　　角落裏，南易看著昂居在給小孩子們封利是，小孩子們也圍著他轉，嘴裏還喊著：“昂居，給我壹個，給我壹個。”
　　昂居笑聲壹如從前，看起來還是那麽傻，可每個角度，都被快樂二字給寫滿。
　　帶著南若玢來到冼耀東家，看到冼耀東也剛從外面走回來，肩上扛著扁擔，扁擔的兩頭，壹頭是食盒，壹頭是竹籃。
　　“南易，來這麽早？”
　　“怕來晚了，妳沒錢封利是了。”
　　“哈哈，這怎麽可能。若玢，爺爺給妳壹封利是。”冼耀東輕笑壹聲，從兜裏掏出壹封利是遞給南若玢。
　　南若玢接過，嘴裏念道：“春風十裏，賀卿良辰，平安喜樂，得償所願！耀東爺爺，新年快樂！”
　　“好好好，快樂，若玢妳也快樂。這有文化就是不壹樣，帶出來的女兒都是知書明理。”
　　“冼叔，昨天妳自己在家過年？”
　　“不是，每逢過年我都不開火，叔伯兄弟會輪流叫我過去壹起吃年夜飯。我鰥夫壹個，太冷清。”
　　“嬸子走了有二十年了吧？”
　　“剛好二十年。”
　　“冼叔，守了二十年也夠了，再續壹個吧。”
　　“我也想過，阿玉走的時候，我才二十五歲，正是壯小夥。有時候晚上夜深人靜，我真想女人，誰不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
　　可我不能，每當我萌生給自己續弦的心思，阿玉的那張臉就會出現。
　　那年，大家都吃不上飯，阿玉又正好在那時候懷上孩子。孕婦本該吃點有營養的，可我沒辦法，沒辦法啊……”
　　冼耀東雙手敲擊著自己的腦袋，精氣神仿佛被抽走，無力的蹲下。
　　南易就在邊上默默的站著，等冼耀東從悲傷中醒來，他遞過去壹根煙，幫冼耀東點上。
　　抽了幾口煙，冼耀東繼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