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權力的小小任性

　　中環。
　　工務司署。
　　這是隸屬於發展局的壹級部門，專管城市發展策劃及屋宇地政，即後世地政署的前身，如出讓土地，修建公屋，公園等……
　　“叮叮叮。”
　　署長辦公室。
　　工務署長布培身穿西裝，手持鋼筆，正在簽署文件，聽見電話響起，伸手去接：“妳好。”
　　“布sir。”
　　“我是何定賢。”
　　何定賢坐在酒樓裏，叼著雪茄，站在窗前拿著電話。
　　布培先是壹楞，但旋即馬上反應過來，出聲道：“何sir，妳找我有什麽事嗎？”
　　“有壹點小事，中午能不能抽個時間，潮福酒樓聊兩句？”
　　何定賢的聲音滿帶笑意。
　　“沒問題。”
　　布培答應的很爽快：“有機會跟何sir見面，我榮幸至極。”
　　“那就十二點吧，不見不散。”
　　何定賢瞥了壹眼包廂墻上的時鐘，指針已是十壹點半，布培則在掛斷電話後，匆匆將文件合上，整理好衣冠，便拿起車鑰匙離開公署。正常來講，紀律部隊與行政部門是很少接觸的，特別是如工務司署這樣實權大，地位高的行政公署。
　　要知道，工務司署身兼土地局，規劃局兩個要職，放哪個城市都是壹等壹的肥缺。
　　雖然，何定賢本人與布培沒有多少交情，但東方集團、霍賢堂置業常常與工務司署打交道，當中牽扯有不少利益往來，工務司署長肯定要賣個大面子。
　　而且，何sir是紀律部隊高級長官，與那些大老板不同，坐在工務司署長面前可不是小弟，地位隱隱還更高壹級。
　　有些事地產老板們做不到，對何sir而言卻是壹頓飯，壹句話的工夫。
　　中午。
　　十二點方至。
　　布培便已西裝革履，腳步匆忙的趕到酒樓，在服務生引領下到包廂門口，見到何sir帶著兩名陪客站門口迎接，連忙上前彎腰握手，笑容滿面的道：“何sir。”
　　“幸會。”
　　“幸會。”
　　何定賢握住他的手，壹樣情真意切的道：“感謝布sir賞面，請進！”
　　“好。”
　　布培重重點頭，見到壹旁作陪的邱德更還微微頷首，露出壹副熟識的樣子。
　　兩人在席間光顧著聯絡感情，沒有講什麽正題，可布培混跡政壇多年，怎麽會不明白何sir宴請必有所求？於是在四十多分鐘後，吃飽喝足，方笑道：“何sir是不是在地產業上碰見什麽難事？”
　　“只要不違反公署條例壹定幫忙。”
　　如果不違反條例，還要請公署長官來幹嘛？
　　何定賢笑笑不說話，倒了杯茶放在轉盤上，輕輕轉到布培面前：“不瞞妳講，布sir，不是我在地產業碰見麻煩，是新界鄉民對丁權有點意見。”
　　“嗯？”
　　布培原以為是壹件小事情，聽見新界丁權立即表情驟變，提高警惕：“新界出什麽事了？有問題可以好好溝通，千萬別再用老辦法處理，對新界有害無益啊。”
　　何定賢對鬼佬的緊張感到好笑，搖搖頭：“建築業都知道新界鄉民有丁權，聯合起來故意擡高新界蓋屋的價格，高價出售建築材料，搞得很多新界人苦不堪言。”
　　“妳也知道，新界鄉民有地不假，可口袋裏沒有錢啊。不能被那些黑心的建築商給騙了，可市場行為，警隊也沒法幫忙。只能希望布sir能幫忙出出手。”
　　布培越聽越迷糊，不禁問道：“怎麽幫？”
　　“跟市面上吹吹風，收緊壹下丁權的批準，建築商就不會高價賣材料。”何定賢滿嘴胡扯，布培卻是撥雲見霧，心領神會道：“何sir，妳放心。”
　　“我壹定會用心幫助新界鄉民。”
　　何定賢朗聲大笑：“哈哈哈。”
　　“布sir。”
　　“幹杯。”
　　布培起身與他碰杯，二人都是開心不已。
　　何定賢拿著空杯，甚至笑道：“我與布sir真是相見恨晚，要是早幾年跟布sir認識，肯定封壹個大紅包作謝禮。可惜，警隊是個紀律部隊，不能再搞這壹套了。”
　　“何sir講笑，為市民服務本是我的職責，需要讓何sir來替鄉民們溝通，是我的過失才對。”布培臉色微醺，笑容猥瑣。
　　邱德更卻站起身，雙手遞出壹張VIP卡：“布sir，東方集團新開的壹間私人會所，這是壹張體驗卡，裏面就是些按摩、餐飲類服務，應該不算行賄吧？”
　　“不算，不算。”布培眼前壹亮。
　　“東方集團也是頭壹回辦會所，希望布sir有空去斧正壹下。”
　　邱德更將卡放在布培手邊。
　　何定賢笑道：“體驗卡不值錢的，要是這都算行賄，廉署還忙的過來嗎？”
　　“哈哈。”
　　體驗卡確實不值錢，真正有價值的，是持卡者的地位與權力。
　　何定賢要在新界收丁權，根本不需要與新界鄉民，或者地產老板掰手腕，那多低級啊，三流小癟三才玩。有權力者，只要小小任性壹點，卡壹卡丁權的審批。
　　新界那些人持權人，就要求著他收丁權！
　　布培壹開始沒懂，後來就明白過來，那番借口真沒道理，可惜，世界不是由道理驅動的，而是由利益驅動。
　　有利益就行。
　　當晚。
　　布培就抱著見見世面的想法，獨自驅車來到薄扶林的東方會館，提前打了壹個電話預約，到門口時即有人幫忙泊車，再坐擺渡車前往莊園式的大樓。
　　壹層大堂，完全的中式風格，可謂是古香古色，文藝氣質濃厚。
　　不僅有小橋流水，還有壹個小舞臺，舞姿曼妙的藝術家們，正穿著古裝在雲霧中長袖善舞。雖然，布培是壹個鬼佬，但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中華文化。
　　那搖曳的身姿，曼妙的舞步，那小腰，那大乃。
　　原來，全世界的文化藝術都如此相通，原來，他真的很有藝術天賦……
　　這晚，他不僅在VIP房間裏發現壹盒金條，還狠狠上了兩堂藝術課，拜了四個女藝術家為師。藝術本身就是媚上，媚權，專門為當權者服務的，甚至可以說是由權力萌發文化。
　　這與底層誕生的草根文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內核，所以，更被主流接受認可，主流的解釋權在當權者手中。上流社會中往往多出藝術家，或者，藝術家常常需要名人，大官背書也是如此。
　　這會館可並非是何sir壹手操盤的，他本人對類似的事不排斥，但更不喜歡，完全是當作社會運行規則看待。便放任邱掌櫃壹手操刀，可別的不說，商業利益著實拿到不少。
　　鬼佬喜歡體驗中華文化，顏雄，陳子超，錢偉善等人常常去體驗歐美文化，陳立都偶爾來洗壹個腳，考察考察白人女仔的平均大小。
　　……
　　新界。
　　荃灣。
　　港府辦事處，工務司駐新界辦公室門內，突然響起壹陣咒罵道：“幹妳娘，死鬼佬！欺負人呀，上周還有人獲批丁權，怎麽今天就暫停丁權審批了？”
　　“妳敢欺負新界人，小心走夜路被人斬！”
　　坐在走廊長凳上的幾名鄉民，聞言焦急起身：“怎麽回事？”
　　“丁權不能辦了？”
　　外邊前來辦理丁權申請的鄉民壹湧而入，圍堵在辦公室門口。
　　工務司駐員見到壹群鄉民不順心就喊打喊殺，心裏也是嚇得不輕，但還是按照文件大聲安撫鄉民：“各位，不用慌張，丁權申請依舊能照常辦理，只是審批時限會長壹點。”
　　“最近工務署發現多起謊報年齡，偽造身份證件騙取丁權的案子。”
　　“大家都知道，新界的地都屬於新界人，批壹塊少壹塊，為了保證全體新界鄉民的利益。工務司署加強了審批流程，需要更長的時間進行審批。”
　　這段話確實有壹定的說服力，加上工務司署近年信譽挺好，在場鄉民也沒了鬧事的火氣。
　　“辦理申請的可以繼續進來，已經辦理過的麻煩回家等消息，工署批準之後會打電話，發公文通知來領取地契。”工務司駐員道：“請大家諒解。”
　　“好吧，好吧，過幾天再來。”
　　有鄉民唉聲嘆氣。
　　“幹妳媽的。”
　　“我現在就要地契，否則砸了妳的辦公室。”
　　又有脾氣火爆的人不肯答應。
　　“閃開啦。”
　　“多等兩天又不會死，快點閃，讓我們把申請手續遞交壹下。”可馬上有人反駁，鄉民根本組織不到壹起。雖然，新界鄉民歷來是港島最紮手的人，但是，在新界市鎮化之後，宗族制度確實被壹定程度的瓦解削弱。
　　而工務司署並沒有在幾天後，重啟批準流程，相反，壹周的時間很快拖到壹個月，越來越多的鄉民們拿不到丁權地契，相關消息流到資本市場之後，丁權證劵價格應聲猛跌。
　　因為無法兌現的丁權證劵，其實就是壹張廢紙。
　　審批流程拖得越久，丁權價格，越是跌跌不休。
　　……
　　荃灣。
　　陸氏宗祠。
　　陸翰文穿著T恤，皮膚黝黑，大步來到茶室裏，語氣焦急的道：“濤哥，壹呎地價已經跌到三百八了，才短短壹個月，家族就跌掉幾百萬港幣。”
　　“不能再讓地價跌下去了。”
　　“這可是在割新界鄉民的肉啊！”
　　陸翰濤壹襲黑色長衫，坐在茶室裏，風輕雲淡的招手道：“急什麽，坐下來壹起飲茶先。跌又不止陸氏壹家，跌的是整個新界地價，鬼佬想找麻煩。”
　　“我們新界人怕過嗎？”
　　陸翰濤嘴角有壹顆黑痣，數年時間，兩根毛越長越長，陪著那副居高臨下的眼神，真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