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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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順之死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醒了?”阿華壹時不敢完全相信,當他拼死沖入火場把明明背出來的時候,他記得那已經是壹個看不到任何生命跡象的軀體。
  當阿華準備好之後,他邁開大步走進了病房內。雖然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思想準備,但出現在他眼前的慘狀還是讓他不忍心目睹。
  嬌柔美麗的女孩已經成了醜陋的怪物。白嫩的皮膚被燙黑龜裂,烏黑的長發被燒光了,鼻頭殘缺,嘴唇歪斜,原本纖細的手腳此刻也變得浮腫不堪。
  或許唯壹沒變的只有那雙眼睛,仍然清澈透亮,但配在那副恐怖的面容上顯得越發的怪異。
  那雙眼睛正努力斜轉過來,註視著逐漸走近身前的阿華。
  阿華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只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痛苦和憤怒在面龐上表現出來。
  “華哥……”女孩的聲音微弱而嘶啞。
  阿華搖搖手阻止對方:“妳好好休息,不要說話。”
  可女孩卻不聽話,她只是歇了口氣,便又掙紮著開口道:“是我闖禍了嗎?”
  “不,不是妳。”阿華的右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捏成拳頭,“是他們……”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聽明白了。不需要阿華說得太細,她自然知道“他們”指的是哪些人。
  “我……我不應該回來的。”片刻之後,女孩用閃動的目光表達著自己的惶恐和愧疚,“我應該聽妳的話。”
  看到女孩這樣的目光,阿華心頭如被鋼刀攪動般疼痛難忍,他必須把實情告訴對方:“不,我說了和妳沒關系。他們要的人,本來是我。妳只是恰好提前到了那裏。”
  女孩恍然“哦”了壹聲,然後她長出壹口氣,似乎心中的某塊石頭放了下來。沈默了壹會兒之後,她又聽見阿華的聲音:“是我連累了妳。”
  女孩看著阿華,目光有些疲倦,不過她還是攢足力氣說道:“華哥,妳不要難過……我……我很高興。”
  什麽?高興?阿華無法理解。他懷疑對方是不是傷重糊塗了,可是女孩說話時的神情卻又偏偏如此真摯。
  “我很高興。”女孩又重復了壹遍,然後她解釋說,“因為……我不在那裏的話,他們……他們就會害到妳。”
  當領悟到對方的語義之後,阿華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震顫了壹下。他知道那是壹個瀕危之人最真實的話語,那份情感如沈甸甸的巨石壹樣,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行了。”醫生不知何時來到了阿華身後,“不要和她說太多的話,先讓她休息吧。”
  似乎要配合醫生,女孩的眼皮慢慢垂下,她再次陷入沈沈的昏睡之中。
  阿華退到了病房外,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嚴厲和馬亮也在病房外守候著,看到阿華出來,他們連忙迎了上去:“華哥,明明怎麽樣了?”
  “死不了。”阿華斬釘截鐵般地說道,“我不會讓她死的!”
  嚴厲和馬亮各自松了口氣,他們如此信任阿華,而對方的語氣又是如此堅硬,相信即便是閻羅王也不敢抗拒。
  嚴厲似乎還有別的事情,待阿華的氣息漸漸平復之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華哥……有壹件事情,我想……我想妳最好知道壹下。”
  阿華目光壹凝:“說。”
  “那天晚上妳讓我給豹頭打電話,我就打了。這兩天高德森回了好幾個電話找妳,說要和妳約個時間……”
  壹聽到高德森的名字,阿華的目光忽然變得如刺刀般尖利嚇人,嚴厲也下意識地往後瑟縮了壹下。不過出乎後者意料的是,阿華居然又伸出手說道:“把手機給我。”
  嚴厲連忙掏出手機遞過去。
  阿華按了幾個鍵,於是撥通了高德森的號碼。
  “餵?”聽筒中傳來沈穩得有些狂妄的聲音。
  阿華則恢復了他壹貫的狀態,語氣淡淡的:“我是阿華。”
  “阿華兄弟啊?”高德森在那邊熱情地笑起來,“怎麽才給我回電話呢?我們早該聊聊了。”
  “妳已經是壹個死人了。”阿華仍是淡淡的語氣。
  “什麽?”高德森好像沒聽明白。
  阿華掛斷了手機,他相信對方已經聽到自己說的話,那就足夠。他並不需要去解釋什麽,在他看來,他只是在陳述壹個無比簡單的事實而已。
  鉛筆丟失的風波給四監區帶來壹場不大不小的震蕩,可那支失蹤的鉛筆壹直也沒有找到,這使確定作案者缺少了最關鍵的證據。最終張海峰只能囫圇行事,對黑子和小順各施以禁閉十天的處罰。
  黑子受罰很好理解,畢竟鉛筆是從他手裏弄丟的,無論如何他都負有責任;而小順無憑無據地也被關了禁閉,那些心中伶俐的也能猜出個大概,料想這事多半和黑子小順之間的矛盾有關,張海峰現在找不到證據,幹脆就各打五十大板,也算是表面糊塗心底清楚的公平之舉。
  在這次事件中,另外壹個引起眾人關註的角色就是杭文治。他被張海峰叫去單獨面談,隨後小順和黑子便受到處罰,前者難免會有當了“諜報”的嫌疑。不過據杭文治自己說,張海峰只是想讓他幫著解幾道奧數題。這個說法也是有據可依的:杭文治回到監區的時候確實帶著壹份奧數卷子,而且同行的管教也特別吩咐平哥,要給杭文治創造良好環境,以讓他安心研習卷子上的那些試題。
  有了管教的關照,況且還是張頭交代的事兒,平哥自然不敢怠慢。當晚加班的時候平哥就把他的任務量都分給了杜明強和阿山。杭文治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客氣了兩句,結果平哥反而瞪眼不悅道:“我怎麽分妳們就怎麽做!磨嘰什麽?妳趕緊把這卷子解好了,也能給咱們監舍爭回點兒面子來!”
  平哥說完這話,阿山和杜明強立刻都表示贊同。要知道,這次黑子和小順出事,424監舍的其他人——尤其是平哥這個號頭,多少也要擔待些責任。現在張海峰委托杭文治解題,這對大家來說可是壹個討好對方的最佳機會。
  見舍友們都這麽說,而且態度的確誠懇,杭文治也就不再推托,便在這喧鬧的廠房內靜心鉆研起習題來。原本用來制作紙袋的鉛筆此刻正好成了他手中解題的工具。小學生的奧數題對杭文治來說本沒有什麽難度,不過要用小學生掌握的知識水平來解答卻要費些周折。他邊想邊算邊寫,壹份卷子用了三個多小時才全部解完。隨後他又在心裏盤算了壹番講述的思路,直到確信每個細節都已滴水不漏了,他便習慣性地把鉛筆叼在嘴裏,雙手交叉反撐了個懶腰,疏散著麻木的筋骨。
  “完工了?”平哥註意到他的舉動,斜著眼問了句。
  杭文治微笑著點點頭,頗有些自得。
  杜明強和阿山也都向這邊看過來。阿山依舊沈默寡言,杜明強卻調笑道:“好嘛,今天這鉛筆是招誰了?要不就是死不見屍,要不就得被人啃爛了屁股。”
  杭文治聞言略顯壹絲尷尬,連忙把鉛筆從牙齒間取下,卻見那半截鉛筆的屁股果然已經被他咬得糟爛不堪。杭文治看向杜明強苦笑著,然後又自嘲地搖搖頭——咬鉛筆屁股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越是專註費心時便咬得越狠。這壹套卷子解下來,這半支鉛筆遭受的苦難可謂是罄竹難書。
  平哥現實得很:“弄完了就幹點活吧。”
  “行!”杭文治痛快地應了壹聲,起身從杜明強和阿山的工作臺上各取回了壹疊尚未加工的原料。平哥的任務本就不多,壹直慢悠悠地做著,也不需要他再來幫忙。
  這晚加班壹直持續到清晨六點,犯人們這才被允許回到監舍休息。這天是星期六,本是大家放風活動的時間,可經過壹夜的勞動誰還有這個精力?除了早先就安排好有親友探訪的人仍在紅著眼睛強自支撐,其他犯人都在監舍內倒頭大睡,直到中午有人來送飯了才陸續起身。
  到了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有管教來到424監舍門口,沖著屋內嚷了壹嗓子:“杭文治!”
  杭文治正躺在床上閉目小憩,聞聲便跳下床來,沖著門口立正:“到!”
  管教隔著門問話:“張頭問妳準備好沒有?”
  杭文治連忙回答:“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就跟我走吧。”管教壹邊說壹邊打開了監舍鐵門。杭文治從床墊下摸出那張寫滿解答過程的試卷,出門跟著管教而去。
  待他們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之後,杜明強感慨了壹句:“嘿,這張頭還挺著急啊。”
  “自己兒子的事情,能不著急嗎?我看妳這年紀也沒成家,有些事還不懂。”平哥躺在床上晃著腳丫子,用壹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同時他也在心中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昨天讓杭文治連夜答完了試卷。如果因昨晚派活把這事耽誤下來,“鬼見愁”肯定又要責怪自己不明事理了。
  杭文治這壹走就是四個多鐘點,直到晚上七點左右才回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此行應該頗為順利。
  平哥卻要端壹端派頭,故意問道:“怎麽樣?妳小子沒露怯吧?”
  杭文治“嘿”地壹笑,反問說:“怎麽會呢?”自打入監以來他壹直活得憋憋屈屈的,今天終於顯出了自信的神色。
  “沒露怯就好,別他媽的給我丟人。”平哥話裏話外都在標榜著自己的老大地位。
  杜明強這時也從裏屋桌角邊探出腦袋,招呼杭文治道:“趕緊來吃飯吧,晚飯給妳留著呢。”此刻已過了監舍裏的飯點,其他人都已經吃完了。
  沒想到杭文治卻說:“不用,我已經吃過了。”見眾人神色詫異,他又補充解釋,“在張隊辦公室吃的,張隊給訂的盒飯。”
  “待遇不錯啊。”平哥說這句話陰陽怪調的,辨不出喜怒。
  杜明強可高興了,他把原本要推給杭文治的飯盒端在手裏說:“妳真的不吃了?那這份飯可就便宜我們啦。”
  杭文治人也實在,沒多想什麽,笑笑說:“妳們吃了吧。”
  杜明強便把飯盒高高舉起來,興沖沖地招呼:“嘿嘿,今天可發福利了啊,大家都有份。哎,平哥,妳先來點?”
  “操!”平哥橫了杜明強壹眼,“眼鏡不愛吃的東西,妳他媽的給我吃?”
  杜明強悻悻地咧了咧嘴,轉身又去撩撥阿山:“平哥不愛吃,那咱倆分分吧?”
  阿山原本是打算吃幾口的,現在見平哥這個態度,便立刻搖頭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杜明強可不管那麽多,既然別人都不吃,他更樂得壹個人獨享。吃的時候還搖頭晃腦,壹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平哥斜眼看著杜明強,雖然心中有氣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這個討厭的家夥不僅身手了得,底細更是難以揣測。自己雖也算壹方霸主,但對這樣的角色還是盡量少招惹的好。
  為了緩解壹下令自己尷尬的氣氛,平哥沖杭文治招招手:“眼鏡,妳過來。”
  杭文治也知道無意中有些冒犯了平哥,連忙走到對方面前,擺出壹副老老實實的姿態。平哥臉色便好看了許多,他指著杭文治手裏壹個藍色的小本問道:“這是什麽?”
  “張隊兒子的作業本。”杭文治賠著笑回答說,“這不今天下午給孩子把試卷講明白了,張隊又給派了新任務:幫孩子檢查檢查作業。”
  平哥伸手把那作業本拿了過來,裝模作樣地翻了兩下,卻看不出什麽頭緒。於是他又退回封皮,對著姓名壹欄念道:“張天揚——我操,這父子倆名字倒是壹個比壹個霸氣。”
  杜明強也把腦袋歪過來瞥了壹眼,只見那封皮上果然寫著:
  “芬河小學五(2)班,張天揚,2號樓203房。”
  “嗬,怎麽把家庭門牌號還寫在作業本上?好讓老師對著號家訪嗎?”杜明強嘴裏塞著飯,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這不是家庭住址,是學校住宿的房間號。”杭文治解釋說,“芬河小學是全市最好的貴族學校,從三年級開始就實行寄宿制。學生平時都住在學校裏,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哦。”杜明強又把那幾行字認真地看了壹遍,像是要牢牢記住似的。
  平哥對這些細節不以為意,他壹甩手把作業本還給杭文治:“得了,好好準備準備吧。”
  杭文治“哎”了壹聲,捧著作業本坐到自己的床鋪上翻閱起來,他那副專註的樣子倒真似個稱職的老師。
  第二天是周日,大早上的杭文治就被管教提走,不用說,自然是給張海峰的兒子輔導功課去了。其他犯人則獲得到操場上活動放風的機會。因為黑子和小順都在關禁閉,424監舍的氛圍便冷清許多,再加上杭文治又不在身邊,杜明強便獨自找個角落,曬曬太陽聽聽音樂,樂得無人打擾,清靜自在。
  杭文治將近中午的時候回到監舍,和大家壹起吃了午飯。下午監區組織犯人進行思想學習,內容枯燥,無須多表。
  休息日很快過去,到了周壹早上,新壹周的勞動改造又拉開了序幕。犯人們在食堂吃了早飯,排著隊來到車間門口,準備領取勞動工具。負責分發工具的依舊是四監區的關系號“大饅頭”。他手持壹份犯人名冊,按順序每點到壹個犯人時,後者便自行拿取壹套工具:仍舊是剪刀、卷筆刀、膠水、橡皮、木尺和鉛筆。
  “大饅頭”開始嚴格記錄鉛筆的長度,辦法倒也簡單。犯人從壹個大紙盒子裏拿了鉛筆之後先交給“大饅頭”,後者會把這支鉛筆的尾部頂著名冊上該犯人的名字延伸出去,然後將鉛筆頭順勢往下壹壓,在名冊上點出壹個記號來。這樣等犯人交還鉛筆時,還要比對比這個記號短了多少,只有誤差在兩厘米之內的才算合格。
  這套程序已執行多年,“大饅頭”操作起來也是駕輕就熟,所以犯人雖多,但隊伍向前推進的速度卻不慢。三五分鐘之後,424監舍的幾名成員已經排到了隊伍的最前列。
  按照入監的時間順序,平哥排在監舍頭壹個,此後依次是阿山、杜明強和杭文治。其他犯人領鉛筆的時候多少都會在大盒子裏選壹選,找支相對來說比較長、比較新的,這樣使用起來會順手壹些。但“大饅頭”看見杭文治排過來,便攔著對方不讓挑,然後他自己在盒子裏細細扒拉了壹番,將其中壹支最為舊爛的鉛筆挑出來交給對方。
  杭文治拿著那支破鉛筆猶豫了壹會兒,對“大饅頭”說道:“這鉛筆不太好用了,給我換壹支吧。”
  “大饅頭”撇著嘴冷笑壹聲:“換什麽換,這本來就是妳自己咬的!”
  已經領好工具的杜明強正準備往自己的工位上走,聽到後面起了紛爭,便停步回身看去。只略略壹掃他便明白了事件緣由:杭文治手中的那支鉛筆正是上周末加班時所用的。而他壹直都有咬鉛筆屁股的習慣,那天因為鉆研奧數題,咬得便格外兇狠。現在整個鉛筆屁股上布滿了牙印,甚至連相近的筆身上也出現了裂紋。
  其實對於咬鉛筆這件事,“大饅頭”以前就訓斥過杭文治。當時還是杜明強給後者解的圍。從此之後,杭文治每次都使用被自己咬過的鉛筆,雖然壞習慣令人反感,但也並不影響他人。不知道他今天為何卻要提出換壹支鉛筆?
  卻見杭文治把鉛筆往“大饅頭”眼前送了送,解釋說:“這支筆的木紋已經裂了,再用的話吃不上力了,筆芯特別容易斷。”
  “大饅頭”愛理不理地瞥了壹眼,鉛筆上確實已有長長的裂紋,但他並不會因此遷就對方,反而譏諷地說道:“裂了也換不了!就妳這張狗嘴,換壹百支新筆也得全都咬爛!”
  杭文治不樂意了,皺著眉道:“妳不換就不換吧,幹什麽要罵人?”
  “嘿,我罵妳什麽了?妳不是狗嘴?不是狗嘴妳磨什麽牙啊?”“大饅頭”壹拍桌子站起身,氣勢洶洶。在他看來,杭文治只是個新收監的軟柿子,憑什麽和自己叫板?
  “吵什麽呢?”伴隨著外圍的壹聲呵斥,管教老黃從廠房門口走過來。他板著臉,晦氣十足,可能是上周鉛筆失蹤事件留下的陰影尚未消除吧。
  “報告管教,”“大饅頭”搶先告狀,“這個犯人自己把鉛筆咬壞了,現在要換新的。我不給換,他就跟我耍脾氣。”
  老黃踱到近前瞅了瞅,也覺得有些不像話:“怎麽給咬成這樣了?”
  “他故意的。他這是破壞勞動工具,抗拒改造!”“大饅頭”趁勢便給杭文治扣上了壹頂大帽子。
  “不,我沒有!”杭文治連忙辯解說,“我只是以前養成習慣了。”
  “以前的習慣能帶到監獄裏來嗎?這是什麽地方,來這裏就是要改掉壞習慣的,妳說妳這是什麽態度?”“大饅頭”是經濟犯,入獄前當過領導,說起話來果然是壹套壹套的。
  老黃被“大饅頭”繞進去了,跟著附和說:“嗯,是壞習慣的話就得改,都像妳這樣,有多少鉛筆夠妳們造的?”
  “我會改的。”杭文治識趣地表態,“只是這支鉛筆真的沒法用了,給我換壹支,我保證再也不咬了。”
  “妳說換就換,咱們四監區還要不要規矩了?”“大饅頭”不依不饒地打著官腔。
  杭文治情急生智,也模仿對方的口吻說道:“妳不讓我換,這鉛筆沒法用,咱們四監區生產還要不要效率?”
  “大饅頭”沒料到杭文治來了這麽壹句,壹時間想不出該怎麽回復,竟哽住了。這時在旁邊的另壹個便趁勢開口,這人正是杜明強。他已經旁觀了很久,說出的話自然是幫著杭文治的。
  “要說生產效率,咱們整個監區的人可都比不上杭文治。可別讓不稱手的工具打擊了他的積極性呢。”杜明強壹邊說壹邊觀察老黃的反應,後者緊繃的臉色有些緩和。不管怎樣,杭文治的工作狀態的確是無可挑剔的。
  杜明強便又趁熱打鐵,直接面對老黃說道:“報告管教,其實杭文治把鉛筆咬成這樣是有原因的:他上個周末幫張隊長解題,實在是用腦過度,所以才導致動作失控……”
  老黃心中壹動,杭文治幫張海峰的兒子補習功課,這事他當然有所耳聞。如果杭文治的確是因為這個咬壞了鉛筆,那自己還真得給個面子。不過“大饅頭”作為協管班長的權威也必須要維護,否則面對這幫刁蠻囚徒以後還怎麽開展工作?兩相權衡之後,老黃想出了壹個折中的註意。
  “這樣吧,”老黃對“大饅頭”說道,“妳這次先給他換支短點的鉛筆,看他還咬不咬了。不咬最好,如果再咬的話,那就下不為例。”
  “大饅頭”還有些不服氣,但管教已經這麽說了,他也不敢違抗,只能應了聲“行”。然後他低頭在盒子裏又扒拉了半天,最後扔出壹支鉛筆頭來:“喏,拿去吧。”
  杜明強壹看禁不住有些來氣——因為那鉛筆頭實在是太短了,大概只有四厘米的長度。這明顯是已經被其他犯人用得不能再用的鉛筆頭,把這鉛筆頭扔給杭文治,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
  不過杭文治自己好像倒不在意,他把那支鉛筆頭拿在手裏,還說了聲:“謝謝管教!”
  老黃也懶得再啰唆什麽,揮揮手道:“行了,趕緊幹活去吧。”
  杭文治便拿全自己的工具,和杜明強壹起往工位上走去。杜明強有些不放心,半路上就提醒對方:“妳拿這麽短壹個鉛筆頭,能行嗎?”
  杭文治“嘿”地壹笑,說:“沒事。我玩鉛筆玩了多少年了?比這更短的我也能用呢。”
  杜明強知道杭文治是個踏實的人,既然對方這麽說了,那壹定是有把握的,他也不再過多操心。兩個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平哥分配完勞動任務,各自開工。
  臨近午飯時間,眾人停工,又開始排隊交換所領的勞動工具。杜明強依然排在杭文治的前面,他先是和對方閑聊了幾句,然後忽然想起什麽,便問道:“哎,妳今天還有沒有再咬鉛筆了?”
  杭文治不說話,略帶得意地舉起右手,卻見他的手指間捏著壹個鉛筆頭,鉛筆頭的屁股沖外,幹幹凈凈的,壹個牙印也沒有。
  杜明強贊嘆道:“行啊,這習慣還真是說改就改了。”話音甫落,他忽然又驚奇地“咦”了壹聲。
  這聲“咦”分外響亮,惹得周圍諸人都紛紛註目觀看。杜明強“咦”完之後,從杭文治手裏拿過那支鉛筆頭,送到眼前細細端詳著,邊看邊感慨:“太牛逼了,太牛逼了!”
  旁觀者都明白杜明強感慨的原因:那支鉛筆頭實在是他們今生以來見過的最短的壹個,從筆尖到屁股全部算起來也不會超過兩厘米。
  “這個鉛筆頭妳還能用?”杜明強看完鉛筆又看著杭文治,壹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神情。
  “不能用也得用啊。”杭文治略略苦笑。“大饅頭”發給他的鉛筆就只有四厘米,經過壹個上午的使用,當然還要變得更短。
  “我操。”有人跟著感慨,“這麽短的鉛筆,讓我刨都刨不出來。”
  的確,這鉛筆頭如此之短,使得其筆尖部分甚至比筆身還要長,這樣的鉛筆別說使用了,怎樣用卷筆刀刨削都是個難題——因為妳根本無法握抓發力啊!
  可這樣的鉛筆杭文治偏偏能用,而且他壹上午完成的工作量還不比任何人少,這豈不令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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