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蘭花計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張海峰這個時候又不說話了,他再次長時間地看著杭文治,那目光中的壓力就像凝固的空氣壹樣,壹層層不斷累加在後者的肩頭,令後者如蒙針氈。
良久之後,張海峰才再次開口,他的言辭極為簡短:“說吧,怎麽回事?”
杭文治立刻搖頭道:“我不知道。”
張海峰的眼睛瞇了起來,目光也變得更加銳利。
“妳真的不知道?”他沈著聲音反問。
在對方越發洶湧的壓力之下,杭文治這次顯出了些許猶豫,他的目光閃爍了壹下,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很難開口。
張海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再次加重語氣:“妳是個聰明人,妳不會不知道的。”那口氣三分像是鼓勵,七分又更似威脅。
“我……”杭文治的額頭隱約沁出了細汗,欲言又止。
“知道什麽就說什麽,吞吞吐吐地幹什麽!”張海峰陡然間怒喝起來,而杭文治對這聲暴喝毫無準備,竟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驚魂略定之後,他苦著臉道:“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敢亂說的……”
張海峰重重地吐了口氣,表達著對杭文治的不滿。不過轉念想想,對方的顧慮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在四監區這個地方,如果胡亂說話得罪了人,杭文治今後的苦日子恐怕就很難熬出頭了。
張海峰決定來個拋磚引玉,點點對方,也算給這個文弱的家夥先打壹管強心針。於是他便慢條斯理地反問了句:“那支鉛筆,不是杜明強拿的,就是小順拿的,我說得對嗎?”
張海峰前面恩威並施的鋪墊早已做足,現在把話撂到這個份上,更是讓後者難以躲閃,杭文治自忖不能再矯情,連忙順竿子附和道:“我猜也是的……”
見對方終於開口,張海峰心中有了譜。他倒也不著急了,用壹種貓捉耗子的遊戲心態問道:“哦?我看妳猜得挺準啊?妳倒說說看,怎麽猜的?”
“該搜過的地方都搜過了,那支鉛筆卻壹直都沒有找到。我想只有壹種可能,就是……”說到關鍵處,杭文治還是有些吞吞吐吐的,“嗯,就是杜明強或者小順趁著裝貨的機會,把鉛筆夾在貨堆裏,然後被運到監獄外面去了。”
這也正是張海峰對此次事件的判斷。不過他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像是不置可否的樣子。杭文治便更加不踏實了,連忙補充說:“這只是我的猜測,您最好再確定壹下。”
張海峰翻了翻眼睛:“怎麽確定?”
“您可以讓送貨的師傅把車開回來,然後仔細搜搜今天裝的貨,如果能找到那支鉛筆就好了。”
“好什麽?”張海峰硬邦邦地反駁道,“妳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四監區出了亂子是吧?”
杭文治啞口無言。的確,張海峰現在最怕的就是出亂子,如果按自己這個方法去做,這亂子簡直就是越捅越大了。
“壹支鉛筆,如果真是到了監獄外,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張海峰開始沈吟起來,片刻後他再次逼視著杭文治,“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動的這支鉛筆,杜明強還是小順?他們動這支鉛筆的目的是什麽?”
杭文治保持著謹慎的語氣:“按照我的感覺——應該是小順。”
“為什麽?”張海峰明顯地興奮起來,他感覺離自己想要尋找的答案已經越來越近了。
“因為小順和黑子最近有些矛盾,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有小順才有理由去做。”杭文治漸漸說開了,神態也變得越來越自如。
原來如此……張海峰暗自整理著思緒。如果小順和黑子確實有矛盾的話,那今天這件奇怪的事情就可以解釋了。憑實力小順肯定鬥不過黑子,而前者又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搞些不齒的小伎倆進行報復也屬正常。
這樣的情況倒是讓張海峰松了口氣——至少那支失蹤的鉛筆不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不過作為壹個監區的管理者,犯人們之間的矛盾也是不容忽視的隱患,掌控不好的話,很可能會爆發出令人難以預料的惡果。所以只是略略輕松了片刻,張海峰便又緊抓著這個話題追問道:“小順和黑子之間是怎麽回事?”
杭文治斟酌了壹下,知道有些事情可不能說得太詳細,於是便把這兩個人產生矛盾的緣由含糊帶過:“黑子總是找碴兒欺負小順,小順又不太服他,所以就……”
張海峰點點頭:不錯,黑子素來嘴碎,沒事就喜歡撩逗別人,的確是個無事生非的角色;而小順雖然在監區裏地位不高,但虛榮心卻特別強,這兩個人之間發生罅隙倒也是合情合理。
杭文治看見張海峰面沈似水的樣子,忽然間有些憂慮,說了壹半的話不再繼續,轉而試探著問道:“如果這事真是小順幹的,您準備怎麽處罰他?”
張海峰壹楞:“這事和妳有關系嗎?”
杭文治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咽下壹口苦水:“張管教……您如果罰得太狠了,我怕小順會記恨我……”
“我有數的,妳怕什麽?”張海峰不為所動,“況且這事和妳有什麽關系?妳就是不說,我難道就查不出來了嗎?”
杭文治不敢再說什麽,心中卻深感對方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被單獨帶到管教辦公室,如果隨後小順就受到重罰,自己回到監舍怎麽可能說得清楚?
“行了,這事我會處理好的。”張海峰知道杭文治心中不爽,但也懶得多說,他沖對方招了招手,“妳搬張椅子坐過來,我還有別的事情找妳。”
“嗯?”杭文治楞了壹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海峰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那個空位,再次強調說:“妳把那張會客椅搬過來,坐在這裏。”
杭文治確信自己的耳朵沒出問題,便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到了辦公桌前,然後他探著身子坐下,卻只敢有半個屁股落在椅面上,保持著十足的謙卑姿態。
要知道,任何囚犯來到管教辦公室接受問訊的時候,都只有遠遠站在壹邊的分兒,像杭文治這樣能獲準接近辦公桌已屬難得,現在張海峰居然進壹步恩賜他平等就座,這簡直有點要折殺杭文治的意思。所以後者不僅沒有覺得幸運,反倒是更加忐忑難安了。
見杭文治老實坐好,張海峰打開身旁的抽屜,從裏面抽出壹頁紙張遞到對方面前,說:“妳看看,這幾道題妳會不會解?”
杭文治連忙把那張紙接在手中,定睛壹看時,原來卻是張試卷,他略略掃了掃卷子上的試題,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不答反問道:“這是您兒子做的試題?”
張海峰點點頭,又追問:“妳解得了嗎?”
“能解。”杭文治這次給了個確切的回復,然後評價說,“不過這些題對小學生來說還是挺難的。”
“這是奧數卷子,是我托人從市裏培訓班搞出來的。我兒子明年要進行升學考試,聽說數學卷最後會有壹道奧數附加題,雖然不計入總分,但這道題會成為給尖子生劃分檔次的參照。我想讓我兒子上全市最好的中學,妳明白嗎?”張海峰解釋了壹通。自從對方坐下之後,他身為管教的威嚴便卸去了,現在頗有點和朋友拉家常的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杭文治緊張的情緒自然也得以放松,他甚至沖著張海峰微微壹笑表示理解。要上最好的中學,就要有最好的表現,所以即便是壹道附加的奧數題也絕不可錯過。
“不過這些題我兒子以前沒接觸過,我也不會解。”張海峰這時攤攤手,顯出壹副無奈的表情,“我看到妳的檔案,妳曾是名牌大學理工科的高才生,所以我才想到找妳過來看壹看。”
這個過程對方不說杭文治也能猜到。他也不急於炫耀什麽,只是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遍卷子,然後自信滿滿地說道:“這張卷子對我來說應該沒啥問題。”
“好。”張海峰衷心地喝了聲彩,滿臉笑意。
“那我現在就解題嗎?”杭文治表現出躍躍欲試的姿態。
“現在解也行。”張海峰沈吟著說道,“不過我更希望妳能當面給我兒子講講,這樣效果才好。”
杭文治對此也表示贊同:“能當面講當然好。不過——我現在的身份,怎麽當面講?”
張海峰其實早已經籌措好了,立刻便回答道:“我可以讓我兒子過來,妳就在我的辦公室給他講。”
杭文治當然毫不含糊:“只要您覺得合適就行,我壹切聽從管教的安排。”
“那好,就這麽定了。”張海峰頓了壹會兒,又補充說,“不過有壹點我還得和妳商量商量:因為我兒子只能在周末過來,而周末是妳們法定的休息時間,如果妳不願意這個時間被占用的話,妳可以拒絕我。”
說起來是“商量”,但這“商量”純屬冠冕堂皇的套話,只是為了表明張海峰並未刻意去違反監獄內的管理條例。事實上杭文治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即使真有,他也不會傻到放棄這樣壹個討好管教的機會,轉而毫無必要地去得罪對方。所以後者幾乎沒作什麽考慮,立刻便配合地回答說:“我是自願放棄休息時間的,這種事情對我也有幫助,我可以溫習溫習文化知識。”
這番玲瓏的言辭令張海峰倍感滿意,後者“嗯”了壹聲,說:“那妳就把這張卷子帶回宿舍,提前先準備準備。不過壹會兒妳還是先去車間加班——我知道妳平時表現不錯,這種場合最好還是不要缺席,這也是在保護妳。”
“我明白的。”杭文治很識趣地站起身,往遠處退開了兩步,恢復到畢恭畢敬的姿態。
張海峰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個內部號,很快就有壹個年輕的值班下屬走進屋來:“張隊,有什麽事嗎?”
“妳把這個犯人帶回車間參加勞動。”張海峰揮手指示道,“另外,把424監舍的黑子和小順帶出來,每人關十天禁閉!”
“是!”年輕管教應了壹聲,甩頭瞥著杭文治,“走吧?”
杭文治老老實實地邁步跟著年輕管教走了,他壹邊走,壹邊心中暗自思忖:黑子和小順吃了這通嚴罰,以後兩個人的關系勢如水火自不用說,只是自己夾在中間,又不知會是個什麽局勢?
不過無論如何,今晚還是不虛此行,有了給張海峰兒子補習奧數的機會,自己的某些計劃或許又能加速進行了!
豹頭已經好久沒穿過西服了,因為他覺得那套衣服穿在身上很不方便——別手別腳地,連走路都邁不開步子。尤其對他這種經常需要和別人動手毆鬥的角色,這般衣著實在是壹種累贅。
不過今天豹頭卻破天荒換上了壹套嶄新的西服,雖然還有些不習慣,但他心裏的感覺卻不錯。因為這衣服代表了某種身份上的變化。
他已經不再是壹個純粹的打手了,他有了更高層面上的“工作”,這份工作需要他裝扮成壹副西裝革履的體面形象。
他甚至還有了屬於自己的名片,名片上那行燙金的小字可以隨時向別人宣告著他的身份:通達城市房屋拆遷有限公司總經理——錢要彬。
當昔日的小弟改口喊出“錢總”的那壹刻,豹頭忽然發現這西服穿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的合體,原先那種緊繃繃的不便感覺在瞬間消失無蹤了。
他很希望能把這身行頭長久穿下去,不過他也很清楚,能不能實現這個願望還有賴於自己的努力。
這個總經理的頭銜是高老板封賞給豹頭的,而後者必須用實際表現來證明自己配得上這個頭銜。
證明的機會就在眼前。
“新城的那塊地皮拿下來已經有些日子了,到現在拆遷協議還沒有簽完。妳過去看下,和對方好好談談,盡快把這件事情辦妥了。否則拖延了開發工期,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高德森對豹頭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不緊不慢,但後者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從話語中滲透而出的壓力。對於搞地產開發的人來說,“釘子戶”正是令他們頭疼的第壹道門檻,如果因為拿不到拆遷協議而延誤工期,那開發方每天都將面臨著數以萬計的經濟損失。
自從高德森的勢力涉足地產開發以來,通達拆遷公司便成為高氏集團下屬的強勢機構。公司前任總經理姓胡,據說曾參軍打過越戰,是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亡命角色。以前但凡有“釘子戶”出現,只要老胡出面和對方談談,再大的麻煩也會迎刃而解。唯獨這壹次,老胡卻被新城那塊地皮給絆住了腳——有壹家住戶據說是軟硬不吃,拆遷協議便遲遲未能齊全。眼看著預定的開工日期漸漸臨近,高德森有些坐不住了。他撤掉了老胡,委派豹頭作為新的總經理去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高德森相信豹頭的實力,更相信豹頭的欲望。這是壹個長久以來被鄧驊低估的角色,他曾經獲得的地位和他的能力遠不相符。所以當高德森將豹頭收入麾下之後,他壹定會迫切地想要表現自己,越是困難的任務對他來說才越是開胃。
老胡都沒辦成的事情,如果豹頭出面搞定,那對後者來說將是壹戰成名的機會,即使是壹名新人,日後他在高氏集團的地位也會變得不可動搖;但反過來說,如果這件事豹頭辦不好,他恐怕就再難獲得高德森的信任了。
這樣的利害關系豹頭心中再清楚不過。所以在出發前往新城開發區之前,他已經進行過充分的思考。
以往豹頭解決問題最常用的方式是靠拳頭,不過現在他已經穿上了西裝,他明白動腦子比動拳頭更加重要。
豹頭了解過那個“釘子戶”的基本情況,他知道那個人並不是原先的戶主,此人只是在兩個月前剛剛購買了那套房屋而已。從時間上算起來,此人購買房屋正是在開發地皮拍賣後的第二天,這裏面顯然蘊藏著某些信息。
根據豹頭的判斷,此人收購房屋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趕著拆遷的機會大撈壹筆。這對開發方來說當然不是什麽好事,但如果從另外壹個角度來看,卻也不是什麽壞事。
對方既然是沖著撈錢的目的而來,那麽在拆遷時他的要價必然要比正常的房主高出不少,至少要滿足壹個足夠的差價區間吧。這個差價應該就是拆遷公司面前最主要的障礙。不過此人這般操作,足以說明他是壹個有經濟頭腦的商人,既是商人,行事必然要堅持利益至上的原則,這樣的話豹頭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便有了壹個清晰的思路
對於壹個商人來說,利益的大小由兩部分構成:收入和成本,兩者之差即是利益的凈值。現在對方在拆遷協議上獅子大開口,無非是想提高收入的數額,如果總是去想怎樣去滿足他的胃口那就錯了,因為商人的貪心是無止境的,根本無法真正地滿足他。
必須從另壹個角度去解決這個問題。當不想改變對方的收入時,還可以改變對方的成本。如果這個成本足夠大,大到令對方堅持的收入都變得毫無意義時,壹個理智的商人壹定會作出戰略改變的,這個改變多半會導致壹個雙贏的局面。
商人決不會拒絕雙贏,他要的只是自己不輸就好。這就是豹頭解決眼前問題的思路基礎。
不要去想該怎麽滿足他,而去想怎樣去增大他的成本,增大到令對方無法忍受的程度。豹頭相信自己能找到適當的方法,畢竟他也曾在鄧驊手下打拼了十多年,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
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事物,這個事物就是他最難以割舍的成本。有人貪財,有人愛名,有人戀情,有人守義……所以對不壹樣的人要有不壹樣的處置方法,只要看準了他最在意什麽,就能控制住他的成本。
所以當豹頭出發前往新城開發區的時候,他最迫切的願望就是趕緊和對方見上壹面,他要親自找出能拿捏這個“商人”的死穴。
從市中心驅車前往開發區用了大約四十分鐘的時間。作為原先的郊區鄉鎮,這裏的建築多半以低矮的平房為主。隨著近幾年土地開房熱潮翻湧,這個相對偏僻的地段也成了壹塊香餑餑。高額的拆遷補償讓不少當地“土著”壹下子搖身變為富翁,在這樣的背景下,難免有人鉆眼打孔地想要摻和進來分上壹杯羹。
豹頭已提前和房主約好了今日的談判。行至半路的時候,小弟撥通對方的電話再次確認,那邊倒也爽快,直言早已做好準備,就等著他們來呢。
豹頭心中更覺有譜,至少對方看起來也很樂意解決這個問題。接下來無非就是個討價還價的過程而已。
汽車開到壹片平房民居外,因前方巷道狹窄,無法再繼續開入了。豹頭等人下了車,有個小弟伸手往前方壹指說:“錢總,就在這條巷子裏了,58號。”
“嗯。”豹頭左顧右盼地掃了壹圈,對身邊的手下們說道,“妳們幾個就在車裏等我吧。”
立刻有小弟提醒這個新來的老總:“錢總,那家夥麻煩得很,還是人多壹點比較保險。”
豹頭笑了:“人多有什麽用?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是談判!壹張嘴還不夠嗎?人多了,反而沒有誠意。”
小弟們只好賠著幹笑幾聲,心中多少有些嘀咕。豹頭的名號他們以前都有所耳聞,知道他是省城江湖上首屈壹指的打手,今天第壹次跟著這位大哥出來辦事,人家卻只想著談判。這還有什麽好談的呢?能談的話以前胡總早就談定啦,又何必有勞您老人家出馬?
不過想想也就罷了,他們可不敢違抗老大的意願。於是在諸小弟略帶困惑的目光中,豹頭獨自壹人向著巷道的深處走去。
行了大約有百十來米,標著58門牌號的小院已出現在眼前。看著那個數字,豹頭越發相信對方是個商人。58,諧音正是“吾發”,此人在壹片小區中專門挑了這個小院,肯定就是討的這個彩頭。
院門是虛掩著的,並未落鎖。豹頭上前在門板上輕叩了兩下,院內卻無人應聲。考慮到剛剛還有過電話聯系,豹頭也懶得磨嘰,直接伸手把門壹推,邁步來到了院內。
這是壹個不算很大的四合院,總共有四間平房構成,中間圍出的泥土地卻被主人打理成壹個小花園,種著些看不出名堂的花花草草。壹個男子背對著院門而立,手中提著壹只水壺正在澆花,看起來很專註的樣子。
“請問妳就是這裏的房主嗎?”豹頭停下腳步問了壹句。
“妳們來了?”男子壹邊反問,壹邊悠然轉過身來。
“我是通達拆遷公司的……”豹頭的自我介紹剛剛說到壹半便愕然停住了,因為他認出那澆花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皇宮夜總會的經理嚴厲,也是他曾經的兄弟。
嚴厲卻未顯出任何的驚訝,他甚至還笑嘻嘻地調侃了壹句:“我知道,妳是通達公司的錢總。嘿嘿,新官上任,兄弟還沒來得及趕禮,錢總可不要見怪。”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豹頭事先所有的預想都在瞬間變得毫無意義。他的腦袋像是過了電壹樣,各種思緒飛速地運轉起來,片刻之後他終於穩住了心神,也笑著回復道:“什麽錢總不錢總的,妳還是叫我豹頭吧。趕禮更是罵我的話,倒是我應該請大家喝酒啊。”
這番對話聽起來仍像是兄弟間的調笑,但那笑容背後已經沒有了曾經的親密感覺,也沒有了相互之間熱情的擁抱。
“身份不同了,稱謂當然也得改改。”這時嚴厲又看著豹頭說道,言語中隱隱透出些其他意味,小院中的氣氛也因此變得尷尬起來。
豹頭微微怔了壹下,然後有意岔開話題:“妳怎麽沒在打理夜總會,跑到這兒澆花來了?”當然了,他這句話純屬明知故問——嚴厲出現在這裏,顯然就是專門等著自己來的。
嚴厲輕輕地搖了搖頭,隨即又是壹嘆,顯得頗為感觸:“我在這裏種花可有壹陣子啦,只有妳不知道。唉,妳是太長時間不跟兄弟們聯系了……”
的確,自從龍哥出事之後,豹頭自知和阿華等人已成難容水火之勢,從此便再無任何往來。現在嚴厲既然把話題挑起來,豹頭便順勢接過話茬道:“哦?那今天倒是趕巧了,咱們兄弟正好能聊壹聊。”
“好啊!”嚴厲壹拍即合,他放下了手中的水壺,招呼豹頭說道,“來來來,現在聚壹次不容易,就在我這兒好好坐坐。”
豹頭順著嚴厲招呼的方向瞥了壹眼,卻見院子的陰涼角早已擺好了壹張小桌和幾張矮凳,顯然是有所準備。他壹時還想不透對方想賣什麽藥,暗忖坐下來聊聊倒也好,至少也算個緩兵之策。
於是兩個人便壹前壹後坐在了小桌前,那小桌緊挨著院內的花園,頭頂搭著竹棚,幾綹藤蔓從花園裏爬將上來,半遮住陽光,營造出壹份頗為雅致的所在。
坐定後發現,雅致的還不光是院落內的景致。在小桌上居然還擺了套紫砂茶具,胎質細膩,造型精美。嚴厲端起茶壺,淺淺地斟了兩杯清茶,說道:“這是上好的龍井,來,品品看。”
豹頭有些啞然失笑,他翻眼看了看嚴厲:“我們兄弟以前都是喝酒的,怎麽今天改成喝茶了?”
“以前是以前。”嚴厲壹本正經地回答說,“現在妳已經是錢總了,喝酒豈不是太俗?必須喝茶才能體現出妳的身份和品位,來,我先敬妳壹杯。”
說話間,嚴厲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壹飲而盡,雖說是在喝茶,但那姿勢做派卻與喝酒毫無二致。喝完之後,他甚至還“吱”地拉了個酒尾巴,像是回味無窮似的。
嚴厲這副附庸風雅的樣子令豹頭覺得頗為有趣,後者於是也舉起茶杯說:“好,我陪妳幹了。”然後將杯中的茶水囫圇吞下,那龍井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卻是壹點都沒品出來。
“好茶啊。”嚴厲偏偏還要晃起腦袋,大贊了壹聲。
“妳的愛好什麽時候變了啊,又是養花,又是喝茶的?”豹頭饒有興趣地問道,“我記得妳以前只喜歡喝酒、玩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