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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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 權場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李瑕問的是賈似道。
  他只問賈似道。
  但首先嚇呆了的人是全永堅。
  全永堅是今日清晨才被全氏招進宮的。
  他昨夜就沒睡,畢竟臨安城內那麽大的動靜,不太可能睡得著。
  忙了整宿,倒是打聽了不少消息,但進宮後才得知山陵已崩,他遂全然懵了。
  而在見到全氏,才行過禮,他當即說了壹句。
  “侄孫兒敢斷言,弒君者,必是李瑕無疑。”
  這並非全永堅推測的,而是因為賈似道、全玖這兩個人,每逢遇到與李瑕有關之事,開口便斷言“李瑕做的”。
  近朱者赤,他便也沾染了這習慣。
  彼時風範,隱隱還顯得神機妙算。
  同壹件事,幾乎沒人能在事前就預料到,僅有少許人能夠事後反推回去,但有些人就是張口胡亂攀咬了……全氏不擅朝政,但活到這般年紀,見人見得卻多,壹眼便知全永堅的心思。
  “有何證據?”
  “侄孫兒……”全永堅模仿著全玖的語氣,道:“侄孫兒直覺如此。”
  “堅兒啊,妳與李瑕有仇?”全氏遂如此問道,老眼仿佛透到他的心底裏。
  全永堅當時就嚇壞了,被盤問了幾句,敢供出來的事都供了出來。
  全氏聽到最後,喃喃嘆息了壹聲。
  “蠢材……被宗室利用了啊。”
  全永堅沒聽懂,直到現在,親眼看著李瑕就在這大殿之上,壹下、壹下地砸死範文虎,他才漸漸悟了過來。
  自己姑祖母,站到李瑕那邊去了。
  為什麽?
  不知道。
  但反正,李瑕弒君,姑祖母不相信,還死保著李瑕。
  最後讓這小子膽子大破天了,明敢在這大殿之上殘殺堂堂殿帥……
  這些想法其實很模糊,全永堅已完全不能思考。
  腦子裏只有全玖說過的那句“兄長信不信?他下壹個要殺的就是妳……”
  等他回過神來,才聽到李瑕向賈似道問了壹句。
  “敢不敢掀桌子?”
  賈似道沒有回答,沈默了太久太久。
  李瑕嘴角的血又流下來,遂擡手擦了擦,結果手上的血又沾了滿臉。
  這個動作之間,他目光壹轉,正好與全永堅對視了壹眼。
  ……
  “咚”的壹聲響。
  膝上劇痛傳來。
  全永堅這才意識到自己雙膝壹軟,竟然已跪倒在地上。
  他不由嚇得大哭。
  “別……”
  哭了幾聲之後,才想到這實在是太丟臉了,他才哭嚎起來。
  “別……陛下!陛下啊……我的陛下……妳怎舍得棄社稷於不顧……”
  楊鎮站在角落,楞楞看著全永堅,忽然泛起壹個想法。
  想離開臨安。
  這歌舞升平忽然讓人有些膩了,待得沒意思了。
  不想活成眼前這人這般模樣,但其實已經活成這樣子了……
  ……
  良久,悄悄溜出去的董宋臣輕手輕腳回到殿上,清了清嗓。
  “皇後娘娘懿旨……範文虎當廷襲擊蜀帥,死有余辜……”
  殿上更靜,有人想去喚侍衛來收拾範文虎的屍體。
  “賈似道,怎麽說?”李瑕又問道。
  想出殿的官員停下腳步。
  怕被當成是要去召侍衛,然後被活活打死。
  李瑕目光已落回賈似道臉上。
  像是要等來壹個答案。
  ——賈似道,妳到底掀還是不掀?
  他這點便讓人討厭,遇事咄咄逼人,不肯稍作退讓。
  賈似道想閉眼、想移開眼,卻不願落了下風。
  他知道這局棋自己輸了。
  輸在太自信。
  若在李瑕未回到臨安之前,便決心擁立宗室,局勢已定。
  太自信,以為微妙地控制著李瑕與忠王之間的把柄,便能震懾住程元鳳、葉夢鼎等人。
  “妳不如他有膽魄……”吳潛的話又在耳邊回蕩。
  賈似道咬咬牙,似乎想掀桌子。
  但,範文虎壹死,氣勢已丟了,名份也丟了……
  ……
  程元鳳深深看了李瑕壹眼,又轉向賈似道,思緒飄得很遠。
  這就是為何大宋必須限制武將,壹個個都太囂張跋扈了!
  若非近些年戰禍橫行,斷不至教這些人恃功而驕……
  這想得遠了,思緒從三百年的大宋國體轉回來,程元鳳又看向賈似道,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懇切。
  他希望賈似道低下頭,向趙禥行壹禮,承認新帝繼位,壹切到此為止。
  範文虎?
  顧不得範文虎了。
  當李瑕這“掀不掀”三個字出口,那淩厲的目光落在賈似道身上,便是將事態推到了最可怕的地步。
  壹邊是蜀帥,得天子的生母、嗣子庇護,挾正統大義之名,三百精銳邊軍就堵在宮門外;
  壹邊是宰執,執天下兵馬,有鄂州之戰功傍身,手握荊湖重兵,口口聲聲要誅弒君叛逆;
  李瑕已不是那個不受官家信任的閑臣、賈似道已不是那個有官家鎮著的佞臣。
  掀不掀?
  掀了,這大宋只怕國勢將亡!
  開國以來,這還是頭壹遭有這般兵禍。
  三百年制衡之策,本萬萬不該釀出這等事端……
  憂慮了整整壹夜,程元鳳壹切所做所為,想的就是避免眼下這情形,偏偏真就如此了。
  他想開口,勸壹勸賈似道,語氣重了怕激怒賈似道,語氣輕了又怕激怒李瑕。
  太久太久的沈默。
  範文虎的血還在流,匯入地毯,暈成壹大片殷紅。
  最後,是葉夢鼎出來解圍。
  “殿下,快……快去請賈相輔佐妳……輔佐殿下……”
  話到壹半,葉夢鼎這才驚覺這可能觸怒李瑕,再次閉了嘴。
  趙禥縮著腦袋,看了李瑕壹眼。
  李瑕還在看賈似道,並不表態,仿佛要讓賈似道永遠下不了臺。
  有賈黨官員悄悄過去,輕輕碰了碰趙禥。
  趙禥兩邊都不想得罪,終於開口道:“賈相……賈相不想讓我登基嗎?”
  賈似道移開眼神,深深看向趙禥,緩緩擡手。
  他努力顯得從容,但始終有些尷尬。
  “臣自是願奉殿下繼承大統……”
  眾人於是看向李瑕。
  李瑕似笑了壹下。
  開口,提了第壹個要求。
  “賈似道,妳說我昨夜想刺殺妳,妳逃到城外,但妳家裏人我壹個沒動。妳不把我的人還回來嗎?”
  換在平時,這等痛踩落水狗之際,必有人出面奚落幾句,官場規矩禍不及家小之類。此時猶無人敢火上澆油。
  賈似道拿的不是李瑕家小,只是下屬,聞言眼中便閃過慍色。
  他又受了冤枉。
  自昨夜起,他壹直在被冤枉,被冤枉想當周公,被慈憲夫人嫌惡,至此時,還在含冤受屈。
  皆因避出城,錯過了先手,壹步慢,步步慢……
  “妳我私下談,可好?”賈似道閉上眼緩緩道,意思是人會給,但留點面子。
  “好。”李瑕道:“我的愛妾呢?”
  賈似道懶得應,這事不歸他管,他只負責教訓出爾反爾的唐安安……
  但在李瑕壹句話問出的壹瞬間,“嗒”的壹聲,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
  是董宋臣手裏的拂塵。
  李瑕於是轉過頭,看向了他。
  董宋臣壹驚,目光先是掃過範文虎的屍體,俯身去撿地上的拂塵。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摔在地上,向李瑕磕了個頭。
  之後,又磕了壹下。
  “這……這這這……這就將唐大家帶出宮……”
  “到麗正門外,我帶了馬車來。馬車就在蜀中將士的陣列後面。”
  “是,是……”
  李瑕瞇了瞇眼,思緒卻飄得有些遠。
  回想起來,最初為何要立誌造反?
  不就是太清楚知道自己這壹身脾氣,受不了給人當狗。
  這才是初心……
  ……
  趙禥自從與賈似道說了壹句話之後,壹直在看李瑕。
  此時壹見李瑕這神情,趙禥竟敏銳地察覺到李瑕生氣了,心裏當即便害怕起來。
  “那……那……我我能不能給李節帥封官啊?封……封個最大的將軍……”
  董宋臣才想起身,聞言,身子再次伏低下去。
  直到李瑕開口道:“殿下,此事不妥……”
  董宋臣心中駭然,暗想這忠王比官家差得太遠,卻絲毫不敢再耽誤,匆匆向殿外跑去……
  ……
  冷泉閣。
  季惜惜還坐在那看著被綁在榻上的唐安安。
  她暫時還沒資格去哭祭。
  昨夜宮中出了大亂子,卻未影響到她這個小小的樓閣。
  在那道驚雷之前,季惜惜壹直在開勸唐安安。
  “安安啊,妳知道劉皇後嗎?與真宗皇帝偷情十五年,丈夫也是高官厚祿,世間不就是這般嗎?妳看我如今這吃穿用度……”
  唐安安壹直被堵著嘴,只以眼神苦苦哀求季惜惜。
  季惜惜始終不理,嘴上雖是勸著,語氣卻是已將她的後半生都安排了。
  “妳我姐妹壹場,往後於這宮中壹起侍候官家,豈不美滿?官家其實是喜歡才藝的……”
  就在當時,鳳凰山上壹聲驚雷爆開。
  季惜惜被嚇傻了。
  唐安安在這之後卻是壹直都楞楞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聽到宮中有哭聲傳來。
  之後,壹句“山陵已崩”隱隱入耳,唐安安眼中便落下兩行清淚來。
  季惜惜不知她在哭什麽。
  哪怕官家駕崩了,該哭的也是她季惜惜,而不是唐安安啊……
  曾在風簾樓壹起長大的兩人便這般相對著待了整整壹夜。
  季惜惜已全然不知所措了,想不出往後該如何活。
  終於,熬到午間,董宋臣匆匆過來了。
  “大官!”季惜惜連忙起身,“官家他……”
  董宋臣只在屋中看了壹眼,忽然壹巴掌便抽在季惜惜臉上。
  “啪!”
  “妳怎麽敢如此對唐大家?!還不快給唐大家松綁……”
  季惜惜半邊臉通紅,呆楞著只站在那,眼睜睜看著董宋臣殷勤地向唐安安賠著罪。
  因見唐安安魂不守舍的模樣,董宋臣偶爾還回瞥壹眼,似在思考方才那壹巴掌唐安安是否看到了。
  沒看到的話,還得再打壹巴掌。
  “唐大家,誤會了,誤會了……還請對李節帥美言幾句,此事真與咱無關……真是這女人說想見見好姐妹,宮中才有人去請……”
  唐安安被擁到門口,腳步停了停。
  她想了想,並未再轉頭看季惜惜,徑直離開。
  “快!快!步輦擡過來……唐大家慢點,妳是不知道啊,李節帥今日壹直忙著保全社稷正統……”
  “李節帥他……”
  “李節帥……”
  季惜惜追到門外,卻只聽到漫天的細聲叫嚷都是那個名字。
  而隨著這尖細而諂媚的聲音遠去,冷泉閣仿佛成了無人問津的死地……
  ……
  垂拱殿,氣氛依然沈默著。
  範文虎的屍體還未被人收走。
  “李節帥。”董宋臣壹進殿就感到壓抑,生怕禍亂還不停,賠笑道:“已將唐大家護送到麗正門,毫發無損……毫發無損……”
  李瑕看著董宋臣的樣子,忽覺壹切都太荒唐。
  臨安讓人有些待膩了。
  怪不得,韓侂胄壹句話便能讓宗室在地上學狗叫。
  權勢。
  賈似道沒騙人,當權相確實很好。
  “今日方明白賈相的誌向。”李瑕道,把該要的人都要回來了,他才不再對賈似道直呼其名,卻又問道:“賈相誌存高遠。”
  旁人聽不懂,賈似道卻懂。
  他撇過頭,不鹹不淡道:“請李節帥以國事為重,速回川蜀應戰。”
  “好,但去歲川蜀軍費六千余萬貫……”
  “去歲是四千萬貫。”賈似道習慣性便道,“且今歲無戰事……”
  “有戰事。”
  “問右相支領。”賈似道語氣還很硬,但補了壹句,“該問右相支領。”
  他心裏大舒了壹口氣……李瑕肯提這樣的政務,至少讓人面子稍能下來。
  他掀不了桌子,也不想掀桌子,壹局棋輸了便輸了,自己不像李瑕輸不起。
  終究,是忠於大宋社稷。
  ……
  李瑕已轉向程元鳳。
  程元鳳閉上眼,極為無奈,袖中的手指已在輕輕撚著計算著錢糧。
  國喪、新帝登基的大禮皆已沒錢了……
  壹整晚的禍亂,到頭來犯難的,始終只有他這個想做實事的,無怪乎風氣日壞……
  然後,再次想了想李瑕是否有弒君之嫌。
  李瑕都不在場,賈似道沒證據,像胡攪蠻纏,慈憲夫人反而稱有證據證明李瑕清白……
  最終,程元鳳點了點頭。
  ……
  李瑕這才再次掃視了殿中壹眼,思考著是否還有遺漏之事。
  葉夢鼎、趙與訔,皆非庸人,可稱絕世聰敏之人,但就是算的太多,算定了李瑕實力不足,壹旦有選擇,便立即出賣他。
  但,他們沒把李瑕放手壹搏的決心算進去。
  葉夢鼎,往後不知能不能壓得住局面,大概是不能的。
  趙與訔,大概要成為全氏眼裏壹切事端的幕後主使了。
  不重要了,從壹開始,李瑕就不曾將後手寄托在他們身上……
  ……
  懷匡扶之誌,弒殺君王,然後,指望由壹群文臣出面來保住自己這叛逆之臣的前程誌向?
  豈不可笑?
  那還弒什麽君?造什麽反?
  思來想去,唯有率精兵堂堂正正回宮城,挾正統之名當廷殺人,以儆效尤。
  非如此,如何破三百年專防亂臣賊子之體制?
  驚雷起手,流血五步,天下縞素,安敢寄事於權場專營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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