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天氣還好，姜允諾從酒店取回行李，上了出租車。
　　去機場的路和他們的家在同壹個方向。
　　終於，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商鋪招牌，熟悉的報亭。從那裏進去，便是曾經的家。
　　想他，壹如既往。
　　路遇紅燈，出租車漸漸停下，她情不自禁的將手擱在車門把手上。
　　猶豫，還是猶豫。
　　時間卻刻不容緩，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任由她在心裏折騰自己。
　　紅燈變綠，汽車繼續前行，路口的招牌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壹個轉彎之後，便再也看不見了。
　　最後，她頹然的放下了手。
　　上了高速，離機場更近了。
　　心裏的空曠越發明顯，這種感覺帶來無法言喻的恐懼。
　　她突然脫口而出，“開回去，我想回家。”
　　司機笑了，“您在開玩笑呢，高速上哪能拐彎？”
　　她想著他，那麽迫切的想見到他，只想和他在壹起。
　　眼淚就快要流出來，她說，“師傅，麻煩您送我回去。”
　　司機看她面露悲色，忙說，“前面有個出口，可以從那裏下高速。”
　　她點了點頭。
　　可是當他們把車開過去，才發現出口處密密麻麻的堵滿了車輛。
　　依稀可以看見壹輛大卡橫在路中間，貌似是出了車禍。
　　司機連連嘆息，“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又對她說，“我先送您去機場，待會兒您想趕飛機還是想回家，隨便您。”
　　仿若命裏註定。
　　她沈默了片刻，說，“算了，去機場吧，不早了。”
　　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　　＊＊＊　　＊＊＊
　　半個月後。
　　正在籌備婚事忙得暈頭轉向的雷遠，突然接到陸程禹打來的電話，被告知，許可的父親許瑞懷在牌桌上再次腦中風，終因搶救無效病逝。陸程禹是那家醫院的心血管科室的醫生，也曾是許瑞懷的管床醫生。
　　據說，只是據說，許瑞懷在臨死之前的那個晚上曾見過壹個女人，兩人曾密談數小時之久。小護士進去送藥的時候，偷偷聽來這麽壹段對話。
　　病人當時已是精力不濟，拉著那女人的手說，“……我所有的家產都留給了妳和我們的兒子，也算是我對妳們母子的賠償……”
　　“是嗎？那我可要謝謝妳，”女人的話語就像熟人之間的客套，她臉上的表情也極為平淡。“妳的女兒呢？壹分錢也沒有？”
　　病人卻只是深深的嘆息。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女人突然笑道，“許瑞懷，妳只知道千方百計地欺騙別人，卻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瞞騙的壹天，妳聽好了，”她俯下身，在病人的耳旁壹字壹句清晰的吐出來，“妳的兒子，許可，他的父親另有其人。”
　　小護士不好意思再多聽別人的隱私，便匆忙的走出去，然而，這些私密卻漸漸在住院部裏傳開了。其根本原因是，病人的兒子實在是位惹人註目的男子，這樣的男人，本身就是引人遐想的典範，更何況他還有與壹大筆財產的繼承權關系密切的撲朔迷離的身世。
　　女人走後，許瑞懷馬上招來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兒子，要求作親子鑒定。
　　可惜的是，他沒能等到鑒定結果出來的那壹天。
　　那個女人，便是姜敏。在她從前夫那裏拿到自己應得的財產之後，便和新任丈夫壹起遠赴北美，就此移民加拿大。
　　幾天以後。
　　許可的辦公桌上多了壹份由醫院寄來的私密文件。
　　他用裁紙刀小心翼翼的劃開信封，神色壹如既往的平靜。
　　他從裏面抽出壹張薄紙，目光隨意的搜尋。黑色鉛印的仿宋體整齊的排列，隨後是潦糙的簽名，以及紅色的印章。而後，他的視線久久停駐在其中的某壹行字上，“……DNA有多個位點的基因型不符合遺傳規律”。
　　窗外，暮色深沈，使得屋內更顯靜謐。
　　又過了兩天。
　　許可拿著那封信去到郵局，以國際快遞的方式寄了出去。
　　隨後，他開車去見客戶，他們約在當地壹家最著名的酒店吃飯。
　　不期然的，竟然遇見了陳梓琛，懷裏抱著壹個三四歲大的女孩，旁邊跟著位穿戴不俗的少婦。
　　許可曾在某次酒會上見過那個女人，本市首富的遺孀。
　　三人互相頷首示意，並無過多的言語，彼此擦肩而過。
　　沒多久，寄出的信件被原樣退返，說是查無此人。
　　打電話去遠在法國的公司，用英語交流，被告知對方已經離職。
　　那個人，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杳無音信。
　　許可壹急之下，申請了商務簽證，打算把手頭的大小事務暫時交由劉鑫打理，自己則準備在參加完雷遠和關穎的婚禮之後，飛往歐洲。
　　婚禮那天，難得的艷陽高照。
　　距離婚宴開始還有壹段時間，新娘去了酒店特地安排的休息室裏補妝，新郎則和兩位好友站在大堂的吧臺旁談笑風聲。三位相似身高的男子聚在壹起，西裝挺闊，氣質卓然。途經的人無不覺得養眼。女服務員們三番兩次的過來詢問，是否需要酒水，而後又羞答答的退下。
　　雷遠樂呵呵的拍拍許可的肩膀，說，“我們還少了個證婚人，等會兒要上臺發言的，到時候妳上去。”
　　許可推脫，“這事哪輪的著我，應該請妳們事務所的領導上去。”
　　雷遠說，“領導另有安排，妳小子開會開得多，訓人也訓得多，打起官腔來溜溜的，就妳吧。”他突然笑道，“這樣吧，回頭把咱們伴娘介紹給妳，美女壹名。不信，妳問陸程禹。”
　　陸程禹也點頭笑道，“是啊，妳再不快點，就被人伴郎搶走了，有幾個小子正圍著人家亂轉呢。”
　　許可笑笑，低頭不語。
　　不多時，關穎出來了。雷遠大喊，“喲，老婆，迷死我了。”
　　旁人紛紛回頭看他們，關穎羞紅了臉，目光裏帶著嬌嗔。
　　雷遠問，“咱們伴娘呢？”
　　關穎沖大廳裏面努努嘴，“被人纏著脫不了身。妳們幾個幫幫忙，趕緊去把伴娘解救出來，我這兒忙著呢，正需要人。”
　　雷遠擺手，“我不行，已婚人士。”
　　陸程禹也說，“我都有孩子了。”
　　許可皺了皺眉，露出壹幅舍我其誰的表情，“英雄救美啊，我這紅包可以省了，”回頭又問關穎，“長什麽樣啊？是長是短，是方是圓？別找錯了。”
　　關穎推他，“快去吧，被壹群大尾巴狼的圍著的就是。”
　　許可習慣性的點了根煙，走了過去。那支煙，便是姜允諾走的那壹天，他放在茶幾上的最後壹支香煙。是什麽時候又拿起來又放進煙盒的，他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是支香煙而已。
　　初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射進來，他四處找尋，果然看見壹個身形窈窕的年輕女子站在人群裏，淡妝，長發，神情俏皮，笑語嫣然。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越發突顯了她神采飛揚的秀眉，清澈的眼神，秀挺的鼻梁，清麗卻不失嫵媚的輪廓。
　　他不由頓住腳步，只是這樣靜靜的註視著她，壹顰壹笑，惹人憐愛。
　　他站在那裏，仿佛經歷了千年之久。
　　思念，便在此刻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