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於光22

　　壹疊任務冊， 只剩下最後壹張。
　　於光翻過最後壹張，對少年們說：“任務全部完成。”
　　大家其實早就算過了，也知道任務即將做完。
　　壹開始是高興的。
　　他們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壹開始面對惡鬼會腿軟， 壹個小隊壹起才能殺死壹只惡鬼。
　　現在兩三人合作就能處理壹只惡鬼， 像裴文覺班影他們那樣厲害些的，獨自壹人也可以做到。
　　這在以前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
　　就算是他們的前輩，已經進入除惡司歷練幾年的修士， 都不壹定比他們更厲害。
　　身體裏修出來的力量厚了壹層， 連用開光武器時出現神應的次數都增加了。
　　進步這麽快， 怎麽會不高興。
　　而且他們這三個月過的日子像流浪漢壹樣， 時不時露宿荒野，每天被惡鬼臭味熏，飯菜也不好吃。
　　雖說逐漸習慣了， 能忍了，但想念家裏又軟又香的床和美味飯菜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要說很高興，又不盡然。
　　回去的時間近在眼前，之前回避的問題也擺在眼前了。
　　他們是搶了任務冊跑出來的，這三個月還無數次打退了那些除惡司來找他們的小隊，狠狠得罪了他們。
　　之前做的時候是高興，覺得有什麽以後再說， 現在要回去，大家都有點心虛。
　　不用想都知道， 壹旦回去，等著他們的肯定是懲罰。
　　大家擔憂自己的同時， 更擔心大哥。作為領頭人的大哥，連個靠山都沒有， 不知道學府那邊的老師們能不能保得住大哥。
　　壹群少年晚上睡不著，避開大哥聚在壹起商討辦法。
　　這個說可以把大哥帶回家中別院藏起來，避避風頭。
　　那個說幹脆讓大哥變裝，悄悄潛入，埋伏在珠州城裏觀察情況。
　　最後大家吵起來，越吵越大聲，也顧不上這是個避開大哥的秘密會議，扯著嗓子爭論。
　　於光在隔壁敲墻提醒他們小聲點，不要大晚上打擾別人睡覺，這場“密謀”才被迫解散。
　　第二天每個人都掛著黑眼圈。
　　“大哥，我們這就要回珠州城嗎？”裴文覺猶豫問。
　　“事情做完了，當然要回去。”於光沒有壹點被所有人擔憂的自覺。
　　石柏突然開口說：“事情還沒有做完。”
　　他指指於音，表情略有些僵硬，“他讓我說的，‘還有壹個地方有惡鬼’。”
　　大家不由得看向於音，目光觸及他的臉又驀然將眼神從他身上滑開，絕不停留超過三息。
　　於音這幾日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他身上那種陰郁壓抑的氣息，簡直都要化作雨雲，在頭頂擰出烏沈沈的雨水。
　　連石柏都不敢惹他，整天乖巧地當他的小尾巴。
　　“弟弟是怎麽知道哪裏還有惡鬼的？”
　　“真有惡鬼咱們肯定要去壹趟，暫時不能回去了吧。”
　　石柏把腦海中於音告訴他的話轉述出來：“惡鬼在田臺……”
　　沒說完，於光打斷了他：“老幺，跟我過來說。”
　　走到屋外，於光找了根小棍子給於音，示意他寫。
　　於音在地面壹層浮土上寫下“田臺鄉，甄家采珠場”的字樣。
　　珠州從早年就是有名的珍珠產地，之所以得名珠州，就是因為盛產優質珍珠。
　　像裴文覺所在的裴家，班影所在的班家，都有采珠場。
　　但珠州最大的采珠大戶是甄家，他們家在珠州各處有好幾個采珠場，位於田臺鄉那個是最為特殊的。
　　大概沒人比於音更清楚甄家在田臺鄉那個采珠場是怎麽回事。
　　為了得出更優質的珍珠，甄家多年來壹直在田臺鄉暗中餵養壹只妖鬼。
　　那只貝鬼為他們提高珍珠品質，讓甄家始終保持著特殊的地位，賺最多的錢。
　　甄家則在田臺鄉造惡鬼去餵貝鬼，雙方維持著互惠互利的關系。
　　於音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在前世，那只貝鬼後來成為了他的下屬之壹。
　　“絲巢”掌控珠州之後，甄家是第壹個暗中依附他的家族。
　　以從屬身份來說，甄家很識時務，每年都會花大量的錢財供養絲巢，獻上最好的珍珠。
　　除惡司那邊，是甄家在為他通風報信。
　　貝鬼也很畏懼他，編織的蜃夢有趣，除了愛吃，沒什麽讓他不喜的地方。
　　不過可惜，於音對於下屬只有壹個態度——需要的時候就可以犧牲。
　　什麽前世忠心下屬？如果真的忠心，能成為他的養分應該感恩，如果不願意那還稱什麽忠心，就該被他吃掉。
　　他現在只想盡快增強力量，迫不及待過去把那只貝鬼吃了。
　　唯壹遺憾的是，那只貝鬼除了能造蜃夢外，並不算強大。如果吃了他，大概只堪堪能做到刺破於光周身金光防護。
　　可惜他更強大的下屬們不是距離珠州有些遠，就是同樣沒成長起來，否則把他們全吃了，他何至於抗衡不了於光？
　　於光突然伸手彈了壹下他白皙的額頭。
　　“知道了，我們回去珠州城之前先去壹趟田臺鄉。”
　　他看著於音的表情有壹點奇怪的感嘆。
　　向天沖班的少年們宣布要去田臺鄉，壹群人仿佛是假期最後壹天的學生突然接到通知，要再延遲壹天上學，不約而同露出了死裏逃生般的笑容。
　　“我記得田臺鄉那塊靠海，咱們剛好去海邊玩玩！”
　　“是不是有點遠，得花上兩三天吧，待會兒要不要買點幹糧？”
　　大家討論了兩句，忽然聽到大哥說：“這次我和老幺壹起去就可以，妳們先回珠州城去。”
　　所有人：“…………”
　　壹陣靜默後，所有人哭天搶地嚎起來：“大哥妳怎麽能不和我們壹起啊！”
　　“啊啊啊不要啊大哥帶我們壹起走吧！”
　　“大哥為什麽不帶我們壹起了，是不是嫌棄我們了，我再也不抱怨條件差了還不行嗎嗚嗚！”
　　於光壹手壹個把撲上來的少年們全部掀開：“妳們盡管先回家去，不能回家的暫時回神學府，會有人來接妳們。”
　　“對，還有石柏，妳們也壹起帶回學府去。”
　　大哥做的決定無人能改變，壹群少年帶著天都塌了的表情，欲哭無淚地目送大哥帶著於音離開。
　　望眼欲穿也沒等到大哥改變主意回頭，只好垂頭喪氣地往珠州城挪。
　　還有什麽比回去要被責罵可怕呢？那就是大哥暫時不跟他們壹起回去。
　　“我還想著，如果大哥和我們壹起回去，到時候要被罰，好歹還有我們幾個頂在前面。”裴文覺說。
　　“雖然擔心，但是大哥應該有自己的打算。”班影說。
　　往窮鄉僻壤鉆了三個月，珠州城高大的城墻都變得陌生了。
　　還未進城，裴家的馬車就等在城外，壹個顫巍巍的老管家帶著小廝守在官道上。
　　“少爺啊！”小廝使勁朝裴文覺招手。
　　“不好了，少爺，老爺病情嚴重，眼看就要不行了，您趕緊跟我們回去看看老爺吧！”老管家哭著臉說。
　　裴文覺壹聽，心都提了起來，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懷疑問：“妳們該不會是故意騙我，想先把我騙回家吧？”
　　“少爺啊，我們怎麽會拿老爺的性命開玩笑呢！老爺的身體壹直不好您是知道的，您壹去三個月不回，老爺日日擔心，才會病情嚴重。”老管家揩淚說。
　　裴文覺面露愧色，猶豫不決地看了看同伴們。
　　班影勸他：“妳先回去看看吧，有什麽事我們會通知妳的。”
　　裴文覺趕回去看病重的父親，離開了隊伍。
　　大家情緒低落地往前行了沒多久，又來了兩撥人。
　　壹撥人是陳家家奴，來請武勁。
　　“少爺，夫人請您回家去。”
　　武勁擺擺手：“妳們先回去吧，我待會兒自己會回去。”
　　他雖然被陳家奴仆稱作少爺，但只是母親再嫁後帶進陳家的孩子，始終跟死去的親父姓武，不曾改名。
　　陳家奴仆不敢勉強他，只好跟在壹邊。
　　另壹撥人是來找鳴與的。
　　鳴與家也是個大家族，他是哥哥親自來找了，冷著臉罵了他兩句，倒是沒勒令他立刻回去，還有意無意護衛在這群學生身邊。
　　班家來的人守在城門口，是班影的乳母，小聲和她說了家中主母的擔憂和想念。
　　“還有二小姐也很想您，您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看看這衣服頭發，快快隨英娘回去收拾壹番。”
　　“英娘，我先把他們送回學府再回去。”
　　從城外開始，來了壹家又壹家接人的，這壹段路也沒有除惡司的人出現，大概是這幾個月間，除惡司與幾個家族間拉扯過後的心照不宣。
　　進城後，兩位神學府的老師也來了，他們接手了剩下幾個沒有家族的學生，連石柏也壹起帶回了神學府。
　　最後，班影和武勁鳴與告別，三人各自歸家。
　　回班家的路上，班影想，大哥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會這樣。
　　他們幾個有人保，只要不和大哥壹起出現，就會被家中接走。
　　大哥是在將所有的目光都拉到自己身上，難道他想獨自扛起這件事嗎？
　　他今日沒和他們壹起出現，後面獨自現身，對他懷恨在心的除惡司沒了顧慮，恐怕不會簡單放過他。
　　更何況他還帶著於音。
　　珠州城仍是繁華景象，看起來壹切都和他們離開之前沒什麽不壹樣。
　　但班影嗅到了那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情不自禁感到壹陣窒息。
　　再回想之前那三個月，自由自在的日子，或許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那麽自由快樂的時光了。
　　就算這次的事能解決，他們大家也不能再像之前壹樣在壹起了吧。
　　班影苦笑，她能猜到回去之後父親會怎麽斥責她，或許還會讓她提前完成和甄家的婚約。
　　去往田臺鄉的路上，於光和於音坐在壹個路邊小攤上吃東西。
　　身邊驟然少了幾十個吵吵鬧鬧的少年，就連於音都有壹瞬不習慣。
　　之前他的昏暗視野裏，除了金燦燦的大哥，還有三十多個淺金色的人影晃來晃去。
　　那些淺色人影在三個月間變得越來越明亮，就算比不上大哥，湊在壹起也像壹群長腳的燈。
　　“沒有他們在耳邊吵，清靜多了。”於光放下碗，疊在旁邊的空碗上。
　　“走吧老幺，盡快解決完這邊的事，回去和他們會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