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苦澀的味道

　　李老二額角的傷口正汩汩地流出鮮血，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哀求道，“不是我們幹的！我們只是聽說而已！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是誰下的手！”
　　“那誰知道？”我把捏在他左眼上的力道又加了幾成，水晶體受損的聲音隱約可聞，“如果妳連壹個名字也說不出來，我就把妳的兩顆眼珠都挖出來餵狗！”
　　“鐵仙！”他忙不叠地叫道，“妳去找鐵仙問問看！東區的事是他管的！”
　　“鐵仙？”
　　我以前聽剛哥說過，據傳鐵仙骨瘦如柴，跟壹只竹節蟲相仿，本身戰鬥力不高，但是精於算計，是個軍師型的人物。剛哥考上的高中恰好在東城區，難不成真是鐵仙派人下的手？
　　“他真名叫什麽？在哪兒能找到他！”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鐵！他因為犯了事到外省去避風頭了！我沒說謊，真的！”
　　“哼，妳最好沒說謊！因為現在的我，超、級、沒、有、耐、心！！”
　　暴怒的余韻仍然潛藏在我的每壹個細胞裏，我獰笑著把右手的三根手指緊緊捏合在壹起，這力道足夠將李老二的眼珠捏爆兩次。
　　但是在那之前，我的右手卻被舒莎給拼命拉開了。
　　她雙手抱住我的壹條胳膊，為了阻止我拼盡了全力。
　　月光下的她眼神顯得很哀傷，有幾滴不知道是誰的鮮血濺到了她的臉頰上，如同雪地上的梅花。
　　我這時才感覺到耳朵後面有濕熱的液體流了下來——顯然我也在打鬥中受傷了。
　　“已經夠了！住手吧！”她壹邊勸我，壹邊用盡力氣，徒勞地想把我從李老二身邊拉開。
　　沸騰的怒意讓我根本沒法保持冷靜。
　　“我不需要女人告訴我什麽時候該住手！”
　　我粗暴地甩開了班長，令她仰面摔倒在地，似乎還因此傷到了腳踝。
　　她因為吃痛發出的那聲哀叫，讓我心裏稍微感到有些過意不去，而面前的李老二本就傷勢頗重，又經過這番驚嚇，此時兩眼壹翻，就此昏了過去。
　　我再回身去看倒在另壹邊的趙光頭，他滿嘴的牙，無論是不是烤瓷的，都被我用鋼管打掉了，褲襠裏濕乎乎壹片，早已昏厥多時。
　　“那個叫羅寧的小子呢？”
　　我只好問壹瘸壹拐地扶著墻站起來的班長。
　　班長把目光移向巷子的出口處，“那個人見勢不妙，就跑掉了……”
　　如此壹來，眼下沒有清醒的人可供盤問了，看來我只能沿著鐵仙這條線索查下去了。
　　我決定先送班長回家。
　　好在她那壹跤摔得不重，很快就不需要我的攙扶，能夠自己行走了。
　　我們兩個走在明暗交織的路燈下，誰也不先開口，班長壹路都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麽重要的事情。
　　直到我把班長送到她家樓下，她才叫住想要轉身離開的我。
　　“上樓來，我給妳包紮壹下傷口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耳朵後面的傷口比想象中淺，我這次狂戰士模式竟然受傷不重，難道是因為我首次使用武器占了便宜？
　　我擺擺手，“不必了！像我這樣的壞人，妳最好別引狼入室，妳也受了不少驚嚇，好好休息吧。”
　　“等等！”班長再次叫住我，“妳往哪個方向走？妳家在相反的方向吧？”
　　我惱火道：“妳管我呢？我心煩，要去小飯館喝酒！”我用下巴指了指街對面仍然營業的“吉利烤串店”。
　　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特別想喝酒，好像我也變成了老爸那樣不醉不還的酒鬼。
　　突然想起來壹件事，我壹掏褲兜，果然發現今天出來的時候匆忙，壹分錢都沒帶。
　　於是我大大咧咧地向班長伸出手：“借我點錢，我明天還給妳！”
　　班長站在單元門口，身後的聲控燈已經滅了，她無可奈何地看著我。
　　校規明文規定學生不能喝酒的，班長妳這是要嚴詞訓斥我嗎？妳就這麽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嗎？雖說，如果不是我帶錯路，也不會害妳陷入那樣的危機……
　　班長嘆了壹口氣。
　　“今天妳不喝酒，就不回家了嗎？”
　　“切，妳不借就算了，我總有辦法！”
　　我作勢要走，班長從後面把我追上了。
　　“等等！妳非要喝酒的話，我請妳好了。”
　　班長這麽說我挺吃驚的。
　　雖然我知道班長從來只對自己摳門，對別人挺大方，但是對於公然違反校規去喝酒的我，不加以阻止，反而要跟我壹起違規，實在是不太符合她平常的作風。
　　“班長，妳嚇傻了吧？”我說，“我是要去喝酒！酒妳知道嗎？就是喝了會醉的那種東西……”
　　“我知道。”班長挺不高興地打斷我的話，然後越過我走到前面去，像是帶路壹樣把我帶到了烤串店的裏面。
　　她選了壹個靠窗的位置，拿著菜單點了幾個小菜，然後看著我管服務員要了兩瓶啤酒。
　　“兩瓶太多了，壹瓶就夠。”她無視我的抗議，壹臉認真地對服務員說。
　　原來班長妳大發善心要請我喝酒，本意是要坐在這兒監視我，怕我喝過量啊！
　　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因為我不喜歡啤酒的味道，又苦又澀。
　　但是我今天還是要喝。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是窗外依然燈紅酒綠，有些人剛剛下班，馬路上車輛行人不斷。
　　班長看著我給自己倒了滿滿壹杯啤酒，剛剛想說什麽，我已經仰起脖子，把這馬尿樣的液體都灌進了喉嚨裏。
　　真苦，真特麽苦！居然有人認為這玩意好喝！
　　我和班長之間還是沒什麽話說，她希望我就著她點的幾樣小菜喝酒，否則會傷胃，但是我沒理她。
　　她又問我需不需要點些烤串暖暖肚子，我搖搖頭，我表示今天只想喝這苦不啦嘰的啤酒。
　　該死！
　　我從來沒有以小混混自居過，但是今時今日，我的思維方式竟然和普通的小混混毫無二致。
　　是因為我和他們為敵，交手的次數太多了嗎？對付兇殘的敵人，不得不進行必要的了解，難道在這麽長的時間裏，我竟然被他們同化了嗎？或者是——受了剛哥的影響？
　　我突然想到壹個問題：剛哥算是小混混嗎？在我看來，他只算壹個不合格的小混混，他既不收保護費也不騷擾同學，只要有人肯叫他壹聲老大，他就屁顛屁顛地幫人出頭，就算啥好處沒有，只換來壹身傷也滿不在乎……
　　就算是到了高中也是壹樣吧？為了壹聲老大和半點虛名被人挑斷手筋，剛哥妳真是不值得啊！妳真傻逼啊！
　　可是，就算不值得，就算剛哥是傻逼，也只能由我們這些做兄弟的說，就算他再傻逼，也是我們的老大。
　　其實我沒有真正叫過他老大，他也沒真正把我當成小弟，他甚至不讓我跟他們壹起喝啤酒，只讓我壹個人喝可樂。
　　今天我喝到啤酒了，但是味道好難喝！我根本沒有妳們喝酒時那種快樂的表情，為什麽這麽難喝？為什麽這麽苦，這麽澀？
　　我要報仇。
　　我現在滿腦子裏只想著給剛哥報仇，在給剛哥報仇之前，我甚至覺得自己沒臉見他。
　　擡起手，又猛灌了壹杯啤酒，喝得太猛，我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脹。
　　“葉麟，我知道妳現在很傷心。”
　　班長把手肘支在桌子上，雙手合十擋在嘴唇前面，那姿勢有點像修女。
　　我不答話，繼續往杯子裏倒酒。
　　“妳別喝了。”她把眉頭皺得更緊，“妳只會越喝越傷心的。”
　　我諷刺道：“難道妳有更好的辦法？”
　　班長沈默了壹會。
　　“哭出來會好壹點。”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讓我這個七尺男兒學女兒家號啕大哭？
　　“壓抑感情對身體不好，我知道的。”她作出壹副對我很理解的樣子，“小哲以前遇到傷心的事情，我都是鼓勵他哭出來的。”
　　別拿妳弟弟跟我比啊！他都不顧廉恥地穿女孩的衣服了！我才沒有他那麽娘呢！
　　“哭出來會好很多的——”班長還不放棄，“以前小哲都是靠在我的肩膀上哭的，如果、如果妳需要的話，我的肩膀也可以借給妳……”
　　借給我幹什麽？讓我像壹個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小孩子壹樣，靠在大姐姐的肩膀上哭鼻子嗎？虧妳想得出來！
　　而且妳今天好反常啊！上次我要去菜市場幫妳拎菜妳都不同意，就是害怕被熟人看見自己和壹個陌生男性在壹起，今天是怎麽了？不但選了壹個靠窗的位置，還恩準我抱著妳的肩膀哭？妳不怕別人誤會了嗎？
　　在我嚴詞拒絕這個提議，並且把最後壹點啤酒也倒進杯子的時候，班長從桌子上方伸過手來，既猶豫又堅決地按住了我拿杯子的那只手。
　　我擡起眼睛，“幹嘛？這麽摳門只請了我壹瓶啤酒，還不讓我喝完？”
　　班長無比嚴肅地盯著我微微被酒精染紅的臉，“葉麟，妳知不知道，今天妳險些就……險些就再也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