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十七章 弒父真兇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下午十六時三十壹分,省城紫杉射擊俱樂部飛碟靶場內。
  太陽已漸漸西沈,將天際邊的雲朵染成壹片絢爛的橙色。而原本刺目的陽光經過多重的折射之後也變得格外柔和,遠遠看去,那團熾熱的火球倒像是壹個碩大的鴨蛋黃,紅澄澄的似能掐出油來。
  對於飛碟射擊來說,此時的天色是壹天中最適宜的。因為在光照仍然充足的情況下,妳還不用擔心強烈的陽光會刺傷妳的雙眼。此外,寧靜而又美麗的暮色也能讓射手進入壹種最佳的射擊狀態中。設想壹下吧:黑色的靶盤掠過天空,在晚霞前拖出壹道清晰的印跡,此刻若妳壹發擊中,靶盤破裂,白色的煙霧騰起,襯著橙紅色的背景,那是壹幅多麽令人陶醉的絢麗畫面。
  鐘濟民非常渴望能在這樣的情境中手持獵槍,好好地過上壹把癮,但這樣的願望卻難以實現。
  壹枚獵槍子彈十五元,壹個飛碟靶盤壹百元——這是飛碟射擊的經濟代價。這意味著鐘濟民壹天的工資也不夠支付壹次射擊的費用。能夠玩得起這項運動的人都是些既有錢又有閑的享樂階級,這些人往往是些年紀輕輕的公子哥,他們穿著名牌,駕著名車而來,身邊則免不了跟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這些人在靶場內壹泡就是壹天,上萬元的消費就像鐘濟民抽了支香煙壹樣簡單。
  他們有的是錢,而且他們的錢並不是自己掙來的——這是鐘濟民看到這些年輕人而得出的推論。
  不過這些享樂階級的射擊技術實在是難以恭維,十次中能有壹次擊中靶盤已屬難得。當這種小概率事件發生的時候,公子哥身旁的女子們便會發出壹片誇張的喝彩聲。鐘濟民就在這喝彩聲中皺起眉頭,厭惡他們破壞了射擊場的肅穆氣氛。
  射擊是壹件嚴肅的事情,因為每壹顆子彈的背後都代表著生或死這兩種極端的選擇。這是二十年前鐘濟民在特警隊上第壹堂射擊課時,教官對他說的第壹句話,這句話便伴隨了他的半生。後來他轉業成了壹名射擊教練,也總以此話作為他和學員之間的開場白。即使是在這樣壹個充滿了娛樂氣氛的會所裏,他也難以改變內心深處對於槍彈的敬畏情緒。
  所以他討厭那些人對於射擊的遊戲態度,他認為那是對槍彈的壹種褻瀆。可是他又無力改變什麽,因為自己只不過是射擊場內的壹個教練而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令他厭惡的家夥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自己的薪水就包含在那壹枚枚胡亂射出的子彈中。
  在射擊場待的時間長了,鐘濟民已經培養出壹種特殊的能力:每壹個客人走進場內的時候,他壹眼就能看出這個人的射術水平。那是壹種難以描述的內在氣質,但他確實能看出來。說得盡量簡單壹點:壹個優秀的射手本身就能給人壹種槍的感覺——在肅穆的同時又充滿了力量感。
  鐘濟民對此已很少走眼。所以那個人的身影壹出現在靶場中便立刻引起了他的關註。
  那是壹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穿著射擊服,風帽扣在頭上,眼部則戴著壹副大大的墨鏡。雖然看不清年齡相貌,但他筆直的身板和行走時的力度卻更能顯示出此人壹些本質性的特征。
  他就是壹支槍,壹支鐘濟民壹直期待看到的,會行動的槍!
  那支槍向著靶場內走來,似乎存在著某種心靈感應壹般,他也很快看到了鐘濟民。兩個人的視線在瞬間對撞了壹次,擦起了些許無形的火花。
  鐘濟民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他無法想象那男子的眼神到底有多銳利,雖隔著墨鏡也能射出如此攝人的力量。
  男子此刻停下了腳步,他轉頭沖著不遠處的壹個服務生招了招手。服務生立刻殷勤地湊了過去,在男子身前聆聽對方的吩咐。簡短的交談之後,服務生向著鐘濟民所在的方位壹溜小跑趕了過來。
  “老鐘。”他興奮地招呼著,“妳有生意了——那個客人點名要妳去做陪練。”
  對射擊場內的教練來說,給客戶當私人陪練無疑是壹項美差。因為這樣不僅可以在客人的射擊費用中獲得提成,而且自己也可以借實彈演示的機會過壹把癮。遇到出手闊綽的公子哥,還常常會獲得不菲的小費。雖然鐘濟民對那些公子哥們從來看不上眼,但能夠提高自己的收入總是件美事。
  而今天的這個客人顯然不是那些公子哥能比的。當鐘濟民聽說自己被那人點中做陪練的時候,心中竟有壹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立即起身,快步走上前去。那男子則停在原地,目送著對方步步走近,厚厚的墨鏡隱藏了他心中的情緒,但卻遮不住他那專註之極的神態。
  鐘濟民不太明白對方為何會如此認真地看著自己,他只是個又黑又瘦的中年漢子,衣著樸素,貌不驚人。不過他並未因此而失禮,主動打著招呼說:“先生,妳好!”
  “妳好。”那男子淡淡地應了壹句,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人。他不僅戴著大墨鏡,還高高地豎起衣領,似乎有意不想讓別人看清他的容貌。
  鐘濟民很想壹睹此人的尊容,可是服務者的身份讓他無權去窺探客人的隱私。他只是盡力去扮演好自己應處的角色。
  “請問妳需要什麽樣的指導?”他問道。
  “我買了十個靶盤的卡卷。妳陪著我打完吧。”年輕人說話間已邁步而去,鐘濟民則稍稍停留了片刻,從先前那個服務生手中領好獵槍和彈藥,然後緊趕幾步,和年輕人壹同來到了靶場的射擊區。
  年輕人交次搖晃著兩邊的肩肘,活動相應的韌帶和關節。飛碟射擊和靜態靶位的射擊不同,需要有快速的反應和靈敏的肢體動作。從年輕人準備動作的協調程度來看,他顯然不是壹個生手。而他的目光則壹直凝視著遠方,此刻天際的暮霞越發濃重,頗有幾分殘陽如血的肅殺意境,這種感覺和他心中的某種情緒呼應著,竟讓他在壹時間變得有些癡迷。
  “先生,準備好了嗎?”鐘濟民的聲音在年輕人側後方響起。後者轉過頭,卻見教練正把那支獵槍遞給自己。
  “請小心拿槍,子彈已經上膛。”鐘濟民非常鄭重地說道,“在射擊之前,務必保持槍口朝向自己身體的前下方。”
  年輕人把槍接在了手中,動作熟練而輕巧。他戴著壹副黑色的薄紗手套,抓槍的姿勢亦堪稱完美,他的整個人在瞬間和那支槍融為了壹體,互相激發出壹種淩厲逼人的氣勢。
  鐘濟民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早已看出那男子體內蘊藏著如冷槍壹般的氣質,現在這氣質越發明顯地迸發出來。他開始猜測這人應該當過兵,或者他和自己壹樣,也曾經是壹名特警狙擊手?因為當那人手持獵槍而立的時候,他儼然就是壹個能夠判決生死的致命獵手。
  不過那人並沒有按照囑咐把槍口指向地面,鐘濟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槍口要沖下,不要平端著——這樣很危險。”
  年輕人沒有理會對方,他甚至連頭也懶得轉壹下,向天邊又凝視了片刻之後,才聽到他的聲音輕輕響起:“真正能控制住槍的,不是手上的姿勢,而是握槍人心中的想法。”
  鐘濟民心有所觸。年輕人的話語進壹步表明他是壹個頗有境界的槍手,他想不出該怎樣去反駁對方,因為那的確是對槍的真正意義上的理解。他只好悻悻地掃視著四周,希望沒有其他人看到這裏發生的違規行為。
  “放碟吧。”年輕人此刻說道。
  鐘濟民按下了操控鈕,壹個碟靶“嗖”地從發射器中躥了出來,在炫彩的暮色背景中畫出美妙的拋物線軌跡。當那道軌跡走至最高點的時候,槍聲突然響起,靶盤應聲炸開,騰起壹片白色的煙花。
  “漂亮。”鐘濟民喝了句彩。作為壹名旁觀者,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壹次完美的擊發,無論從準確性、時機把握,還是動作的美感,各方面都無可挑剔。
  年輕人只是反手把槍遞給鐘濟民,淡淡地說道:“上子彈,放碟。”
  看來這是壹個不願多說話的客人。鐘濟民在心中暗暗地分析著,那自己最好也不要過於饒舌,否則反而會讓對方反感。可是他的射術如此精湛,又何必要單請壹個教練來做陪襯呢?
  上好子彈的獵槍再次回到了年輕人的手中。然後便是碟靶飛出、槍聲響起、煙花散開。
  年輕人的動作迅速而簡潔,像是在完成壹項例行的工作壹般。不知是天際的晚霞過於絢麗還是他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面龐。當九發子彈射完的時候,他還是連壹次頭也沒有回過。
  九發子彈,百分之百的命中率。這樣的成績令鐘濟民也難免側目。
  還剩最後壹發子彈了,參照先前的狀態,鐘濟民毫不懷疑年輕人將完成壹場完美的大滿貫。於是他放出碟靶,靜待那煙花在暮霞中再次散開。
  可是這次槍聲卻沒有響起。年輕人目送著碟靶劃過天際,身形像定住了壹般,毫無所動。
  “怎麽了?”碟靶墜地之後,鐘濟民詫異地問道。
  年輕人終於轉過了頭,他的目光從墨鏡後面射出來,牢牢地盯在了鐘濟民的臉上。這樣過了片刻,他幽幽地說道:“這是最後壹發子彈了。”
  “是的。”鐘濟民無奈地搖搖頭,“可是妳已經錯過了碟靶。”
  年輕人“哼”了壹聲,似乎在冷笑。“我對射碟靶並沒有興趣。”他壹邊說著,壹邊又回轉目光看向天際。
  是的,像他這樣的射術,對碟靶這樣沒有變化的射擊目標早已厭倦了吧?鐘濟民似乎頗能體諒對方的感覺,於是他微笑著推介說:“本射擊場內還有野外狩獵的活動項目,妳需不需要體驗壹下?”
  “射殺動物?”年輕人搖搖頭,“妳不覺得那根本也是浪費子彈嗎?”
  鐘濟民無法理解對方的意思了,他皺著眉問:“那妳還想怎麽玩?”
  年輕人把玩著手中的獵槍:“對於壹個槍手來說,人才是最好的獵物。在妳開槍的時刻,妳壹定能感受到他的恐懼、他的絕望……他也有可能反抗,那整個過程會更加的刺激。當然,最重要的在於,妳會找到壹個妳射殺他的理由,當妳帶著目的去開槍的時候,這才是壹次真正完美的射擊。”
  “這怎麽可能呢?”鐘濟民啞然失笑,“在現在的社會中,妳怎麽可能有持槍殺人的機會?”
  年輕人反問:“對著活人開槍,這是不是每壹個槍手內心深處的欲望?”
  鐘濟民怔住了,他開始嗅到壹絲不安的氣息。他沒有接對方的話茬,微笑著用盡量隨意的語氣說道:“先生,請把槍交給我吧。妳的射擊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年輕人似乎也在笑著回答,“可我還有壹發子彈,不是嗎?”
  “妳已經錯過了碟靶——請把槍交給我。”鐘濟民越發不安,他改變口吻,變得嚴肅起來。
  年輕人卻絲毫沒有要交槍的意思,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緊。這樣鐘濟民有些進退維谷,他躑躅自己是否應該去強行繳過對方的槍:但現在子彈已經上膛,這樣做無疑是個非常危險的舉動——萬壹在爭執中發生走火,獵槍在場內射出霰彈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年輕人這時轉過了身,和鐘濟民形成了面對面的姿勢。然後他忽然問道:“妳開槍殺過人嗎?”
  這樣的問題實在是有些無禮和突兀,鐘濟民真想摘掉對方的墨鏡,看看那後面究竟藏著怎樣的嘴臉。不過他還是勉力壓住情緒,反問:“怎麽了?”
  “我只是想知道……妳殺人的理由,還有妳殺死對方之後的感受。”年輕人說得很認真,語氣中倒沒有挑釁的意思。不過他轉身之後,槍口便沖向了鐘濟民所在的方向,這讓後者感到很不自在,他有些後悔自己怎麽接待這麽壹個奇怪的客人。
  不過他決定認真地回答對方的問題,因為這個話題在他心中原本就是神聖的。
  “我殺過人。我殺的人全都是罪有應得。看著這些人倒在我的槍口下,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守護了正義的尊嚴。”鐘濟民擲地有聲地說道,最後他還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因為我曾經是壹名特警狙擊手,我的任務就是射殺那些嚴重危害公眾安全的匪徒。”
  年輕人沈默了片刻:“妳能保證妳射殺的每壹個人都是應該殺的,妳從來沒有錯誤地使用過妳手中生殺的權力?”
  “我能保證。”鐘濟民毫不猶豫地看著對方,“我射殺過綁架案的劫匪、瘋狂的連環殺手、危險的越獄分子……他們全都犯下了必死的罪行。”
  年輕人在墨鏡後面與鐘濟民對視著:“那妳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壹個叫做文紅兵的人?”
  鐘濟民立刻皺起了眉頭,顯然他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然後他敏感地反問著:“妳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在妳的資料裏有。”年輕人早已想好應對之詞,“俱樂部的網站上有妳們所有教練的詳細資料,妳從警時的戰功也被列了出來。我就是看到這些資料才選中妳做陪練的。”
  “是這樣?”鐘濟民將信將疑,他對網絡並不太了解,想想除了這樣,倒真找不出其他的解釋。片刻後他不滿地抱怨了壹句:“說好用化名的,怎麽這件事還是傳開了?”
  “妳很怕被別人知道嗎?”年輕人嘴角掠起壹絲冷笑,“可是妳剛才說起自己的功績時可是充滿了驕傲。”
  “這件事不壹樣……”鐘濟民猶豫著,“那個人……他本不該死。”
  “為什麽?”
  “他是被逼無奈,犯罪的主觀危害性並不強。而且當時在現場,警方的談判人員已經掌握了局勢。”鐘濟民回憶著當年的往事,這原本是個秘密,可現在卻被壹個陌生人提起。也許是年頭太久了,所以大家都不在乎了吧?
  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最在乎這件事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年輕人的心弦劇烈地震顫著,對方的話語印證了他先前了解到的情況,也將他帶入到痛苦的回憶中。在努力穩住情緒之後,他冷冷開口:“可妳還是射殺了他。妳射殺了壹個本不該死的人!”
  對方的言辭變得尖銳,但鐘濟民卻反而坦然了。他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沒有殺他。”
  年輕人略微壹楞:“妳什麽意思?”
  “我沒有殺他——這關系到壹些內部的機密。”鐘濟民又重復了壹遍,但卻語焉不詳,然後他警覺地反問道,“妳為什麽對這件事感興趣?”
  年輕人沈默不語,從墨鏡的邊緣可以看到他的眉頭已經擠成了兩團小疙瘩。這場交談正進入壹個他預料之外的方向,而對方的表情不像是撒謊,並且他也沒有理由在這件事上撒謊。
  因為對這樣的變化毫無準備,交談似乎陷入了某種僵局。年輕人無法面對鐘濟民的反問,也想不出好辦法讓對方將那個“秘密”說明白。不過憑借著已經掌握到的信息,他卻已經可以展開相關的設想和推理。
  “妳沒有殺他——那就是另外有人殺了他,是嗎?”良久之後,年輕人再次開口,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似乎很費力才能說出來壹般。
  鐘濟民撇著嘴不說話,不過他的態度顯然是在默認。
  年輕人的胸口開始起伏,壹種突入其來的恐懼感在他的體內彌漫著。壹時間他甚至想要逃避,可是壹種更加強大的力量卻強迫著他向著可怕的真相步步逼近,於是他帶著顫抖的情緒繼續追問:“妳沒有殺他,射殺文紅兵的是另外壹個人——可是警方的記錄為什麽要寫妳?”
  “我說過了,這是警方的機密。”鐘濟民似乎感覺到對方的孱弱,他的口氣因此而強硬起來,“我不想和妳多說,請妳把槍交給我。”
  可年輕人還不想結束。
  “因為這次射殺違反了警方的程序,是嗎?”他開始自己回答先前的提問,同時他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向著鐘濟民所在的位置壓了過來。
  鐘濟民往後撤開壹步,因對方的逼近而變得神色緊張:“妳幹什麽?”他壹邊問壹邊凝起精神——對方始終不肯交槍,也許自己該采取些非常的手段。
  已經步過中年,鐘濟民的身體不再像年輕時那般強壯,不過多年特警生涯留下的底子還是在的。如果是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應該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施展出擒拿的手段將對方即刻制伏。
  可今天他卻沒有勇氣這麽做,並不是因為膽怯,而是他對面的那個人實在給了他太多的壓力。那個家夥渾身上下都籠罩在壹股強大的氣場中,那種力量感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實在沒有擊倒對方的把握。
  所以鐘濟民又抽空掃了掃四周,開始尋找求援的可能性。這樣的小動作被年輕人看在眼裏,可是後者卻毫不顧忌,他只是步步逼近,口中求證般的問句繼續拋出:“那個真正的槍手,他根本沒有開槍的資格,因為他只是壹個實習警察!如果這樣的行為被寫在報告裏,那麽行動負責人和槍手都要被追究責任!所以妳就成了名義上的射擊者,現場的真相被完全隱瞞,該受懲罰的人逃脫了懲罰,而妳則獲得了虛構出來的功勞!”
  鐘濟民的神色由緊張變成了驚訝,他驀然皺眉:“妳到底是誰?妳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年輕人卻只是自顧自地低吼著:“告訴我!我說得對不對?!”
  鐘濟民苦笑:“妳都已經知道了,幹嗎還要來問我?”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這句話卻如同銳利的針尖,將年輕人懾人的氣場應聲紮破,後者隨即痛苦地縮起了身體,像是遭受到壹場前所未有的沈痛打擊,他緊咬著牙,喃喃低語:“為什麽,為什麽……”
  鐘濟民立刻意識到這正是出擊的好機會,他向前搶了壹步,左手去奪獵槍,右手則鎖向了年輕人的喉部。
  他們之間的距離原本就很近,而鐘濟民的動作又很快,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失手。可是他錯了。
  他的身形剛剛晃出,年輕人已隨之彈起。先前那充滿力量的氣場在瞬間重聚並徹底爆發出來,鐘濟民只覺得眼前壹花,右手已被壹股大力撥開,同時有什麽冰涼且堅硬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
  鐘濟民的心深深壹沈,他太知道頂在腦袋上的那個東西是什麽了。
  槍是他壹輩子的夥伴,可這個夥伴卻被另壹個可怕的人握在手裏。於是致命的子彈距離他的命門便只有壹根槍管之遙。
  “為什麽?”年輕人咆哮起來,“那個實習警員為什麽要開槍?!告訴我!”
  他的聲音很大,看起來已經處於壹種失控的情緒中。射擊場內的其他工作人員終於被驚動了,他們紛紛轉頭看向此處。而現場情形則讓眾人又驚又駭,壹陣騷動之後,有人惶然離去,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欺近過來。
  年輕人把槍口又重重地往前頂了壹下:“快說!我沒有時間等妳!”短暫的失控之後,他逐漸恢復了沈靜,聲音低了,而語氣則更加森然可怖。
  槍口上傳來的巨大壓力讓鐘濟民立刻給出了回答:“我不知道。”
  年輕人咬著牙不說話,顯然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滿意,鐘濟民趕緊又補充說:“我只是個狙擊手,我所處的地點是在案發現場對面的樓上。那天嫌疑人壹直在有意地變換位置,經常會跑出我的狙擊控制範圍。後來有個警察進入屋內談判,現場指揮通報說進展順利。我還想:危機應該能化解了吧?可是片刻之後,槍聲響了,嫌疑人被談判的警察擊斃,當時嫌疑人在我的視線之外,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年輕人緊盯著對方的臉,那副情急無奈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謊。可他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妳們後來進行行動總結的時候,具體的情況難道沒有在內部通報嗎?”
  “沒有。行動指揮只是私下告訴我,開槍的人只是個實習警察,所以要我去冒名頂替他。而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只有槍手和指揮兩個人知道。指揮沒有告訴我細節,他甚至不讓第三個人進入現場。”
  “為什麽?”
  “是擔心頂替的秘密泄露出去吧?狙擊槍形成的傷口和警用手槍是完全不壹樣的,如果其他警察進入屋內,壹眼就會看出破綻。”
  “這樣的事情怎麽能隱瞞得住?”年輕人深表懷疑,手中的獵槍再次發力,“他只是壹個現場指揮,可以壹手遮天的嗎?”
  鐘濟民無奈地苦笑:“那個指揮……他是壹個非常特殊的人。我不知道怎麽給妳解釋,因為他當年在警界的權威妳是無法想象的。”
  年輕人楞了壹下,問道:“是那個叫丁科的?當年的刑警隊長?”他從偷盜的檔案中知道“壹·三零”案件指揮的身份,但對於這個人的傳奇經歷卻毫無了解。
  鐘濟民回應道:“就是他。”雖然正處於獵槍的致命威脅下,但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臉上的敬佩神色還是油然而生,然後他又輕嘆著感慨:“妳不用懷疑我的話,因為沒有那個人做不到的事情。”
  年輕人沈默了片刻:“那他現在在哪裏?”
  “十年前他就消失了——他把自己藏了起來。”
  年輕人知道確實是如此。他此前也曾查找過丁科的行蹤,而近十年來都沒有關於此人的任何蛛絲馬跡。
  “妳想找到他?”鐘濟民看出對方所想後微微搖頭,“不可能的,既然他想藏起來,就沒人能找到他。”
  年輕人哼了壹聲,顯得有些慍怒。
  那個叫做丁科的家夥,他真的有那麽厲害?不管怎樣,我壹定要找到他的。我要讓世人知道,能夠做到任何事情的那個人,只有我!
  “小夥子,不要沖動,有話慢慢說……”壹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年輕人的思緒。他轉頭循聲看去,說話的卻是壹個中年胖子,他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壹身的西裝革履,看來該是射擊場內的經理吧。
  再往胖子身後看去,十來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子正悄悄散開,對自己所處的位置形成了包圍的態勢。年輕人心念微動,知道這裏已經不能久留了。
  當然,他是不會把這些保安放在眼裏的。只是從時間上算起來,那個人很快就該趕來了——這才是他真正顧忌的地方。
  中年胖子看到年輕人若有所思的神態,以為是自己的勸解起了效果。於是他咽了口唾沫,再接再厲:“我是這裏的經理,不管妳對我們的服務有什麽意見,我都可以幫妳解決。妳先把槍放下……”
  年輕人微微壹笑,忽然壹擰胳膊,槍托倒轉,重重地砸在了鐘濟民的額頭上。後者立刻暈倒在地。幾乎與此同時,槍聲也驟然響起,“砰”的壹下擊碎了胖子頭頂壹盞碩大的吊燈。玻璃碎片如天女散花般落下,吊燈下眾人驚慌失措地躲避著,射擊場內頓時亂作了壹團。
  年輕人將獵槍扔在鐘濟民腳下,後者是現場唯壹會對他的脫逃造成障礙的人,所以他壹出手首先將對方放倒。那群保安雖然人多,但都是些草包級的角色。當年輕人快步向射擊場外沖去的時候,那些草包連壹根毫毛也不可能抓著。
  在驚魂甫定之後,胖經理掏出手機,急匆匆撥通了110報警電話。而警方的人馬來得比他期待得還要快。幾乎是他剛剛掛斷電話的時候,他就看到壹行三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這些人都穿著便服,但當先壹人的身姿和氣質卻已經能顯示出某些職業上的特征。胖經理也是識人無數的角色,他立刻向著這行人迎了上去。那邊領頭的男子神情嚴肅,他展示了壹下證件,自我介紹說:“我們是刑警隊的。”
  “是,是我報的警。”胖經理掏出壹塊手帕擦擦汗水,同時驚訝地嘆道,“妳們來得可真快!”
  和胖經理說話的男子正是羅飛,當然他並不是接到110指揮中心的命令而來的。在得知Eumenides使出金蟬脫殼的計策之後,他立刻帶著柳松和曾日華向著紫杉射擊俱樂部趕來。因為根據查詢結果,當年的特警狙擊手鐘濟民現今正在此俱樂部內從事射擊教練的工作。
  看著胖經理慌亂的神情,羅飛已經知道:這裏肯定已經發生過什麽。雖然自己壹路馬不停蹄,但終究還是晚了壹步。
  “鐘濟民在哪裏?”羅飛沒時間向對方解釋什麽,他直奔自己最關心的主題。
  胖經理伸手壹指:“在那邊呢。剛剛出的事,我都還沒來得及去看,也不知道人怎麽樣了。哎,那個兇手也是剛走,妳們追的話或許還來得及!”
  羅飛搖搖頭,既然Eumenides已經離開,追擊顯然是徒勞的。他只是順著胖經理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射擊區圍著壹群人,顯然那裏正是出事的地點。羅飛連忙帶人趕過去,分開人群之後,只見壹個中年男子正閉目躺在地上,從他黑瘦的面容可以認出,此人正是警方在尋找的目標人物鐘濟民。
  現場並無血跡,這讓羅飛緊繃的心稍稍松了壹下,他蹲下身在鐘濟民的鼻息間伸指探了探,呼吸還算正常,應該沒有大礙。同時他註意到昏迷者的額頭有壹塊青腫,看來是遭受到鈍物的重擊。羅飛將對方半扶起來,右手拇指按在了他的人中穴上。
  片刻之後,鐘濟民長舒壹口氣,幽幽醒轉。胖經理馬上在壹旁高興得直搓手:“哎呀,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曾日華,妳帶他們下去了解壹下情況。柳松,妳註意警戒。”羅飛簡短地下達了指令。鐘濟民沒有大恙的確是個令人欣喜的結果,不過Eumenides的行為素來難以捉摸,也不能排除他突然殺個回馬槍的可能。所以不但不能放松警惕,現場的閑雜人等也要盡快遣散才好。
  曾日華笑嘻嘻地把胖經理拉到壹邊,同時招呼著圍觀的保安:“妳們都跟我過來吧。”與羅飛相比,他的形容舉止顯得非常隨和,於是經理等人都跟著他嘩啦啦地撤到安全線往後的區域。
  羅飛看著鐘濟民,後者揉著額頭上的腫塊,神誌正漸漸恢復。
  “妳見到他了?”羅飛問道。
  “誰?”鐘濟民的神色有些茫然,他看著身邊的陌生男子,又問,“妳是誰?”
  “我是警察。”羅飛表明身份,再次追問,“那個打傷妳的人,妳見到他了嗎?”
  鐘濟民苦笑著回答道:“我都被他撂倒了,怎麽會沒見到他?”
  “我的意思是——”羅飛強調道,“妳見到他的具體相貌沒有?”
  “這個——”鐘濟民楞了壹下,“——沒有,他戴著帽子和墨鏡,衣領很高,看不出長什麽樣子。”他的神情有些窘迫,作為壹個有著特警隊資歷的男人,被人打翻在地都沒看清對方的相貌,這實在是有些丟人。
  當然羅飛並不會因此而藐視對方,因為他深知那個行兇者的可怕實力。事實上,當Eumenides擺脫警方行動的時候,羅飛已經在心裏做了最壞的預期。但現在鐘濟民仍然存活,這已經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以Eumenides的殺手本性,他沒有理由放過壹個射殺自己生父的仇人。那到底是什麽情況改變了本該出現的悲劇結果呢?是鐘濟民反抗導致Eumenides行動失敗,還是Eumenides在策劃著更加可怕的陰謀?
  這些疑問的答案應該就藏在鐘濟民此前的經歷中。所以羅飛立刻又問道:“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妳要認真地回憶,不能錯過任何細節。”
  鐘濟民如言開始敘述自己的經歷,從那個神秘的年輕人入場開始,他們之間所有的交鋒和對話都詳細地回顧了壹遍。而真相也在這樣的敘述中漸漸明朗,其中答案的出現則大大出乎了羅飛的意料。
  事實上,羅飛和Eumenides壹樣,在聽說鐘濟民只是壹個“頂替”的槍手時立刻就猜出了真正槍手的身份,不過他還是耐心地聽對方把所有的經過講完,然後他沈默片刻後問道:“那個射殺文紅兵的實習警察,他的名字是不是叫袁誌邦?”
  “對。”鐘濟民有些奇怪地看著羅飛,不明白對方怎麽也對此事有所了解。
  羅飛也在覺得奇怪,因為這麽重大的情節黃傑遠卻從沒提起過。因為黃傑遠父子團聚後便沒有跟隨警方的行動,所以他的這個疑問還是只能從鐘濟民處獲得解答。
  “妳頂替的事情連其他行動人員都不知道嗎?”
  “只有袁誌邦本人和丁科知道。妳應該也聽說過丁科這個人吧?他做事情是滴水不漏的,要想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隱藏住某些真相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是的。羅飛絲毫不懷疑那個警界傳奇的處事能力,可他的眉頭此刻卻仍然深深地鎖了起來。
  為什麽?丁科為什麽要這麽做?僅僅是為了掩蓋壹起越權的違規行為嗎?無論如何,袁誌邦擊斃的是壹名身綁炸藥的兇徒,即便是違規了,最多也是個功過相抵的結果吧?丁科有什麽必要對這件事的真相如此隱藏?
  這裏面壹定有著某些耐人尋味的秘密!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