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同夥

　　固山，山腳下。
　　李瑕俯在道旁的樹叢中，目光盯著道路西面。
　　良久，馬蹄聲響起。
　　有兩名騎士疾馳而來，是張家的傳信兵士。
　　李瑕猛地用力拉住手中的繩子。
　　“噅律律！”
　　還在策馬狂奔的騎士摔落道旁，其中壹人才想爬起來，李瑕已大步走上前，擡起手中的弩。
　　“噗！”
　　弩箭徑直釘死壹人。
　　李瑕動作不慌不忙，拾起地上的單刀，架在了另壹個剛爬起來的兵士脖子上。
　　“妳……妳妳是李瑕？”
　　李瑕問道：“後面還有沒有人？”
　　那信使不答。
　　“噗”的壹聲，李瑕壹刀紮進他的大腿，壹腳將其踹翻，單刀又架了上去。
　　“說。”
　　“呃……沒……沒有……就是怕落單會被妳殺了……現在是兩人壹起遞信……”
　　“信呢？”
　　“口信。”
　　李瑕問道：“遞給誰？說什麽？”
　　“告訴沈開，說李瑕……說妳妳已經逃出包圍了，讓他註意……就這個了。”
　　李瑕問道：“妳們認為我藏身在哪？”
　　“嶧州境內西面這方圓百余裏……但這裏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兵力包圍不過來，只好在沿途設卡。”
　　“知道我的同伴們在哪嗎？”
　　“只知道往東面跑了，沈開還在追……呃……”
　　李瑕壹刀抹過，拾起弩箭裝填好，又翻找了錢和有用的物件，拉過馬，向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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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棗園大堂上，氣氛已有些沈悶。
　　“大姐兒說得不錯，拿寶刀劈飛蚊，劈不中啊……戰場上殺人無數，親提大軍來包圍壹個豎子，竟讓其這般耍弄。”
　　張柔感慨了壹句，嘆道：“我不宜在山東西路呆太久，明日將回亳州，妳們繼續追捕李瑕，記住，殺了，且別讓大姐兒知道。”
　　張延雄道：“是，以大帥的身份……”
　　他話到壹半，聲音漸低，實沒有資格就此事再說什麽了。
　　靖節道：“姑父勿慮，我認為李瑕已不難捉。”
　　“是嗎？”
　　“潛入敵境，攏共只有幾種脫身之法，李瑕皆已用過，不會再有新招。他無非是扮成我們的兵士，早晚可被搜查出來。”
　　張延雄道：“只怕他已逃遠了。”
　　“不會。”靖節在地圖上壹指，道：“李瑕在固山腳下又殺了兩名信使，該是審問了其同夥的消息，其後，必會往東去找他們。”
　　張延雄問道：“他會去？”
　　“張將軍認為李瑕為何孤身去往微山，甚至不惜冒險被包圍？”靖節道：“他是為了吸引追兵，助同夥脫困。”
　　張延雄道：“但這不足以斷定他還會冒險去找同夥。”
　　“不，他會去。”
　　“何以斷言？”
　　“情報。”靖節道：“李瑕不太可能丟掉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情報，有可能是他們抄錄了壹份。”
　　“他們只在開封城呆了四五天，而其後十余日都在趕路，怎麽抄錄？”
　　“不論是如何抄的，總有辦法。”靖節道：“其余六人手中必還有壹份情報，只需捉住他們，便可設法引出李瑕。”
　　張柔終於點點頭，問道：“那六人呢？”
　　“已找到了線索，沈開正在追查。”
　　張柔道：“明義，妳去辦。”
　　“是。”
　　“盡快，被李瑕牽制了這麽久，時間不多了。”
　　“是……”
　　靖節想了想，忽然又道：“對了，姑父。那份情報，李瑕或許……還會再次潛回來偷。”
　　張延雄聞言壹楞，道：“再次潛回來拿？他有這麽大膽？”
　　“他有。”靖節感慨道：“其人膽魄、心智，我平生罕見。試想，他棄掉包袱，借此脫困，誰能猜到他還會再潛回來，壹次又壹次？李瑕若能做到，我真要對他五體投地。”
　　張柔瞇了瞇眼，這壹刻，連他都起了激賞之意……
　　是夜，張柔看著放在榻邊的那堆書冊，沈默了許久。
　　因為這兩日看到的內容，他隱隱覺得李瑕是故意把這份情報丟下。
　　“妳會來嗎？”入睡前，他喃喃了壹句。
　　睡到半夜。
　　張柔突然驚醒。
　　“李瑕！哪裏走？！”
　　“阿郎，怎麽了？”幾名護衛沖進屋中。
　　張柔四下壹瞧，搖了搖頭，心中自嘲了壹句。
　　“老子竟也對那小子牽腸掛肚起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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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節熬了壹夜，次日卻只看到張柔帶著情報離開。
　　“我竟是猜錯了嗎？這等出其不意的計策，李瑕竟不用？”
　　“哈？”張延雄道：“我就說，他怎麽可能還敢潛回來。明義妳也不必太在意，莫像五郎那樣熬病了。”
　　“李瑕太能逃了，先捉他同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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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山湖東北方向六十裏，有壹座進食山，傳說東漢初年，當地居民曾簞食壺漿在此處迎候光武帝劉秀，因而得名。
　　這壹帶許多地名都與劉秀有關，如護君山、光武泉等。
　　入夜，壹輛馬車奔至樹林中。
　　“馬匹吃不消了！”
　　“籲！”
　　“先在林中休息，別把馬累死了……”
　　很快，樹林外遠遠有呼喊聲傳來。
　　劉金鎖握著長槍，從樹冠上望遠處去，只見壹排排兵士執著火把在樹林外包圍，卻並不急著趁夜搜林。
　　他轉身穿進草叢，向韓承緒道：“韓老，怎麽辦？妳拿個主意唄。”
　　韓承緒撚須沈思。
　　辦法他倒不是沒有，無非就是讓人駕馬車走，引開追兵。
　　但這事，他不知如何開口。
　　也就是李瑕近來十分尊敬他，每每口稱“韓老”，劉金鎖才不再亂喊“老書呆”，但他壹個淪落在宋朝的金國遺民，能讓林子去還是讓劉金鎖去舍了性命保自己？
　　至於高家兄妹的身份，更不可能了。
　　幸而孫女背了那份情報，想來他們會帶她回去。
　　如此想著，韓承緒已打算以他這壹把老骨頭去拼壹拼。
　　“馬匹拉不動六人，而若等天亮搜林，我們更難以逃脫，要走該趁今夜，我去引……”
　　“我去引開追兵，妳們趁亂逃。”
　　忽然響起壹個清脆的聲音。
　　韓承緒轉頭壹看，見是高明月開口說話了。
　　高明月卻還是蒙著那張臉，冷冷清清的模樣，又道：“韓老妳不大會騎馬駕車，引不開的，我去。”
　　“咦，妳這小娘子，怎還不把道服換了？沒見我們都換成普通百姓裝扮了嗎？妳到那邊樹叢裏換，又沒人看妳……”
　　“閉嘴。”林子道，“我去引開追兵，妳們走。”
　　高明月道：“妳們帶上我二哥走，我搬不動他，不宜壹道走。我騎術好，正可去引開追兵。”
　　“沒有讓妳壹個小娘子去的道理。”
　　“聽我的。”
　　高明月平時不太說話，但出身王侯之家，真拿了主意時，竟頗有威勢。
　　她掃了諸人壹眼，又道：“聽著，妳們別上進食山，被圍住就逃不掉，往村鎮走，李瑕說過他會把情報丟掉，張家猜不到巧兒已把情報背下來，必在沿途關卡搜捕帶著書冊之人，妳們只要逃脫了追兵，路過關卡不必慌亂，大大方方即可過去。”
　　她說著，又讓他們把高長壽搬下馬車。
　　“我二哥有傷在身，可將他扮成麻風病人，答應我壹定將他帶出去。還有巧兒，回去之後依妳李哥哥的交代……”
　　韓巧兒已然哭了出來。
　　“高姐姐……”
　　“好了，趁他們還沒包圍，突圍吧。”
　　高明月拿了高長壽的大理刀掛在腰間，跨上拉車的馬匹，壹揮鞭，駕著馬車就向北拐去。
　　此時追兵是從西面追來，正要從南北兩個方向散過去包圍樹林。
　　眼見馬車竄出，向北面的護君山直奔，追兵們便連忙追上去。
　　“追！別讓他們上山！”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