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入城者

　　見過阿答胡，楊淵到了驛館安置下來，還在膽顫心驚。
　　他著實被阿答胡那可怖的樣子嚇到。
　　相比而言，李瑕那豐神俊朗的相貌就沒那麽嚇人了，但李瑕身邊那個苗族巫女卻比阿答胡還要可怖。
　　“李縣尉，我已按妳說的做了。妳看，我已經把妳安全帶出靈關道了。妳現在走嗎？我想辦法送妳回……妳是哪個縣的縣尉來著？我想辦法送妳……”
　　李瑕道：“不急。妳也聽到了，川西正在打仗，此時我也不宜離開。”
　　楊淵急得不行，搓著手道：“好巧不巧，怎又遇到戰事。”
　　站在楊淵身後的幾個佰將都是心中冷笑。
　　巧？
　　縣尉就是沖著這壹仗才來成都的，如何能不巧？
　　楊淵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點。
　　站在他的角度而言，李瑕逃命都來不及，怎可能是故意到成都來的？
　　“李縣尉，那能不能先解了我身上的蠱？”楊淵又問道，眼神滿是可憐與委屈。
　　在靈關道上，李瑕十分輕易就控制了他。
　　讓阿莎姽拿幾顆蟲卵餵楊淵吃了，再問他“妳是否想變成也先那樣？”
　　楊淵當然不想。
　　他並非沒見過也先如今的下場，渾身潰爛，騷癢難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真心想勸也先壹句“妳還不如死了算了，活著對誰都不好。”
　　但事情落在楊淵頭上，他還是想活的。
　　“不能。”
　　“李縣尉，我求妳，妳是我祖宗，求妳了，我肚子漲得厲害，背後又癢……自從妳入大理以來，我壹直都在幫妳。李縣尉妳想想，蒙人命我追擊妳，可是我們壹面都未見過，無怨無仇。因為我恨蒙人，我太恨他們了……求妳幫我解了蠱吧。”
　　“太啰嗦了。”
　　楊淵噤若寒蟬，老老實實跪倒在壹邊。李瑕隨手揮了揮，自有慶符軍士兵將他帶了下去看管。
　　很快，這堂屋裏便僅剩下幾個佰將。
　　李瑕開口道：“蒲帥果然已收復劍門關，向成都進發。我等既先混入城中，接下來如何做，大家都談談吧。”
　　自從李瑕中了毒箭再回來，行事與以往有了些不同。哪怕他心中有所主張，也會盡量在布置計劃前與麾下佰將商議壹番。
　　這些佰將多是草莽出身，沒讀過書也沒見過大場面，確實算是“小人物”，當然沒什麽主張。
　　李瑕並不指望他們能提出好建議，這麽做更多的還是為了培養他們。
　　有時候，很多事他自己隨手做了很簡單，反而是把手下人拉扯成材更費心力……
　　“我們把阿答胡殺了？”鮑三當先開口。
　　“哥哥這主意好。”摟虎道。
　　伍昂搖了搖頭，道：“今日妳們也都見了，阿胡答身邊親衛數十人，個個驍勇。不是輕易好殺的。”
　　“下毒怎麽樣？”
　　伍昂道：“他難以接近，壹旦動手。成不成不說，我們所有人都休想活著離開成都。”
　　俞田深以為然，道：“我們是來打仗的，別總想著殺人。”
　　“打仗不就是為了殺人嗎。”摟虎嘟囔了壹句……
　　楊奔站在那，不言不語。
　　他依舊覺得這壹群鄉野匹夫太過蠢笨，狗嘴裏放不出好屁來。
　　換作以前，他早就要出言鄙夷他們壹番了。但李瑕都能耐著性子聽這些莽夫閑扯，他也不敢多說……
　　……
　　從大理離開的慶符軍剩六百余人，加上高年豐的二百余人，壹共八百余人。
　　李瑕把高年豐的兩百人整編，補充進各個佰隊。
　　這是早晚必須要做的事，李瑕不可能讓高年豐比別的佰將帶更多的兵力。整兵之後，才能最大程度讓兩股人合力。
　　高年豐信服李瑕，對此並無怨言。
　　這壹點倒是讓諸佰將刮目相看，暗暗咋舌高氏中壹個仆從出身的也能如此顧大局……
　　八百余人整編成了十個佰人隊，每隊八十余人。
　　李瑕保留了於柄那隊人的成制，把楊奔提為佰將。
　　用楊奔，這不是李瑕壹時興起，而是仔細核算了楊奔在龍尾關時守城的功勞。
　　當時諸佰將都已絕望，唯楊奔不抱怨、不氣餒，壹直在布置城防。且這不是他擅自作主，而是鮑三將防務交給他。
　　楊奔之前總覺得，要立斬將奪旗的大功才能升遷。但這次發現，不需要那些耀眼的戰果，只需要把手上的任務完成好。
　　有些事只有李瑕能做到，只有他能聯合高氏抗蒙，最後帶領慶符軍從險境走出來，且出人意料地插入蒙軍成都防線內。
　　但李瑕也需要他們的全力襄助。他們在他受傷後還全力以赴，才能等到他歸來。
　　龍尾關之戰，讓楊奔意識到他代替不了李瑕，做不到像李瑕壹樣。
　　他該做的是輔助李瑕。
　　度過壹場困境之後，楊奔才終於信服了李瑕，又未失去自信，且清晰地找到了自己在慶符軍中的定位。
　　以前他很想要參與到議事當中，壹鳴驚人。如今真參與進來了，那種出風頭的心思反倒淡了。
　　今日諸人商議了壹會，楊奔始終沒說話。
　　直到李瑕開口，問道：“妳怎麽看？”
　　楊奔睥睨了諸佰將壹眼，開口道：“依蒙軍慣例，管理地方都是交給世侯或都元帥，但重要之地還會派宗室監管。”
　　“不錯。”李瑕道：“比如大理，除了兀良合臺父子相繼為都元帥，如今還派了宗室‘不花’坐鎮。”
　　李瑕得到過北面的情報，回想了壹下，沈吟道：“若我沒記錯的話，成都這邊坐鎮的蒙古宗室叫‘阿蔔幹’。”
　　楊奔頗為驚詫，抱了抱拳，繼續道：“哪怕殺了阿答胡，阿蔔幹也可臨時推壹大將為帥。因此，鮑佰將之計，毫無益處，只會陷我等於死地。”
　　“嘿。”鮑三幹笑壹聲，暗罵楊奔這人就是賤，說話不好好說，夾槍帶棒惹人生厭。
　　“至於俞佰將所言，放巴豆、燒糧草，也都只是小道。”楊奔又道。
　　他其實已是克制了，沒有罵他們蠢笨，但猶有鄙夷之意。
　　“若蒲帥大軍未至，我等行此小道，徒惹蒙人起疑而已。而若蒲帥大軍已至，最要緊之事乃是打開城門，何必節外生枝？”
　　各個佰將對視了壹眼，皆不忿被楊奔壓了壹頭，紛紛把目光看向伍昂、高年豐。
　　高年豐不願多嘴，伍昂想了想，道：“縣尉，小人還有壹個考慮……也該考慮到蒲帥未到成都的可能，那便不宜先有動作，而是該等到有確切消息。”
　　諸人這才覺得這邊也提出了看法，沒有輸給楊奔太多。
　　只有摟虎心想說來說去，卻是什麽都不做，像是白說。
　　李瑕本來也就是花些時間讓這些人思考，並明白眼下最要緊的是不能暴露了身份。
　　“伍昂、楊奔，接下來妳們帶著楊淵到城中到處送禮，並暗中熟悉地形，打探蒙軍的兵力分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