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於實18

　　新居裏， 小窗拿來了今天的新鮮蔬菜，還有壹大紮的鮮花。
　　今天的鮮花是睡蓮。
　　於實處理掉花苞外面那壹層綠色苞片，莖桿灌水插進花瓶裏等它開放。
　　風雪鄉看了， 忽然說：“我不喜歡睡蓮。”
　　於實：“那就放在我房間裏吧， 我還挺喜歡的。”
　　於實在家時他最常買的鮮花就是睡蓮， 因為睡蓮難得的是家裏幾個兄弟都比較喜歡的花。
　　二哥喜歡它的花型規律優雅。
　　三哥欣賞它早上開、下午合的工作態度。
　　五弟討厭那種開得金燦燦陽光明亮的花，紫色睡蓮他還能接受。
　　至於大哥，他對所有花就兩種態度， 壹種是“這花很香， 不錯！”另壹種是“這花好看， 很好！”
　　於實仔細將花苞們整理了壹下。
　　風雪鄉：“我不喜歡， 把它丟掉吧。”
　　於實：“不行。”
　　風雪鄉很少被於實這樣幹脆拒絕，大部分時候就算他不答應，也會解釋幾句， 安撫壹下他，或者多請求壹會兒就會答應。
　　在那瓶睡蓮面前站了壹會兒，風雪鄉忽然對清理臺面的於實說：“妳看，它開敗了，該丟掉了。”
　　於實看壹眼，紫色的花瓣剛舒展了壹個尖。
　　“沒有。”
　　“有。”風雪鄉看向小窗，“小窗， 妳說，這花是不是壞了？”
　　小窗才因為九爺不喜歡自己今天選的鮮花而惶恐， 眼看他們似乎要吵架，更是擔心。突然被點名， 她擡頭往花瓶壹看，頓時楞住。
　　剛才還鮮活的花， 現在在她眼裏確實是花瓣雕零，甚至桿子都變黑腐爛，散發出壹股臭味。
　　“是、花是腐爛了。”
　　“妳看，她也說是。”風雪鄉擡手去抓花瓶，想連花瓶也壹起丟掉，“壞了，現在可以丟掉了。”
　　於實阻止了他，抓著他的手從花瓶上挪開：“我有眼睛，自己會看，就算妳們都這麽說，這花也沒有壞。”
　　風雪鄉的幻境，對於實大部分時候都是失效的。
　　“為什麽呢，妳為什麽不相信它壞了？”風雪鄉不甘心問。
　　“這是我自己親手處理的，我確信它們是新鮮的花，只壹眼沒看，怎麽會突然腐敗，這不合理。”於實的邏輯告訴他不可能。
　　堅信自己，不相信就不會被影響。
　　聽起來很簡單，但人的心裏有破綻，會動搖，就會被欺騙。
　　於實很難被“欺騙”，他似乎對於世界萬物的認知都來自於自己，而不是他人。
　　“要合理，才會相信嗎。”風雪鄉低聲喃喃。
　　於實端起花瓶上樓，果然把睡蓮放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下樓後他對風雪鄉說：“我的房間裏放了睡蓮，今天在妳自己的房間裏休息吧。”
　　風雪鄉：“…………”
　　今天的風雪鄉難得沒有對於實跟前跟後，小窗見他壹個人在客廳裏拼圖，有些替於實著急。
　　“周識，九爺是不是生氣了？現在要怎麽辦啊？”
　　“沒關系，正常人都是會生氣的。”於實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他早就習慣了，幾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兄弟生活在壹起，難免有些摩擦，有人生氣多正常呢。
　　就算是他也是會生氣的。
　　“不是啊，他！九爺生氣了很可怕的！”小窗急急地小聲說。
　　於實看壹眼客廳：“還好，沒有大發脾氣。”
　　“周識，妳要不要去哄哄九爺，如果他不理妳了怎麽辦？”小窗很擔心周識會得罪九爺。
　　“沒事，讓他壹個人玩壹會兒。”於實說。
　　在他看來，這位九爺很多時候就像個小孩子，這會兒鬧脾氣，過壹會兒也就好了。
　　不想今天風雪鄉氣性還挺大，壹上午都沒和於實說話。
　　他擺弄壹上午拼圖，才拼好壹個角，圖案還拼錯了大半。
　　而於實，難得沒人打擾，他幹完活坐在那把攢的感興趣的節目看了。
　　只有小窗，在中間來來回回地焦急。
　　突然，風雪鄉擺動拼圖的動作停下，看向門外。
　　透過玻璃，他看見有人走了進來。
　　於實發覺眼前落下陰影，疑惑地擡頭看去，風雪鄉背對著他擋在面前。
　　旁邊小窗驚訝出聲：“是家主！家主來了！”
　　她幾乎是用氣聲說的，整個人戰戰兢兢。
　　於實起身，被風雪鄉抓住手按住。於實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見他直直望著門外走進來的男人。
　　風厚展在前面，身後跟著歲管家與風載音。
　　他走進來，看見風雪鄉便笑著說：“小九，父親剛閉關出來，壹聽說妳醒了，馬上就來看妳了，妳不會怪我來遲了吧……讓我好好看看，我們小九看起來狀態不錯。”
　　“父親。”風雪鄉聲音帶笑。
　　他醒來後，對很多人都問過“妳是誰”這個問題，對歲管家也是交談後才想起他是誰，但對這個父親，他壹眼就認出了。
　　於實註意到這壹點，扣住風雪鄉的手，從他背後的沙發上站起來，反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坐在沙發上。
　　他這壹動，風厚展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笑道：“妳就是周識吧，我聽說了，妳把小九照顧得很好。”
　　他看起來過分年輕，又風度翩翩，幾乎可以和他身後的孫子當兄弟，竟然是風雪鄉的父親。
　　於實略有些詫異，開口與他打招呼：“風老先生。”
　　自從風厚展外表越發年輕，已經沒人會叫他風老先生。
　　於實不僅叫了，他還過去倒茶，請他在另壹張沙發上坐下。
　　“風老先生請喝水。”
　　風厚展身後站著的風載音忍不住多看了他壹眼。
　　在爺爺面前，很多人都會被氣勢壓住，不敢說話，他看上去壹點沒感覺到，甚至主動詢問：
　　“風老先生需要我說壹說風先生的情況嗎？”
　　風厚展打量他，半晌哈哈壹笑，對風雪鄉說道：“是個負責的人，也怪不得小九妳喜歡了。”
　　坐在對面的風雪鄉姿態端莊，和他壹樣臉上帶笑，只是很淺淡：“是啊。”
　　“阿實，妳過來。”
　　於實對這父子兩的關系已經差不多弄明白了。
　　別的不說，來看生病的孩子，完全不聽他的身體情況和日常生活起居之類，不會是什麽關心孩子的好父親。
　　他放下水壺走到風雪鄉身旁，才走過去，風厚展面前的玻璃杯喀嚓碎裂，不曾動過的水流了滿茶幾，又淌到地上。
　　於實腳下壹動，風雪鄉瞬間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在場沒人在意那滴答流淌的水。
　　風厚展身後的風載音與歲管家臉色都不算好。
　　家主與九爺鬥法，九爺根本不曾收斂，若不是風家主在前方像壹座高山阻擋了風浪，他們都要受傷。
　　“哈哈哈，好！”風厚展眼神欣慰，“小九又有長進了，這樣讓妳代表我們風家去春城處理事情，我也能放心。”
　　“這是載音，妳的侄子，妳也見過了，這次他會和妳壹起去春城。妳這當叔叔的，可要好好帶著他多見識見識。”
　　“其他的事，妳不用擔心，歲管家和榮管家都會安排好。”
　　風厚展站起來，又說：“對了，下次就不要再玩這種試探的小把戲了，傷了妳自己又要耽誤許多事，我這當父親的也心疼。”
　　他說罷便走了，他身後的風載音還向風雪鄉點頭行禮，這才跟上去。
　　風厚展走後，風雪鄉仍坐在那壹動不動，於實聽到角落裏的小窗誇張地喘壹口氣，同時風雪鄉壹張嘴，吐出壹大口血。
　　於實立刻扶住了他，風雪鄉又是壹口血吐出來，濺在他手掌上。
　　“嘔……”風雪鄉嘔吐不停，刺目的血跡染紅了腳邊的地毯。
　　“小窗！去叫醫生！”於實喊道。
　　“醫生？噢，噢！好！”小窗跑了出去。
　　於實滿手的血，將彎腰嘔血的風雪鄉扶起來。風雪鄉死死攥住他的手，黏膩腥氣的血從兩人緊貼的指縫間溢出來。
　　小窗很快回來了，她端著壹個盒子，裏面有壹枚紅色的丹丸。
　　“這是歲管家送來的藥，說是，說是九爺下次要……註意自己的行為，不要再冒犯家主了。”
　　小窗越說越小聲，端著丹丸的手也在顫抖。
　　風雪鄉垂著頭，沒什麽反應，用撐在沙發上那只手抓起藥丸塞進嘴裏。
　　片刻後，他不再吐血，脫力般整個人靠在於實身上。
　　血咒是控制力和約束力最強的咒。壹旦施下，除非施咒人死不可解。
　　幻境的力量本身對於寄主血緣關系越近的人，越沒有效果。
　　風厚展不僅是他的生父，還是施下血咒的人，風雪鄉的幻境迷惑不了他，與他對抗還會引起血咒反噬。
　　…………
　　當天下午，歲管家來接風雪鄉前往春城，還帶上了於實和小窗。
　　他們乘車離開玻璃別墅，去往風家內部的停機場，乘坐私人飛機。
　　風載音早帶著幾個人在那裏等著他們。
　　他對於風雪鄉這個九叔表現得又敬又畏，壹路都走在他身後。
　　而風雪鄉，他看上去恢復了正常，新換了衣服擦去血跡後，他仿佛忘記了上午那壹遭，連帶著和於實鬧的脾氣也忘了，笑著問他有沒有去過春城。
　　“我沒有去過春城。”風雪鄉說了又搖頭，“也不對，或許我去過，但不記得了。”
　　“我沒去過，據說那裏很晚才會天黑。”於實拿著壹本春城旅遊冊子在看。
　　風雪鄉坐在他身邊湊過去壹起看，指著壹頁說：“那裏很多賣玉的店，妳喜歡嗎？”
　　“不要買，很多是騙人的。”於實說。
　　身後剛想說風家在春城也有幾家玉器店，九叔感興趣可以去看看的風載音，閉上了嘴。
　　飛機在三個小時後到達了春城。
　　如今的春城聚集了天南海北許多的除魔師，有名沒名的都來湊熱鬧。
　　那座連環墓在春城城郊，四周被圍住，還有官方組織危事局的人在看守。
　　收到召集令前來的除魔師，基本上都是被危事局工作人員安排在城裏居住，但南地幾個家族的除魔師不同，他們都住在自己的地方。
　　“九叔，按照您的要求，您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風載音親自將風雪鄉送到壹個院落外。
　　還未進去，風雪鄉便對於實說：“院子裏面有池塘，種了睡蓮，妳聞到香味了嗎？”
　　於實驚訝：“妳不是說不喜歡睡蓮？”
　　風雪鄉垂下眼睛，軟著聲音說：“對不起，我上午不該和妳生氣，其實我不是不喜歡，只是有點害怕……”
　　他漆黑的眼睛裏有壹點亮亮的光：“如果壹直牽著妳，我就不怕了。”
　　於實晃了下神。
　　風雪鄉試探著勾住於實的手指，小心翼翼牽起。於實動了動手指，到底是沒有讓他放開。
　　走進去，於實果然見院子裏壹個小池塘，紫色睡蓮鋪滿水面。淡淡香味飄散。
　　“妳喜歡這些睡蓮嗎？”風雪鄉緊盯著他的表情和眼睛問。
　　“喜歡，很漂亮。”於實回答。
　　風雪鄉笑起來，笑得格外開心，進屋後還在笑，那笑容有些奇怪。
　　於實問：“妳在笑什麽？”
　　風雪鄉搖頭。
　　他在笑，他終於騙到於實了。
　　這院子裏確實有池塘，但裏面並沒有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