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餵

　　秦伯盛隨範淵離開嘎魯家，壹連問了好幾家木匠。
　　他漸漸明白過來，範淵確實是在追查宋人細作，恐怕嘎魯真不是張家殺的。
　　“既然這樣，妳們有結果了告訴我。”
　　秦伯盛矜持地仰了仰頭，斜睨著範淵，又冷笑道：“還有，動作快點，別讓貴人等得不耐煩了。”
　　雖然只是蒙古人的通譯，他在赤那身邊的時候彎腰躬背、滿臉諂媚，此時卻又顯出高人壹等的氣勢來。
　　那眉毛微挑著，仿佛範淵那張醜臉出現在他面前就是對他的冒犯。
　　“嘻，妳不盯著我們查啦？”範淵笑問道。
　　秦伯盛側過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壹下袖子，淡淡道：“沒空和妳們這群廢物浪費時間。”
　　說完，他瞇了瞇眼，見長街上壹個婦人正挎著洗衣盆走過，腰肢搖擺，頗有風韻。
　　秦伯盛不由就要跟上去看看她住在哪，想著回頭告訴赤那來搶，又是壹樁小功勞。
　　才擡步，肩膀卻被範淵按了壹下。
　　“秦通譯慢點走。”範淵笑道：“不如午間壹起用個飯？”
　　“想巴結我？呵，早點把兇手捉到，再勸妳家主人把女兒嫁給貴人吧……蠢才。”
　　秦伯盛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嫌惡地拍了拍肩，再壹轉頭，卻不見了那婦人的蹤跡。
　　他又狠狠瞪了範淵壹眼，壹跺腳，轉身就走。
　　範淵眼中那嘻笑之色漸去，換成滿眼鄙夷，又是擤了條鼻涕甩出去，手在街邊的墻上壹擦，嫌棄道：“臭鼻涕，真惡心。”
　　丁全目光追隨著秦伯盛的背影，也是恨恨罵了壹聲。
　　“呸，漢奸……”
　　“走吧。”
　　範淵才走了幾步，忽又停了下來，轉頭回看著秦伯盛走的方向，喃喃道：“被這臭鼻涕氣昏了頭，剛才竟沒想到……快！去兩個人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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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秦伯盛才轉進壹條小巷。
　　身側巷子裏有壹道身影正好過來。
　　“餵。”
　　秦伯盛聽似有人在喊自己，心說哪個狗猢猻這般沒禮貌，轉過頭看去。
　　“咚！”
　　壹聲重響，他只覺頭上壹痛。
　　血迸了出來。
　　滿眼都是鮮紅，秦伯盛目光看去，血光中見是壹個少年，正舉著斧頭，又是壹下狠狠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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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下。
　　李瑕動作很快，秦伯盛還沒能喊出來，斧頭就已狠狠砸了兩下。
　　眼看秦伯盛頭破血流已然身亡了，李瑕這才輕聲自語了壹句。
　　“跟著貴人，往後妳有福享嘍。”
　　斧頭被丟在秦伯盛身上，壹聲沈悶的輕響。
　　李瑕貼在墻邊壹看，只見那邊有兩個張家護衛向這邊走來。
　　他看了看手上的血跡，又掃視了壹下周圍的環境。
　　似乎是不好跑掉了。
　　於是李瑕不慌不張地背著手，迎著他們走過去，走到壹半時，他拐進另壹條小巷，忽然倒在地上呼喊了壹聲。
　　“餵，妳這人，撞倒我了……”
　　很快，兩個護衛沖上來。
　　“怎麽了？”
　　“那人好囂張，追著壹個小娘子走，撞倒我也不道歉，我手都磨出血了……”
　　“他往哪邊走了？”
　　“那邊……”
　　兩人連忙追上，沿那巷子找了壹會，卻始終不見秦伯盛的身影。
　　忽然，清靜的巷子裏傳來了驚呼聲。
　　“死人啦！死人啦！”
　　兩人趕過去壹看，只見那倒在血泊裏的可不就是秦伯盛嗎？
　　此時回過神來，沿著方才的道路再找回去，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早已完全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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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小猢猻。”
　　範淵搖了搖頭，喃喃道：“又晚了壹步啊，看來，無論如何都要先捉住這小子了。”
　　丁全道：“那潁州？”
　　“潁州我去不了了，請五郎再派人去吧，我不把事情查清楚，赤那是不會善罷甘休滴，此事怕是要讓五郎親自去與額日敦巴日解釋了，否則和赤那這種傻瓜說不清。”
　　“我是想說，有沒有可能這夥宋人細作就不會去潁州？那就是喬琚瞎猜的，只憑他們走了去潁州的官道而已。”丁全道：“妳看，大理余孽刺殺兀良合臺時是扮成我們的人。楊慎刺殺蒙古人，也是嫁禍給我們……那或許，他們就是沖著大帥來的？”
　　範淵沈吟起來，緩緩道：“如今這個局勢，大王飽受汗廷猜忌，若說宋人想趁機反間……嘻，宋人有這個手段和眼界嗎？”
　　不等丁全回答，範淵自顧自地又道：“沒有滴，沒有滴。這消息連我們也是剛剛得知。南邊那幫人就是廢物，不可能這麽敏銳地捉住這個時機滴，不可能滴。”
　　丁全點點頭，道：“就算是誤打誤撞，也不能再讓宋人細作再挑撥我們和達魯花赤之間的關系了。”
　　“我知道。”範淵道：“小猢猻這是要通過壹次次殺人，把他變得比大理余孽還重要，逼著我們去捉他啊。”
　　“該死。”
　　“妳把那斧頭拿著，和那小木雕壹起去找線索。”範淵道：“我先去見見五郎吧，把亳州封鎖起來……嘻，既然這小猢猻非要我陪他玩，我就陪他玩玩……”
　　範淵回了張府，見了張五郎稟明事情。
　　再出來時，卻見壹個孩子正探頭探腦地在院子裏張望，是張十二郎張弘毅。
　　“範經歷，妳過來。”
　　範淵連連過去，行禮道：“見過十二郎。”
　　張弘毅今年十歲，頗為乖巧的樣子，但在家臣面前也已有了些小小的風範，開口就問道：“喬琚不是赤那殺的吧？”
　　“十二郎如何知道滴？”
　　“是我在問妳好吧，此事是範經歷在查？”
　　“是，是小人在查。”
　　張弘毅眼珠子壹轉，道：“和我說說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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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半個時辰後，張弘毅就滿臉諂媚地湊到了姐姐張文婉面前，道：“二姐兒，打聽清楚了。”
　　張文婉頭壹擡，趾高氣昂的樣子，道：“那妳隨我來，我們到大姐兒跟前說。”
　　“二姐兒，錢呢？”
　　“妳這家夥。”張文婉擡手就打了弟弟的腦門壹下，卻是掏出壹個玉墜子遞過去，“妳要這麽多錢做什麽呀？”
　　“攢著，十壹哥被送到汗廷當了質子，要是他在那邊人沒了，不得把我再送過去啊？我攢些錢，以後肯定有用。”
　　“呸呸呸，小小年紀整天就胡說八道，十壹哥怎麽會沒？還有，有老娘護著妳，誰敢把妳送去當質子？！”
　　張弘毅只是傻乎乎地笑，也不說話。
　　他像小狗腿子壹般跟在張文婉後面，到了亭子裏，只見大姐兒張文靜正坐在那。
　　“大姐兒，小十二都去打聽清楚啦！”張文婉咋咋呼呼道：“來，快說。”
　　張弘毅不慌不忙，先是從袖子裏掏出壹張紙來，帶著討好的笑容遞過去給張文靜。
　　“大姐，妳先看這首詞。範經歷說，兇手就是寫這首詞的壹人，名喚楊慎，字用修。但這卻是壹個假名。這事說起來話可就長了，這人也可兇了，這兩天接連殺了好多人。我從頭說吧，是這麽壹回事……”
　　張文靜端端莊莊地坐在那，風吹亂了她鬢間的碎發，她伸手捋了壹下，心頭感到有些茫然。
　　說來……喬琚死了，她作為未婚妻，若說有傷感那是有壹點的，但實在是不多。
　　從小到大，見過對方幾次，也僅此而已。
　　得知對方的死訊，也就感覺是壹個見過幾次面的朋友走了，不免讓人有些唏噓。
　　除此之外，更多的情緒還是擔憂，如父兄所言，不想嫁給赤那，總該要有個人能嫁才是。而選來選去，喬簡章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至於他是怎麽死的，是否赤那所殺，也是想要知道……
　　帶著這樣的心緒，張文靜接過紙條，漫不經心地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壹首《臨江仙》，這詞是範淵抄的，範淵的字很好，但此時看來竟有些配不上這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