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於漠09

　　時隔幾天再次來到光輝聖殿， 這裏已經差不多人人都認識他了。
　　黑發黑眼的特征特別明顯，讓於漠從邁進聖殿大門起，就受到了無數關註， 包括那些看似目不斜視站崗的守衛， 都在悄悄註視他。
　　“那個就是得到珀露特主教賜福的男爵嗎？真的是黑色的頭發和眼睛……”壹道稚氣的聲音被人突兀截斷。
　　於漠看到壹群才到他腰高的白袍小神子， 正抱著書本和蠟燭，在兩個司祭的指引下路過，壹個個還好奇地回頭盯他。
　　神子是神的仆從， 是失去父母家園被聖殿收養的孩子， 當然， 他們必須要有某方面的優秀， 才能幸運地成為神子。
　　比如外貌優越，聰明懂事，或是有光明魔法親和力。
　　這群神子的光明魔法課程， 有壹部分是由珀露特主教負責教導的。
　　今天聖殿裏人很多，還大多是些平民，因為這是清潔日。
　　清潔日在過去，是人們清潔身體的日子，許多平民甚至貴族，壹年也不會洗幾次澡，所以會在專門的日子進行清潔。
　　只有神職人員才會經常清潔身體， 因為祭祀神明的需要。
　　如今的清潔日，已經演變成了平民們來到聖殿接受免費治療的日子。
　　這壹日， 聖殿裏所有的從主教和司祭都會為前來的平民治療疾病。
　　當然只是治療壹些小小的疾病，重病光明魔法也無法祛除， 只能稍稍平復疼痛而已。
　　哪怕這樣，人們也是欣喜若狂， 滿懷感恩，天還未亮就來排隊。
　　於漠見所有人都在忙碌，向壹位年輕司祭詢問：“請問珀露特主教在哪裏？”
　　年輕的司祭目光在他頭發和眼睛處壹轉，沒有多問，將他帶到了壹列隊伍後。
　　珀露特主教竟然也在清潔日裏給平民們進行治療。
　　相比其他地方長長的隊伍，珀露特這邊隊伍比較短，但排隊的人看上去病情更加嚴重。
　　在壹群老弱病殘中出現的於漠，從容地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他隨著隊伍移動，前方珀露特的模樣越來越清晰。
　　他穿著紅衣主教的長袍，珀金色的長發柔順披在肩頭，神情聖潔悲憫。
　　雙手毫不介意的搭著病人粗糙皸裂的手，使用光明系的治愈魔法時，渾身都散發著暖融的微光。
　　離得近了，於漠聽到他溫和地寬慰壹個老人。
　　那老人衣著襤褸，病容憔悴，連於漠都看出來他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害怕，死亡並不是結束，在這個世界死去的人將在另壹個美好的世界重新降生。”
　　“如今妳受到的痛苦都是在經受考驗，考驗妳的意誌與內心。如此，神才會知道在妳的下壹世將要賜給妳什麽樣的人生……”
　　他撫慰老人對於死亡的恐懼，又耐心傾聽另壹個中年男人語無倫次的懺悔，顯得寬厚溫和。
　　簡直就像他背後墻壁上那些神的浮雕。
　　誰能想到這麽壹個德高望重又純潔無瑕的主教，半夜會偷偷潛入別人家去敲陽臺門。
　　還是個異端間諜。
　　終於輪到了於漠，珀露特看到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悲憫的神情像面具壹樣焊在臉上。
　　他在水盆裏洗了雙手，和對待其他人壹樣溫柔握住於漠的手。
　　“妳有哪裏不舒服，都可以告訴我。”
　　這態度，仿佛他也只是個可憐的，來祈求幫助的信徒。
　　如果沒有用手指輕撓他的掌心的話。
　　於漠：“……”
　　“曬了太陽，皮膚有些刺痛。”倒不是句假話，太強烈的陽光還是讓常年不見光的脆弱皮膚有些泛紅。
　　但和剛才那些病人比起來，又不算什麽，至少他沒有快死了。
　　但珀露特忽然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確實有些嚴重。”
　　“那麽，妳就先去我的房間等我吧，之後我會去仔細為妳治療。”
　　於漠：“……”這話細品之下有些怪。
　　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變得很焦灼。
　　但珀露特好像沒有察覺，神情自若地喚來壹個司祭叮囑了兩句，讓他帶於漠去他的房間。
　　司祭目光也很詭異，給他帶路時回頭看了好幾次。
　　“到了，這就是珀露特主教的房間，主教請男爵在此等候……可以隨意。”他哽了壹下，如實復述了主教的話。
　　於漠走進房間，他沒想到珀露特會這麽直接，他以為兩人的來往會更低調壹些，或是幹脆隱藏在黑夜裏。
　　但今天這壹出，顯然就是珀露特故意的。
　　出於對珀露特的了解，於漠很難看不出這是對方的惡趣味。
　　也可能是壹個試探？但他究竟想試探什麽？
　　走進房間時，於漠意外地揚眉。這並不是珀露特的臥室，而是壹間很大很高的書房。
　　地上鋪著厚毯，兩旁從底部到天花板都是書櫃，塞滿了各種書籍。
　　最讓於漠驚嘆的是，這書櫃上竟然光明正大地擺著黑夜系魔法書籍。
　　這壹類魔法書籍，都是會被聖殿銷毀的禁書，而珀露特，這個紅衣主教，就這麽將之套著不同書封，堂而皇之擺在自己的書架上。
　　不得不說，這個人溫和的表象之下極為囂張狂傲。
　　既然他敢擺，於漠也就淡然地抽出來看了。
　　這種黑夜系魔法，在市面上根本買不到，他這幾天通過壹些辦法在黑市打探，也只收到了壹本沒什麽內容的魔法書。
　　但這裏，簡直是個寶藏。
　　於漠的記性非常好，無數魔法咒語、儀式在他黑色的眼裏明明滅滅。
　　如果不是這種魔法想要記在腦子裏很消耗精神，他恐怕到天黑也不會放下手裏的書。
　　從魔法的世界裏抽身，於漠終於發覺有人在門邊看著他，同時眼前壹陣暈眩。
　　取下帽子的珀露特脫下了外面那件寬袍，穿著內裏修身的白衫，靠在門邊笑著觀察他。不知看了多久。
　　“看起來妳很喜歡這些魔法書籍。”珀露特說道，朝於漠走去，房間裏的魔法燈隨之亮起來，將有些昏暗的室內照亮。
　　“讓我看看，壹個下午看了兩本魔法書籍。”珀露特笑意更深，“妳的腦子還沒有炸掉嗎？”
　　於漠壹動，身形就晃了晃，他瞬間扶住書架，帶著沒什麽誠意的抱歉：
　　“失禮了，我從沒看到過這麽美妙的魔法世界，有些入迷，連您的到來都沒有發現。再次感謝您的慷慨。”
　　在他搖晃時，珀露特就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他扶著，聞言嘆息壹聲。
　　他臉上的遺憾太明顯，於漠看在那壹櫃子魔法書的份上，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
　　“閣下為何嘆息？”
　　“也不知道我何時才能像這些魔法壹樣，讓厄洛倫為我入迷呢。”
　　於漠面色不改，將這當做珀露特的某種突發性惡疾忽視掉。
　　能擁有月亮本源力量的人，精神不可能多麽正常。
　　他理解且自然地改換話題：“閣下答應了教導我黑暗系魔法，我非常期待，今天就開始嗎？”
　　珀露特就好像自己沒有說那句話壹般，也自然地回答說：“今天恐怕不行，除非妳真的希望自己的腦袋炸掉。”
　　“那樣我會很苦惱遺憾的。”珀露特好像發現於漠已經緩過來了，伸著胳膊讓他搭著借力，移動腳步將人引到附近的壹張小沙發上坐下。
　　“過多的魔法知識已經耗空了妳的精神，我想，現在妳最需要的是休息。”
　　“多謝您的關懷。”於漠在沙發上坐下。
　　這個書房很私人，只有這麽壹張沙發，連張書桌都沒有。
　　他占據了唯壹的沙發，珀露特腳尖點點地面，他的腳下浮現出壹把椅子，沙發旁也多了個小桌子，上面還有熱茶和散發香甜氣息的餅幹。
　　珀露特坐下：“魔法教導明天再開始也不遲，今日就讓我們來好好聊壹聊吧。”
　　於漠：“聆聽您的教誨。”
　　珀露特擡手為他倒了壹杯熱茶，不論姿態神情，都有種寬懷和煦的態度，就好像他與生俱來的從容。
　　“那麽，妳能不能告訴我，妳是怎麽成為‘厄洛倫’的？我真的很好奇。”
　　珀露特不疾不徐地丟出壹個意想不到的問題，將熱茶推到於漠面前，含笑等著他回答。
　　於漠第壹次為他感到訝異。珀露特看出他並不是從前的厄洛倫。
　　但這詫異僅僅是壹瞬間。
　　“顯然，如果擁有如此力量的珀露特閣下都無法得知，我所知的就更少了。”於漠說道。
　　珀露特笑了聲：“知道嗎，盡管我只是個盜取了月亮權利的竊賊，但那份力量仍然給予了我壹些特殊的能力，讓我窺探到了壹部分世界的真相。”
　　原來的厄洛倫，同樣作為月亮的信徒，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靈魂。
　　而面前這個，當他第壹次祭祀月亮，珀露特就感知到了來自月亮的奇妙拉扯。
　　仿佛新的生命降生在新的世界，使他在光明聖殿中朝月亮投去遙遠的壹瞥。
　　“或許我只是壹個無家可歸的孤魂，請相信，我的力量如此孱弱，無法對您造成任何威脅。”
　　珀露特聽著他謙和的話語，含笑不語，只是這麽看著他，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終於，他說：“可是，為什麽妳能如此吸引我呢。”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妳是否是某個存在特意送到我面前，用來考驗我、誘惑我，好讓我失去壹切。”
　　於漠：“？”
　　他寧願沒聽懂珀露特的意思，但他已經說的格外明顯了，想裝作聽不懂都不行。
　　於漠試圖在珀露特臉上和眼睛裏看出他在開玩笑的意思，想或許他是又犯精神病了。
　　但珀露特的神情竟然該死的認真，連琥珀色的眼睛裏都閃爍著真實的多疑。
　　於漠：“…………”
　　於漠怎麽也想不到，他的懷疑是這方面的。
　　面前這個，反派，因為覺得他太符合他的愛好，進而懷疑他的來歷和目的。
　　因為太過荒謬，於漠罕見地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