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自首

　　反貪部。
　　審訊室。
　　陳嘉樂穿著便服，雙手戴銬，坐在鐵椅上依舊有幾分威勢。總督察達文西雙手抱胸，站在對面，張張嘴竟不知怎麽發問。因為他與陳嘉樂是多年好友，級別還比陳嘉樂低。
　　雖然內部調查科已經查到陳嘉樂的線索，但面對壹位警司副署長自首，調查科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兩名負責審訊的警員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紙筆，照慣例先問姓名，身份，時不時還瞄向旁邊的長官，臉上的怯意好似做賊。
　　陳嘉樂倒是沈穩鎮靜，有問必答，兩相比較，氣質不止高上壹籌。
　　“吱啦。”
　　這時審訊室房門給人拉開，壹名穿著黑色西裝，塗著發膠，身材較瘦的鬼佬走進來道：“陳sir，好久不見。”
　　“威廉sir。”
　　“威廉sir。”
　　達文西三人齊齊喊道，心裏多少松了口氣。
　　有高級警司威廉負責審訊，總算可以壓得住陳sir了。
　　陳嘉樂戴著手銬，還是笑著招了招手：“威廉，多照顧我啊。”
　　“好說。”
　　威廉表現的很客氣，合攏西裝，在主審的位置上坐好，還分出壹支香煙丟過去：“內部調查科的職責，歷來不是打倒誰，是要挽救同袍。妳只要好好配合，我壹定盡量救妳。”
　　“當然，妳作為第壹個主動投案的憲委層，給其它人做了壹個很好的榜樣。”
　　“我為妳開心。”
　　他朝旁使去壹個眼神，達文西立即掏出打火機，上前幫陳嘉樂的把煙點燃。
　　“呼。”
　　陳嘉樂右手兩根手指捏著香煙，用力深深啜上壹口，吐出煙霧道：“威廉sir說話真好聽，以前怎麽沒見妳救人呢。反貪室改成反貪部，就壹個字的區別，還真就開始反貪了。”
　　“我手上有猛料，我要見何sir。”
　　他瞥了威廉sir壹眼。
　　威廉笑道：“陳sir，何sir曾經是妳的直屬上級，要避嫌的。妳想活下去，總該拿出點態度來，要不然，我想救妳都沒辦法。”
　　“行。”
　　陳嘉樂沈吟片刻，出聲道：“福義興在中環還有壹個倉庫，裏面有幾百公斤的貨，上次在大廈裏被查出來的僅是壹小部分。”
　　“倉庫在哪兒？”
　　威廉面容壹肅。
　　要知道，幾百公斤已經可能是壹個社團的全部庫存，若是能夠被警隊辦下，又能好好的吹壹陣了。
　　這個消息還是內部調查科挖出來的，到時分潤功勞免不了他壹份。可陳嘉樂卻再度吸上口煙，重復道：“我要見何sir，否則，絕對不會說。”
　　“唉。”
　　威廉嘆了口氣，對陳嘉樂的要求並不覺得奇怪，無非是希望能夠找何sir敘敘舊，獲得更寬大的處理。別看陳嘉樂自始至終都是壹副雲淡風輕，坦然接受的模樣。
　　可恰恰是自首的舉動，出賣他心裏的恐懼。
　　在張子明被捕以後，他就心神不安，無比忐忑，生怕下壹個是自己。而普通人可能還抱有僥幸心理，偏偏他曾經跟過何sir，深知何sir辦事的手段。
　　幹脆壹咬牙直接自首，以此來博得何sir的同情，最後挽回幾分。
　　“其實，見不見何sir意義都不大，但我會打電話給何sir匯報，何sir願不願意來不能保證。”威廉sir無奈起身。陳嘉樂點點頭：“只要打了電話，不管何sir來不來，我都告訴妳倉庫的位置。”
　　“好。”
　　威廉害怕貨倉被社團轉移，深知行動必須要快，壹點都沒有拖。
　　何定賢在辦公室裏接到電話，冷冷的道：“過五分鐘到。”
　　“yes，sir！”
　　威廉肅聲答應，沒想到，何sir真的就會來。
　　何定賢倒非是受制於壹個貨倉的位置，那種東西能牽制壹下威廉，卻牽制不動他。他單純是過不了情感上那壹關，打算給陳嘉樂壹個小小的面子。
　　當然，他不可能為壹個陳嘉樂破壞自己定的規矩，甚至還得因為陳嘉樂是自己人嚴加處罰，但不妨礙讓曾經的兄弟把想說的話說了。
　　威廉回到審訊室裏：“何sir馬上就來，貨倉位置可以說了吧？”
　　“放心，我不會騙妳。”
　　陳嘉樂手中的煙只剩壹截濾嘴，聞言臉上浮現壹絲笑意：“我信妳，貨倉在東華醫院的停屍房，管理停屍房的阿叔是福義興的人。”
　　“把貨倉藏進醫院，虧妳們想的出來。”威廉面色不爽，但仔細壹想，停屍房有冰庫，正好適合存貨，從生意角度上來講，放在停屍房真是壹個好選擇。
　　東華醫院還是慈善組織，聲譽極佳，軍警更不可能到醫院裏搜查。
　　“呵呵。”
　　“賺錢嘛……”陳嘉樂笑了笑，嗓子已有些沙啞，將手中煙蒂丟在地上，又比出壹個要煙的手勢。
　　威廉壹言不發的拿出煙。
　　“啪嗒。”
　　何定賢推門進來見到兩人站在壹起，挑挑眉毛，冷笑道：“陳嘉樂，妳混的真不錯，江湖上認妳，警隊裏也認妳。”
　　威廉連忙轉過身道：“何sir！”
　　“賢哥。”
　　陳嘉樂表情壹驚，連忙想要起身卻被鐵桿擋下，焦急的道：“我知道錯了。”
　　“見我就為了說這句話？”
　　何定賢看向陳嘉樂的眼神更加瞧不起，著重提醒道：“妳說話的機會不多，記得珍惜時間。”
　　“對唔住，賢哥，我只是想賺壹點點錢而已。”陳嘉樂情緒憋了很久，壹下崩開，幾乎哀求的道：“小孩在國外讀書，每年都要壹大筆開支，停不下來啊。”
　　“停不下來。”
　　何定賢笑了笑：“為什麽不把家裏的豪車賣了，為什麽不把房子拿出去租，為什麽不少請幾個傭人！”
　　這不是在開玩笑，以陳嘉樂的資產，稍微變賣壹部分就可以供孩子讀完大學，剩下的資產依舊能保持生活水平，無非就是收入部分少了，可先前賺到的都還在。
　　這王八蛋家裏是真有肉糜！
　　陳嘉樂咽了咽口水，低頭道：“是我太貪了。”
　　“賢哥。”
　　“我來自首，就是想向妳道歉，對唔住，希望能從輕處理子明。”
　　何定賢點點頭：“如果主動配合，供認不諱，法官自然會酌情處理，但與本案有關的人壹個都跑不掉。我真的很想看壹看，警隊上下有多少不聽話的人！”
　　陳嘉樂表情煞白，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知道不可能輕判了。本來，他自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保住家裏的資產。但何定賢卻知道要想讓蟲蛀害怕，就得將他們的資產全部抄沒。
　　當風險變得無限大，利益就會相對小。
　　陳嘉樂作為太平山警署的副署長，既然依舊與社團勾結，那麽，上行下效，手底下涉事人就絕不止壹個張子明。當初何定賢用規費收攏了壹大批兄弟，本質就是利用金錢，用人的貪欲。
　　他不再滿足貪欲時，欲望就會尋找新的宿主。何定賢手下早已不缺人用，自然不會留著冥頑不靈，跟不上時代的人。雖然，陳嘉樂等人功勞不小，在警隊很有聲望。
　　可警隊的未來真不在他們，缺他們依舊能轉，每有壹個人勾結社團，那就清洗掉壹批，幾次下來，改制前的老風氣自然就會被洗幹凈。
　　“賢哥。”
　　“賢哥。”
　　“我還有壹家老小要養呀。”陳嘉樂見到大佬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目眥欲裂，將早前準備的壹段臺詞，縮減為兩句話：“他們要吃飯，要吃飯啊！”
　　何定賢聽得懂陳嘉樂的意思，卻壹直默不作聲，關上房門以後，還扭頭道：“威廉，周天準備壹下，有《警訊》的記者會到反貪部采訪，記得精神點。”
　　威廉面色欣喜，擡手擺了擺領帶，意氣的道：“何sir，是不是女記者？”
　　“沒問題。”
　　何定賢與他會心壹笑，轉身離開內部調查科。當晚，陳嘉樂便將涉事警官的名錄供出，內部調查科徹夜出動，共計帶走太平山署十三名督察級以上警官。
　　隔天，上午。
　　太平山署許多警員來到差館上班時，遲遲不見上司出場，心裏都感覺非常詫異。直到鬼佬署長出面通報涉案名單，新調來的長官匆忙到崗，警員們才恍然知道變天了。
　　這種幾乎清洗了壹個警署的內部調查，著實讓警員們狠狠震撼了壹把，但正如發現壹只蟑螂的時候，家裏早已有了壹窩蟑螂。當發現壹個貪官的時候，背後往往有壹串利益鏈條。
　　塌方式貪汙才是正常現狀，沒塌方式的貪汙調查，不過是沒有調查。
　　當威廉穿著西裝，對著記者侃侃而談的照片被登上《警訊》之後，全港警隊都知道何sir是在玩真的，連陳嘉樂都能倒，邊個倒不下？而陳嘉樂被判十三年，抄沒資產七百萬港幣，更是嚇的眾多同僚心有余悸。
　　雖然，警隊職員們有港府簽發的特赦令，不再追究之前的過錯。但是，在罰金上卻可以將所有來歷不明的巨額資產，全部充公，可謂是壹案罰到底！
　　據說，陳嘉樂家裏就只留了壹套位於中環的住宅，除此之外，連現金都不足五萬。
　　很多警官們就不得不考慮，社團拿出來的錢，夠不夠，值不值了。地位越高，越有錢的警官，越不敢再玩金錢帝國那壹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