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脊梁

　　“何警官講笑了，以妳在華人之中的影響力，到新界壹樣有地位。”麥景陶卻已經認清現實，自嘲笑道：“不過只要何警官不插手，港府自然能與新界鄉民談妥。”
　　雖然，新界壹直要求解放，但是國內沒打算接手，港府就有談的空間，大不了多給新界壹些自主權利。事實上，國內不解放新界是有戰略目的，而非不夠實力。
　　首先，北方已經看見港島的窗口作用，在西方對國內進行封鎖時期，把港島放在外面，比把港島收到手裏更好。
　　讓英國人賺點點錢，再依靠港島作為貿易中轉站，內地也能間接參與世界貿易。
　　其次，港島有大量潰兵、間諜，前朝官員在活動……加上各籍外國人，形勢十分復雜，快速收回港島，不見得能快速治理港島。如果回歸會造成港島經濟崩潰，市民收入大跌，倒不如壹步步先把地下反對勢力清理幹凈，再把新界、九龍、港島全都收回。
　　治，永遠比打難！
　　因此，港府其實是對與新界鄉民的談判，持有樂觀態度，但前提是不能有人挑頭反對，特別是何定賢必須安撫好。
　　何sir也不是逼人太甚，要壹口吃到飽，當即笑道：“誰也希望半島那邊剛結束，港島又是炮火連天，硝煙遍地，太平日子才過幾天吶？”
　　“麥sir有能力說服新界鄉民，是對港島作出了卓越貢獻。”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麥景陶見他提出告辭，也不想挽留，起身即道：“何sir，我送妳。”
　　“不用。”
　　何定賢舉起右掌，擋在面前，示意推卻。
　　“那好。”
　　麥景陶也不強求。
　　何定賢可沒忘記，十分鐘前，老鬼頭還拿槍指著他腦袋，幹！現在看客客氣氣，滿臉笑容的樣子，心裏就覺得反胃，但在政治上，敵友的轉變往往就是壹剎那。
　　如果不能接受和壹個做朋友，那就只能幹掉那個人，讓他不能變成敵人。
　　麥景陶穿著西裝，望著何定賢掉頭離開，果斷幹脆的樣子，突然叫道：“何sir。”
　　何定賢回過頭，望向他。
　　他道：“讓港島回歸中方，是妳的理想嗎？”
　　何定賢笑了：“這算什麽理想？”
　　“我今天來見妳，只是想告訴妳，華人不好欺負，大家都是人，英國佬沒什麽特殊，至於其它的……不歸我想。”港島回歸祖國，無非是時間問題，是釘死的歷史進程。
　　以何定賢的影響力，剛夠資格配合歷史，在歷史中留個名都很了不起。既無法改變，也無法阻止，況且，回歸大計，是民族國家之計，多少英雄豪傑殫精竭慮，為之努力。
　　用得著他？
　　何定賢大步走出VIP包廂，乘車駛出跑馬地，回中環屋企休息，可麥景陶聽完何定賢的壹番話，心中暗嘆：“只是為了公平？”
　　西方社會，壹直以“自由”“平等”“民主”為普世價值觀宣傳，未想到，在壹個殖民地的年輕人身上發出了光，實際上，有幾個歐美人心裏會放著平等、自由的信念？
　　民主是政客要的民主，自由是抨擊弱國的武器，平等是要高人壹等。
　　麥景陶冷靜下來，審視完何sir所做的壹切，覺得不可思議時，又感嘆見識到壹個民族的脊梁！
　　是的，壹個民族的脊梁，便是壹位又貪、又壞、心狠手辣的差人，既不善良，也不可愛，道德層面庸俗到極點，但他自認華人，為華人做事，不崇洋，不媚外。
　　做著自私的事，做著民族主義的事，沒有大愛，但民族的脊梁，從不需要道德文章，不用大公無私，只要夠硬，夠倔，不低頭。
　　正是壹個個不低頭的人，讓華人重新站起來，正是壹塊塊夠硬的骨頭，讓民族打不倒。
　　人壹輩子必定會做很多錯事，壞事，但只要做對壹件事，便值得稱贊壹件事。
　　麥景陶回到玻璃看臺前，叼著雪茄，重新觀看起比賽。
　　九點多鐘，五萬五千多名華人起身，宛如星河壹般，流向宇宙，散入城市之中，歸於平靜……
　　翌日。
　　警隊召開記者會議，正式表態會提起公訴，以貪汙罪起訴違法警司，且已高級警司胡比利已經被捕，正收監在赤柱，只等候法院開庭，審理流程將會接受社會各界監督。
　　警隊高層破天荒的認罪伏首，讓警隊內部大為震動，其中華警是難以置信，見證了首個被起訴的高級警司出現，而鬼佬警員則是深深震恐，特別是憲委級以上的鬼佬警司。
　　他們敢大貪特貪，目無法紀，最大的依仗便是級別夠高，按照條例，調查憲委層需要警務處長簽字，可警務處長都貪，又怎麽會簽字抓捕自己人？
　　只要政治不犯錯，人就不會犯罪。
　　既便，警務處長動用反貪室作政治鬥爭，用貪汙的罪名把人鬥倒，頂多也就是壹個免職退休的下場。無論是軍隊派，還是官府派內部，其實都是有兜底的。
　　但隨著堂堂高級警司，紀律科負責人胡比利被抓進赤柱，查沒財產，壹把刀就架在所有人的脖子上。
　　金身破了，還是佛嗎？不是了！大家現在都是凡人，都可能死呀！
　　但偏偏鬼佬警司們無法反對，因為港島的民意就擺在那裏，誰反對，誰就會被洶湧的民意所吞噬。
　　麥景陶則在犧牲壹項殖民者的特權，安撫好市民之後，又焦頭爛額的開始安撫官府派內部的警官。外部打輸了，犧牲內部，換取壹時茍且，必會加劇內部矛盾的發展，不管是壹個國家割地賠款，還是壹間公司，壹個部門割地求和，結果全都是壹樣的。無非是兩害取其輕，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嘛……
　　上頭壓下面，往往更容易。
　　當然，內部矛盾大到壹定程度，是可能崩盤退市，乃至破產清算的，好在麥景陶作為官府派的話事人，在官府派掌權壹戰中，積累下不少政治聲望，加上總督支持，羽翼豐滿，官府派內部倒沒有大亂。
　　與之相反，何大幫在華警之中的聲望更上壹層，兩年時間，不僅沒洗涮掉他的功勛，更讓華警們對他多了壹份尊崇！因為這起案子讓人知道，縱使在鬼佬窩裏，何sir也壹直為華警做事！
　　尖沙咀。
　　半島酒店。
　　郝德夫望著面前的年輕華人，心情復雜，出聲道：“何sir，妳同我不是這樣講的，案件應該到免職那壹步就結束，不應該鬧成這樣。”
　　何定賢知道郝德夫對於胡比利的下場，壹樣心生不滿，他卻不慌不忙，用小勺攪拌著咖啡，笑道：“麥sir應該有壹件事未同妳講。”
　　“什麽事？”
　　郝德夫揚起眉頭，表情意外。
　　何定賢道：“反貪室將成立毒品調查科，管轄全港緝毒行動，換句話講，全港的粉檔、莊家、社團都要給郝sir交錢了。”
　　他舉起咖啡：“恭喜妳，郝sir，又發財了。”
　　郝德夫心頭微動，不滿的情緒消失殆盡，轉而疑惑道：“重案組會甘心交出緝毒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每個月相關規費可是壹筆大數目。”
　　“所以，我做了壹點小小的努力，胡sir付出了壹些小小的犧牲。”何定賢皮笑肉不笑，表情淡定：“這難道不值得慶祝嗎？”
　　犧牲的又不是妳。
　　拿錢的卻是妳。
　　郝德夫無話可說，笑著舉杯：“何sir，真有妳的。”
　　何定賢也想不到，有朝壹日，他竟然要安撫起鬼佬來，為乜？他都成鬼佬大哥了，見小弟有想法，能不出面安撫壹下嗎！
　　“壹起發財。”
　　二人隔空舉杯，飲下咖啡。
　　雖然，郝德夫脖子上也架了壹把刀，但他心裏清楚，只要與何定賢站在壹邊，刀絕對落不到他身上，而且反貪室就是那壹把刀，作為持刀人，刀越鋒利，越具價值。
　　半個月後，港島法庭下達審判決定，判處胡比利十二年監禁，收沒非法資產，處罰金兩萬港幣。
　　總督專程前往新界元朗，會見了二十三位鄉鎮宗族代表，以免費為新界接通電力，讓新界鄉民擁有選舉權為條件，取得新界鄉民們的暫時和解。
　　明年起，新界屯門、元朗、荃灣、大埔、西貢五個區，每個區可以選舉出壹名議事局議員，代表新界華人參政，按照慣例，五位議事局議員表現傑出者，皆有機會被授予太平紳士勛章。
　　高永盛千方百計，拿命來拼，求得壹個議事局席位，港督府大手壹揮便給了新界五個，充分證明人群的力量有多偉大，站對位置，遠比能力、努力更重要！
　　同時。
　　警隊下達文件，成立毒品調查科，隸屬反貪室，人數為三十人，在大館專職調查毒品交易案件，負責人為警司銜，向反貪高級警司匯報。
　　高永盛驟然收到消息，勃然大怒，召集重案組、港島區刑事組、軍裝組開會，十分強硬的要守住煙牌，但不管他喊的多大聲，華警卻是壹片風平浪靜，絲毫沒有錢袋子給人搶奪的動靜。
　　因為，以顏雄、雷洛、陳立為首的華人警官，已經在私下放出風聲，煙牌，是何sir要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