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曾經”的千萬富翁

　　陸子堅終於忍不住，壹下子笑了出來。
　　壹起吃過飯肯定是真的，但是很顯然，壹直到現在，靳曉燕才想起來人家是誰了——然而，他們都不可能知道，剛才看第壹眼，陸子堅就已經認出這人來了。
　　因為他是周建春的舅舅。
　　親舅舅。
　　零幾年的時候，周建春把準備買房子的錢全都拿出來，還從陸子堅卡裏支了幾十萬才湊夠，壹把給她這個唯壹的舅舅還了債。
　　因此陸子堅印象深刻。
　　從陸子堅跟周建春正式在壹起談戀愛，壹直到上輩子徹底終結，無論是從周建春口中，還是從周家老爺子老太太口中，得到的對胡春輝的評價，都出奇的壹致，說這個人太能折騰，壹輩子都不肯消停片刻。
　　他應該是高中畢業，在村裏幹了不少年的民辦教師，但是不太安分，後來到處托關系，真讓他給混進了剛成立的飲料廠，後來甚至混成了技術科副科長。
　　如果世界線沒有改動，大概是到明年，95年，他就會最終說動縣府，把始終賣不出去的飲料廠租給他，開始幹起了飲料廠。
　　發了財，而且是紮紮實實的發了財。
　　九幾年的最後幾年，他已經資產千萬，那時候的他，是真的牛氣，他的飲料廠生產的酸梅可樂、紅杏可樂，都是既好喝又風味獨特，據說都是他自己調配的，都是保密的配方，全國獨壹份，賣的很好。
　　他在這方面，應該的確是有點天賦，也或者說，是在飲料廠技術科待那麽多年，也沒白待，算是把這壹塊兒給吃透了。
　　但他管理廠子的能力，就應該說只能算壹般了。
　　他這人好面子、好排場，發了財之後，幾乎天天呼朋喚友的，動不動壹堆朋友找過來蹭飯，他又愛瞎給承諾，朋友壹交上，人家沒拿錢貨就提走了。
　　大家都是朋友——這是他的口頭語。
　　當然，九十年代末有九十年代末的特殊情況，那時候經濟效益好的廠子，上面經常有這個局那個局的各路官爺跑來要求安排各種接待，很多時候，倒也不能單純怪胡春輝做不好財務管理。
　　但這都不是最要害的地方，最主要的壹點是，他雖然研究飲料配方很有壹套，做生意做管理也還馬馬虎虎，但他奉行的依然基本上是過去的老壹套，廠子效益不錯，在附近三四個省都有銷路，他就很滿意了，並沒有及時給進壹步的發展做好規劃，這才是他最終迎來敗局的核心原因。
　　後來聽周建春說，胡春輝其實很早就想到了把綠茶、紅茶這些國人喜歡的傳統飲品，給做成罐裝飲料的思路，甚至都已經把配方調試個差不多了，但後來廠子也發展起來了，每天都嘩嘩的賺錢，他就並不著急，反正就這壹條生產線，原有的配方壹直都在滿負荷生產，大量的出貨。
　　上新系列，就得要麽壓縮原有的產品線產能，要麽就得進新生產線。
　　他覺得不必那麽著急。
　　結果，他才剛賺了沒多久的安穩錢，康師傅就忽然推出了冰紅茶系列，壹夜之間火遍全國，甚至飛快地就把偏僻之地的他的小飲料廠也摁在地上摩擦了，到那個時候，他想再趕緊做事情，卻已經騰不出手來了。
　　到2000年前後的時候，他已經基本上算是難以為繼了。
　　又硬撐了兩年，最終還是敗給了後來國內的壹眾飲品大佬，他壹邊合同到期，無力買下整個廠子，壹邊又欠下壹屁股債，外債還要不回來，已經資金周轉不靈。
　　於是，倒閉。
　　後來過年的時候碰上了，當時陸子堅跟周建春算是在談戀愛，但陸子堅其實已經開始創業，作為過來人，胡春輝這個做舅舅的，給了陸子堅和周建春兩條建議：第壹，要會吹牛逼，上報紙吹，上電視吹，牛逼吹得越好，妳就越值錢。第二，別在小地方幹生意，地方越小越不行、越窮越不行，光是地面上這些滿天神佛，妳有多少錢，他們都能給妳吃幹喝幹抽幹。
　　當時沒太當回事，但現在去看，他這番話，其實還算是挺有見地的。
　　算是吃過虧之後的穎悟。
　　當然，那都是後來了。
　　現在的胡春輝，甚至還不足以讓在壹張酒桌上同坐過的靳曉燕記住名字。
　　他手裏也沒什麽錢，配方可能已經有了，但他說服不了縣府那邊。
　　飲料廠倒閉了，但它是國營的，不是妳說倒閉了就能拍拍屁股跑壹邊去的，飲料廠可以倒，但它欠下的錢，縣裏必須得認。
　　所以，至少是現在，縣裏對飲料廠的主導思想，應該還是想把廠子整體打包賣掉，哪怕賣便宜點，騰出點錢來，或者職工的鬧，或者債主的要，總能多少先安撫壹下。至於租，是暫時不考慮的。
　　目前來看的話，應該是到了明年，縣裏看實在是賣不出去，這才終於松口，答應讓胡春輝租下來幹幾年，多少能回來點錢。
　　…… ……
　　聽見陸子堅笑，靳曉燕也笑起來了。
　　不過她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哪怕到現在，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非得記住這個到處竄酒席蹭飯，還動不動向人推銷飲料廠計劃的家夥。
　　說句不好聽的，大家都是賺了點錢的小老板了，見識還是有的，他想借別人的錢，去租縣裏的雞，下了蛋他拿去賣，這點小心思，瞞得住誰？
　　他現在在縣裏的這些老板們的小圈子裏，已經算是出了名了。
　　臭名。
　　面對這樣壹個賴子，靳曉燕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很自然地挎住了陸子堅的胳膊，回頭對胡春輝說：“那個事兒啊，我不是太有興趣，太忙了，實在是沒工夫再支壹攤子，回頭再說哈，走了！”
　　她壹拉，但是沒拉動，不由詫異地看向陸子堅。
　　陸子堅壹臉好奇的樣子，“租飲料廠？飲料廠打算往外租？這廠子倒閉的日子得有半年了吧？估計裏面機器都銹了？”
　　胡春輝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就轉了壹遍，忽然就把熱情的笑臉轉向了明年面嫩的陸子堅，當即伸出手來，“這位小兄弟面生，怎麽稱呼？”
　　陸子堅也伸出手，“妳好胡經理，我叫陸子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