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寧波會館

　　林大頭是壹個身材彪悍，肥頭大耳，長相憨厚的司機，平時出門常穿壹件不合身的夾克，主要工作是幫大老板們開門。
　　他同時兼職六個知名大老板的司機，還有空擔任港島老牌社團“福義興”的坐館，閑暇之余幹壹點打打殺殺的事情。
　　福義興則是港島現存最老的壹間社團，距今已經有七十多年歷史，是當年閩商下南洋時組建的同鄉社，靠著護送老板們的商船下海闖出名頭，那個年代海上盤踞著眾多海盜，俗稱“大天二”的海盜有槍有炮，裝備壹度勝過清軍，就連鬼佬的貨船都不放過，還曾劫過日島的軍用物資。
　　可惜最早下南洋的閩商並沒有把港島當作根據地，而是輾轉往東南亞、日島、臺島、歐美等地發展，否則現在港島第壹大的勢力當屬閩商，潮汕幫、滬字旗也是在戰亂時才往港島發展。
　　歷史的變革，讓留在港島的“老福”失去靠山，漸漸衰弱下來，只能靠向社團勢力不強的寧波商會、以及壹些華僑老板，跟這些老板們壹拍即合進行合作，勉強保持住“老福”頂尖社團的招牌，但論實力頂多算是個中型社團。
　　這時林大頭開著邵醉翁的黑色寶馬汽車來到石硤尾，圓頂帥氣，弧線流暢，像顆蛋壹樣的寶馬汽車壹到路口就吸引來大批目光。
　　林大頭則推開車門後，站姿筆挺的守在車旁，目光炯炯，氣息洪亮的請道：“何先生，邵老板請您去壹趟。”
　　伍世豪、豬油仔等人目光齊刷刷轉向老板，何定賢也沒想到會有人來開車請他，當他聽見邵老板的名字後，便真的很想坐壹坐靚麗的古董車。
　　林大頭見到壹個年輕人走出電影店，動作嫻熟的坐進後排，表情意外之余也沒多說什麽，關上車門啟動轎車便驅車趕向碼頭。
　　九龍城渡，壹艘被包下的客運渡船已經在水中等待，汽車徑直穿過碼頭駛上輪渡，轎車便停在甲板前頭，何定賢幹脆連車都沒下，揮手讓司機把窗戶落下，就在車上點了壹支香煙吸起來。
　　些許的顛簸搖晃沒有給人帶來不適，輪渡在風浪中抵達北角，轎車再壹次駛下碼頭，來到位於淺水灣石排灣的壹間中式會館前，何定賢下車見到門坊石牌上鎏金的四個大字正楷“寧波會館”，便知已經來到寧波商會的坨地，壹腳踏進去不知是生是死。
　　他習慣搶銀行的生活，更習慣把腦袋別在腰上，就算過了幾天舒坦日子骨子裏的野性也磨不掉，從容不迫的走進會館大門就見前庭壹口水缸塞的滿滿當當，時不時有水泡冒出，石板地面上也鋪著水漬。
　　四個身穿黑衣的打仔，壹人手持壹根竹竿，水缸裏有人擡頭就狠狠壹棒敲下去。
　　趙玉堂、曾少珂、邱德更，陳立、還有壹位滿臉煞氣，表情難看的中年人正坐在客位上，五人都壹起移過目光瞧向他，邱德更顯得惶恐不安，中年人則是目光犀利，神情不善。
　　壹名穿著黑色馬褂，留著八字胡，戴著眼鏡，模樣斯文秀氣的大老板則站在餐桌前拱手說道：“歡迎何長官大駕光臨。”
　　何定賢沒有理會邵醉翁的陰陽怪氣，而是立正敬禮，出聲喊道：“長官好！”
　　他壹位壹位的面向致意，然後再向主人家點點頭，最後以站門崗的姿態守在階梯之下。
　　邵醉翁讓四位長官幹坐在椅子上等他開餐，看起來是表現的禮數十足，可真要屁股往椅子上壹坐得出大事，趙玉堂就不講了，那目光不善的人沒猜錯肯定是大人物，觀曾探長、陳警長的樣子很可能是總華探長“劉福”……
　　到時趙玉堂要整他，劉福要整他，說不定曾少珂、陳立都會心生不滿，商人真是奸猾狡詐，詭計多端，竟然想坑他！
　　邵醉翁在見何定賢進退有據，心思敏捷之後，也就不再強求，揮手付之壹笑呵呵兩聲，便坐回去招呼幾位探長們用晚餐。
　　整場晚宴大概近兩個小時，結束時已經明月高懸，席間氣氛時冷時熱，很少有歡笑聲傳出。
　　推杯換盞之事倒是頻繁。
　　何定賢就腰桿筆直，壹動不動在中堂前臺階站到雙腿發麻，但只要沒人喊他進去，他就算還是安全。
　　至於長官們在酒桌上談論了什麽，他現在是壹概不知，可該知道的壹定會知。
　　這時堂內已經響起相互辭別的客套話，曾少珂，陳立很快就跟在壹位中年人身後走出來，中年人邁下臺階時望了他壹眼，剛路過就霸氣十足的放話喊道：“打死他！”
　　何定賢心頭驀然抽緊壹下，水缸旁四個打仔毫不猶豫的將竹竿戳向缸中，缸內人泡的渾身水腫卻還在奮力掙紮，弄翻水缸後轟隆壹聲，水缸砸得四分五裂，露出趙誌遠蒼白發泡的臉龐，壹個黑衫打仔面露兇惡掏出匕首，上前壹刀抹了趙誌遠的脖子，趙誌遠表情瞳孔的抽動兩下馬上就失去動靜，只剩下哀怨的瞳孔慢慢放大。
　　地上的水壹點點被暈染成紅色，放話的人已經走出大門，請客的人連面都沒露，繞過中堂已經從後堂離開。
　　陳立在把曾少珂，劉福送上黃包車後，轉身朝裏頭招了招手，何定賢便聽令走出寧波會館，再度立正敬禮：“長官！”
　　“好了，再我面前就別裝了，妳哪裏會把什麽長官放在眼裏，晚上裝乖乖仔很難受吧？”
　　會館門口的夜幕下，陳立吸著壹桿老式煙槍，說話時眼神很是玩味，何定賢則笑道：“能夠平平安安走出會館大門已經很開心了，有的人只怕是要橫著出去。”
　　他回頭瞄了壹眼地上的屍體，陳立滿臉坨紅地摟住他肩膀，吐著酒氣道：“找個地方壹邊吃面壹邊聊，TMD，剛剛光顧喝酒，談事情，連壹碗米飯都沒吃完。”
　　何定賢伸手向角落巷口裏招招手，壹個熟悉的人便拉著黃包車小跑出來，何定賢道：“長官，車到了。”
　　“嗯，妳做事情，我放心。”陳立坐上黃包車心情愉悅很快，看表情對下屬的準備很是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