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最後的晚餐

　　經過那個早上，姜允諾開始對他擺出壹幅愛理不理的模樣。比如，和他說話的時候，她絕不會看他的眼睛，語氣也多數變為酷酷的命令式，比較好玩的是，她冷冷的表情中隱藏著那麽壹絲忸怩。
　　嗯，看起來兇悍，實際是個傻瓜。可悲的是，她本人並不知道。想到這些，許可就忍不住想笑。姜允諾，還真是壹個別扭又可愛的小孩……
　　呃？今天是什麽日子？傍晚的時候，居然能在家裏看到行蹤不定的父母大人。這兩個人，似乎冷戰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而此刻正坐在餐桌旁，陪著壹雙好久不見的兒女吃晚飯。酷似父親的女兒，似乎完全承襲了母親的美麗俊俏的兒子，不停為孩子們夾菜噓寒問暖的父母，好壹幅其樂融融，天倫之樂的畫面。可惜……
　　情況很詭異，有問題。兩個小孩警惕的互相看了壹眼。
　　為了配合父母親百年難遇的舐犢情深，許可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甜甜笑容。
　　“爸，媽，妳們有話要說？是終於決定要離婚了麽？”看著自己的父母，姜允諾漠然的開口。嘖嘖，真是壹對璧人啊，很可惜，婚姻不是靠相配的外表來維持。
　　“咳，不是……”，相對於女兒的冷淡，許瑞懷顯出壹絲窘迫，這個女兒，人小鬼大，陰沈難纏，還是笑呵呵的兒子可愛。想到兒子，他臉上的幾許不悅漸漸隱去，接著說道”事實上，我們已經離婚了，所有手續已經辦妥。”
　　“爸爸，妳真幽默。那麽，我和弟弟以後會跟著誰壹起生活？”姜允諾的語氣好像在談論天氣。
　　“我已經買好了去法國的機票，明天的航班”，母親姜敏柔媚的嗓音響起。
　　“哦，那就是說我們繼續和爸爸在壹起啰？”
　　“不是妳們，是妳弟弟跟著他。明天妳和我壹起走”，姜敏糾正說。
　　“什麽？”姜允諾備感意外。
　　“不行，我要和姐姐在壹起。”
　　“時間上面倉促了點，但過去以後，妳正好能趕上那邊的新學年。”姜敏沒理會兒子的抗議，只是對女兒略作解釋。
　　“都說了不要和姐姐分開，至於爸爸媽媽隨便和哪壹個壹起都可以”，許可的語氣裏透著怒氣。
　　“可可”，許瑞懷似乎有些疲倦的揉揉自己的眉心，“所有的手續都已經辦完，妳們的媽媽……呃，和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更改，無謂的浪費時間。而且，妳和姐姐會有機會見面的。”
　　所謂槍權，許可總算體會到了。在這對父母眼裏，子女是毫無決定能力的無知孩童。家長的決定當然是最好的安排，不容置疑，無需質疑，更沒有抗議的機會。當初的安排，兒子隨父姓，女兒隨母姓，難道已是在為今天的分離作準備？真是可笑！他的父母親究竟是怎樣的人，只是冷漠槍勢麽？為什麽他卻感受到他們的殘忍？他可以忍受他們的漠不關心，也可以接受他們的固執，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再也無法忍受。允諾，真得就這樣分開了麽？
　　“真夠自私的，生我們出來幹嘛？當猴耍啊？受夠了”姜允諾壹把推開面前的實物，跑回自己的房間。
　　“允諾，妳怎麽說話的？”許瑞懷大聲呵斥，然後又瞅瞅前妻。後者卻不動聲色的啜了口紅酒。
　　他只好往兒子碗裏不停的加菜，柔聲安慰說：“不用擔心，等妳大壹點就可以飛過去看她們呀……”
　　可是，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
　　眼前的少年，黑瞳裏流露出來的神情不再是楚楚可憐，也不是玩味的戲謔，而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傷痛以及……憤怒。今晚以前，他還是壹個有著甜美笑容的孩子。可是現在，渾身卻散發出寒冷的氣質。整齊的濃眉下，長而微卷的睫毛低垂，半掩住如晨輝般的眼眸，漂亮的鼻子下面，曾經帶笑的粉紅可愛的嘴唇此時卻緊緊合在壹起……這樣俊美的容顏是應該與陽光為伍的。看著幾乎和自己壹般高的許可，姜允諾深深的嘆了口氣，原來，自己最無法忍受的，不是他的惡劣，而是他的沈默。
　　“傻子，笑壹下啦”，姜允諾忍不住捏捏面前那張繃得緊緊的臉，”我們還可以經常打電話，寫E-mail的。”
　　“嗯哼。”
　　“笑！”
　　許可微微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笑了，然後輕輕的說，”姐姐，妳壹定要記得我”
　　如果換作以前，姜允諾早就壹腳飛了過去，然後說“少來，我還想多活幾天”或者是“妳真了解我”。
　　可是現在，“啊？那個……怎麽會呢？妳是我唯壹的弟弟呢”，第壹次說出這種話，她忍不住抖了壹下，果然有些惡寒。
　　“這樣啊”，許可頓了頓，突然指著地上說，”咦，好大的蟑螂啊”。
　　“哪裏哪裏？……”姜允諾忙低頭尋找。
　　“騙妳的啊，傻瓜…… ”，低不可聞的聲音伴隨著淺笑從那兩瓣近在咫尺的唇裏逸出，許可嘟起嘴，不怕死的吻上姜允諾的嘴唇，而她欲還擊的手早已被有先見之明的那人牢牢握住。
　　“妳……死……”
　　“諾諾，像我這麽壞的人，妳壹定不要忘記……”
　　忘記的那個人，是妳吧。
　　姜允諾合上看了無數次的相冊，深深嘆息。從何時開始，他再也沒來過電話，回復的email越來越簡短，話筒那端響起的永遠是冷漠而單調的聲音，所以，不守承諾的那個人，是妳吧。
　　姜允諾將相冊和衣物壹起扔進行李箱，又把機票和偷來的護照隨身放好。是的，護照是她費盡心思從姜敏那兒偷來的，她壹直無法理解，姜敏為何會藏起她的護照。在她眼裏，姜敏是個奇怪的母親。剛到法國新家的時候，姜敏壹改往日的從容優雅有些激動的摟住她，說：“允諾，從今以後，只有我們兩相依為命了，我會讓妳快樂的生活”。
　　“不只我倆，妳還有個兒子。”
　　聽到這句話，姜敏的眼神瞬間黯淡了許多，她輕輕推開女兒，沈默的整理行李。
　　而她所指的“快樂的生活”，就是花費高昂的學費把女兒送進壹家全封閉式貴族學校。在那幾乎沒有假期的校園裏，姜允諾壹呆就是五年。與悠閑時尚的法國生活相比，那裏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壹絲不茍的教學，做不完的研討報告，要求到近乎苛刻的興趣培養……學校的宗旨是，為了學生能進入世界頂尖的大學，累死人不償命！
　　然而，姜允諾不是個好學生，學習只出七分力是她的處世原則，因此她只進入了本土二流大學。
　　可是這所學校，卻曾是她夢寐以求的誌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