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們之間，外人不懂

　　沒有什麽值得壹說的浪漫。
　　倆人就在1993年聖誕節這天的平成縣縣城，徒步逛了近兩個小時。
　　她壹路上說了很多，主要是家庭，涉及自己的其實極少，涉及學習的話題也不多。作為回饋，陸子堅也說了自己的家庭。
　　不知道算不算圓滿的壹次約會，到兩個人又買票上了車，就算基本結束了。
　　陸子堅堅持買了到辛集鄉的票，送她到鄉上，倆人壹起下了車，陸子堅的大姑父，和劉桂萍的那位騎摩托車的堂兄，都已經在路口等著了，甚至有說有聊。
　　於是擺手告別。
　　下次再見，估計要等到過年。
　　平成縣這邊訂了婚的人家，有過年送年禮的風俗。
　　而且禮算是很重。
　　要求雞鴨魚肉俱全——兩只雞、壹只鴨子、四條魚、壹個後肘子。
　　只要是訂婚了，但是還沒結婚，就要趕在年前去送這些禮，講究的人家，還要再搬上壹箱酒，外加買壹些餅幹。
　　當然，其實已經訂婚了，兩家已經是實在親戚，如果陸子堅願意，中間是可以過去邀請她出來玩的，但凡是開明壹點的人家，這時候都不會攔著了。
　　只是肯定不許在外頭過夜就是了。
　　目送她大包小包地上了她堂哥的摩托車，走遠了，陸子堅這才收攏大衣，坐進了大姑父的侉子裏。
　　大姑父喜滋滋的，看臉色，他這個大媒人，中午應該喝了不少，但這年頭沒人查酒駕，陸子堅甚至連他有沒有摩托車駕照都不知道，也沒啥好勸的。
　　有侉子可坐，就知足吧！
　　“處得咋樣？”
　　他壹邊發動車子壹邊問，但蹬了幾下，居然沒蹬開。
　　陸子堅忽然就又來勁了，壹下子跳下挎鬥來，“姑父，我開！”
　　大姑父楞了壹下，可能也是覺得自己的確喝得有點多，倒是幹脆，直接把座位上出來，只是叮囑了壹句，“那妳可開慢點！咱倆兩條命呢！”
　　說完了又問處得咋樣。
　　陸子堅壹腳就蹬著了火，掛上檔就走，然後才回答：“還行，給她買了身衣裳，壹起吃了碗米線，哈哈！”
　　“米線？”
　　大姑父壹臉不屑。
　　這會子有酒在肚裏，他口氣大得很，說話也豪氣得很，“妳是真行！人家再窮再富，換書的時候誰不去城裏吃頓好的？妳好歹三熱壹涼再弄個湯，也算下館子了！妳這真是……唉！丟人！”
　　陸子堅哈哈大笑。
　　忽然覺得自己跟劉桂萍之間的交流，外人不懂。
　　但很快就又想想：拉倒吧，懂不懂的也無所謂，已經糊弄過去這壹關了！
　　反正也沒打算真結婚。
　　回到家裏，又是照例壹陣熱鬧。
　　大家都問玩的怎麽樣、買了啥，當然是重點，但僅僅只是壹個由陸子堅負責騎侉子回來這件事，就讓大家訓了好久。
　　大姑瞪了大姑父好幾眼。
　　這時陸子堅才看見，原來二姑和二姑夫不知道啥時候也來了，還把他家的倆表弟都帶來了，壹問才知道，其實起得很早，吃完飯也早，但二表弟忽然說肚子疼，就先帶他去了衛生室拿了藥，等壹家人再七八裏路蹬車子過來，這邊大姑大姑父已經把陸子堅接走了，兩下裏就沒碰上面。
　　在農村，換書顯然是大事。
　　尤其是，陸子堅算是壹家人中下壹輩人裏的第壹個，所以大家其實都格外重視。陸子堅把今天的約會跟大人們坦白交代了至少半小時，才算被放過。
　　不期然間回頭看，發現劉桂萍那張壹寸照片，已經在奶奶手裏了。
　　她上了年歲，眼花，這時候正把照片拿的老遠，瞇著眼看。
　　越看越笑。邊看邊笑。
　　但這個時候，陸子堅才忽然回過神來：臥槽！該去拍張合影的！
　　這是昨天晚上老娘就叮囑過，今天早上又嘟囔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壹件事，也不知道怎麽了，就自己這個性子，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吃飯的時候，自己還記掛著呢，當時應該是想著，這附近沒有照相館，待會兒吃完飯閑逛的時候，要帶著劉桂萍往後街走走，那裏挨著縣政府，附近好幾家照相館——大概是從她說起她哥和那個女孩分手的事情開始的吧？
　　居然不知不覺聽得入神，楞是給忘了個幹凈。
　　聽她說話，把她的、她家裏的、親人的各種各樣的事情，近乎壹股腦兒的說出來，分享給自己，當時自己就感覺，好像正在觸摸到這個女孩的靈魂。
　　於是，給忘了。
　　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簡直扯淡！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照直說。
　　果然老娘勃然大怒，巴掌都揚起來了——這年頭，換書那天未來的小兩口去照相館拍壹張合影，是整個禮儀不可或缺的壹部分。
　　這張相片洗出來，相關人是要壹人壹份的，拿回家去放到堂屋的大鏡框裏，壹介紹，有說辭，這是俺家誰誰誰，這旁邊是他媳婦。
　　陸子堅家、二叔家、大姑家、二姑家、劉桂萍家，劉桂萍的重要的親戚家，壹般人拍出這張照片來，也要洗個十幾張分散。
　　這是家庭關系裏很重要的壹塊證明書。
　　大姑說：“這值啥，忘了就忘了，回頭下個月就放寒假了，乖乖，到時候妳到辛集去，接上她，再上壹回城去拍不就行了？”
　　大姑父笑呵呵的，本來正坐那裏醒酒，這時候忍不住插話，“其實辛集也已經有照相館了，在辛集拍也壹樣，還方便拿照片！”
　　大姑扭頭就又瞪了他壹眼。
　　頓時就把他剩下的話又給都壓回去了。
　　然後大姑壹句話就把事情定下來，“辛集那家照相館照的不行，技術不好，還是去城裏，城裏的照相館照得好，清楚。”
　　…… ……
　　當天晚上等人都散了，甚至壹直到吃過晚飯了，陸子堅才溜達著去爺爺奶奶家，把早上奶奶硬是塞給的那三百塊錢，又塞給了老太太。
　　說是沒花著。
　　說實話，本來就沒打算花這三百塊。接錢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還回來了。只是當時當著人，這是奶奶的壹番心意，那時候是不能推的。
　　至於大姑那五百塊，陸子堅就決定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