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踢波

　　半年後。
　　港府社區關系處成立，在等級上與事務處相等，屬港府新立的基層部門，采用聘用制度募員。由於不涉及紀律部隊，歸民政署管轄，在港島內並沒有引起什麽波浪。
　　何定賢時刻關註政局變動，深知壹個新部門的成立，代表大筆資金、人員的投入，不可能無的放矢。當即令情報科調查社區關系處工作，得知社區關系處負責接受政務投訴，消除中英歧視，關懷底層市民的工作內容。
　　他在心裏也不能不暗嘆：“佰sir真是壹個幹實事的人。”
　　“壹邊要操盤開發新界，壹邊還在爭取底層市民的政治支持，行事風格非常穩健。”雖然社區關系處見效很慢，需要長時間的工作，才可能起壹定效果。
　　但卻是實實在在，對癥下藥。
　　“之前港島市民沒有壹個對政務的投訴渠道，中英歧視更是導致底層反英情緒濃烈的原因。”
　　“現在壹來開放投訴，傾聽市民聲音，解決官民矛盾，二來正式打出中英平等的口號，不管能夠做到多少，都是給底層壹針強心劑。”
　　官方的態度給出，首先就會收獲壹批贊許，要是能真切做下去，支持率壹定會升高。
　　佰立基正在帶港府從壹個霸權政府，轉型為服務性政府，兩者間區別巨大，讓何定賢嗅到危險的氣息：“此時距廉政風暴已經不到五年，看來港府能有民意發起反貪，社區關系處功不可沒。”
　　“記得廉署好像也有類似部門，不知是否為同壹個，但必須早做準備了。”
　　雖然社區關系處看起來人畜無害，但他絕不能忽略壹個新部門的影響力，或許壹個不註意，對方就練出壹把殺手鐧，忽略幾次，港府的勢力就會滾雪球般壯大。
　　每壹任總督的政治能力都十足強勁，壹個政策下來，不及時跟進，不需十年八年，有時三年，五年社會風氣就變了，再想要跟上腳步就難了。
　　何定賢細思片刻，打了壹通電話，剛將電話放下，門外就響起敲門聲：“噠噠噠。”
　　“賢哥。”豬油仔站門口喊道。
　　“進來。”何定賢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瞥了壹眼穿著白衫的豬油仔，忽然出聲道：“以後盡量不要再親自來警署，有什麽事打電話，下班後再面談。”
　　“每個月的規費，讓夥計到錢莊領取，別再親自送到警署。”
　　他飲下口茶：“鬼佬那壹份開車送到處長，副處長官邸，平時註意安全。”
　　豬油仔笑嘻嘻的眉眼頓時壹楞，張口答道：“是。”
　　“賢哥。”
　　他表情變得沒之前開心，在懷裏掏出壹張請柬，放在桌面：“大佬，洛哥的仔晚上辦留學宴，邀請妳去喝兩杯。”
　　何定賢接過請柬，打開看壹眼，隨手丟在桌面：“晚上正好約了人談事情，幫我帶壹封紅包去祝賀就得。”
　　“明白。”
　　豬油仔心中納悶，最近警隊風平浪靜，形勢壹片大好，傳聞上頭又將大佬升為高級助理處長，正式以壹把手身份管理港島區，怎麽隱約覺得大佬心情不對？
　　“那我先出去了。”
　　他不想久留。
　　何定賢點點頭，在豬油仔離開之後，靠在椅子上望著請柬，臉上浮現壹絲不悅：“老媽過壽，老婆生日請客擺酒，現在連兒子出國讀書都要擺酒。”
　　“真這麽缺錢？”
　　其實雷洛壹點都不缺錢，光家裏現金就不止百萬，近年來喜歡擺酒，出風頭，無非是享受當大佬的威風，在不斷驗證自身的權力，甚至有做給上頭看的意思。
　　何定賢壹開始還次次都到場，現在也就懶得去了。
　　雷洛孩子雷用賢，在雷洛與阿霞結婚的第壹年就已生下，算時間還是婚前懷孕，現在已經到要讀中學的年紀，聯系了澳洲的學校，許是想留壹條後路。
　　不過，這回兩父子的感情倒是很好，小時候雷用賢還叫他“契爺”，但由於沒有正式收做幹兒子，慢慢也叫回叔叔……
　　此時，豬油仔在門口略微駐足兩秒，耳旁隱約聽見幾個詞，立即跨步離開，整個過程十分短暫，好似不經意間，但坐回車上時卻已心中有數，跟司機道：“番薯仔，晚上我也不去淺水灣，替我把紅包交給洛哥，如果洛哥有問，就說我到濠江談生意去了。”
　　他把兩個厚厚的紅包丟在副駕上。
　　“知道了。”
　　“仔哥。”番薯仔出聲答應，打著方向盤，也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何定賢其實壹直在想幫兄弟們渡過難關，但心裏壹旦有切割的準備，很多舉動不自覺就流露出戒備。
　　這種細微的情感，通過傳導效應，其實會被加劇放大。
　　這兩年越來越多的人都能察覺到，有自主權的人，多多少少都與雷洛拉開了壹點距離，只剩下新界、九龍的老兄弟們被捆綁在雷洛手上。何定賢並非對底下的暗湧壹概不知，但他偏偏不能改變態度，因為，戒備會傳導，信任壹樣會！如果何定賢還是表現對雷洛無條件的信任，將會繼續增強雷洛的勢力，對整個大局產生更不利的影響。有時讓下面的人保持壹點猜疑，反而減少危險發生。
　　他希望能以不流血，不反目的方式，平安完成內部權力交接，再全神貫註的對付鬼佬。但隨著雷洛、曾少珂、蔡兆光等人對權力的不放手，機會正在變得渺茫。
　　……
　　傍晚。
　　九龍塘。
　　何定賢換了壹身運動服，穿著波鞋，手中拿著壹顆波球，出現在壹片黃土泥地，用石灰畫線的野球場上。二十五個穿著黃色T恤的年輕人，長相各異，眼神發光，盯著那輛1號牌照的專車，神色中都帶著些激動。
　　“何先生！”
　　“何先生！”
　　壹名留著斜劉海的年輕人忍不住張口喊道，越來越多的喊聲響起。
　　何定賢基金會主席季正雄先生也穿著黃色T恤，運動短褲，脖子上掛著哨子，快步小跑上來迎接，靠近時還不忘點頭鞠躬：“何老板，學生們都到了。”
　　“辛苦妳了，季叔。”何定賢拍拍季正雄的臂膀，笑容可親：“這麽大年紀還要來當裁判。”
　　“沒事。”
　　季正雄嘴上說著，額頭已流下兩滴汗，顯然他不可能是個稱職的裁判，但絕對是最適合的裁判。何定賢來到列成兩隊，雙手叉腰，挺胸擡頭，昂然而立的年輕人面前，正對掃過壹張張面孔，張口喊出每壹個人的名字：“阿偉。”
　　“誌邦。”
　　“熊仔……”
　　每個人被喊到名的人，臉上都浮現出驕傲之色，表情興奮的重重點頭：“到！”
　　“到！”
　　“何叔叔。”
　　還有女生。
　　何定賢手裏抱著球，嘴角露出笑容，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們，只覺得樸素大方，許多人都戴著眼鏡，臉上長著痘痘，劉海亂七八糟不顧形象。沒有上流社會的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沒有警隊官員的幹練彪悍，訓練有素，但那股朝氣卻撲面而來，是誰都無法忽視的。
　　他們身上黃色T恤有的很新，像是珍藏多年，有洗到發白脫色，有的大小已經不太合身，但卻全部都印著“東華三院，何定賢中學”的漢字。十幾年過去，當年冠名的第壹所學校，資助的第壹批學生早已畢業。當中有人考上大學，已經工作，有人還在讀研。雖然由於家庭原因，每壹批學生裏只有幾個能上大學。但壹年年積累下來，現在學業有成的已有數十人。
　　這些人才方是打贏鬼佬的籌碼！
　　是希望！
　　何定賢抱著球笑道：“放輕松壹些，今天我約同學們踢球，是聽季先生說，學校每年都舉辦球賽，妳們平時也在這片球場踢球。難得有空，壹定要來見見各位。”
　　“看到大家長大成人，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心裏很開心。基金會每年拿出來的錢不多，要支持的學生，學校有很多，妳們走到今天都是靠自己的努力。”
　　“算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這裏不是警隊，輪不著我給大家訓話，分隊吧！”他抱著球走進學生們中間，季正雄在旁舉起手：“黑配白，何先生半場換隊。”
　　他與學生們圍成壹個圈，配了幾次之後，笑著把球放在中線上。何定賢則退到中鋒的位置，扭頭看向右手邊的簡奧偉，二人相視壹笑，隨後季正雄吹響哨子，A隊前鋒韓誌邦與B隊前鋒王壹沖加速上前。
　　“快！”
　　“阿偉，傳球！”
　　“何生！”
　　何定賢聞言壹轉頭，壹顆球就已飛到腳邊，見到韓誌邦在前方等球，連忙擡腿壹踢，隨著波球在泥地上翻滾，剛長出的幾顆雜草又被碾平。這場球打下來，他越打越清醒，腦海裏已經完全知曉該怎麽解決廉政公署了。
　　大勢在對方。
　　不能靠蠻力。
　　要用壹點點巧力……
　　刷！
　　壹顆波球旋轉如風，沿著門框，刁鉆的躥入門內。
　　“球進了！”
　　韓誌邦興奮的脫掉T恤，張開雙臂壹路與隊友擊掌，A隊率先拿下壹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