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卑微的靈魂

　　北城大學，校園內。
　　微風吹拂，黃色的楓葉徐徐飄落，像壹首首載滿故事的歌。
　　青春，洋溢在校園的每壹個角落，年輕和活力，是他們的代名詞。
　　這群尚未邁出社會，沒體驗到人心的復雜和險惡的大學生們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片神聖的鳥語花香之地。
　　壹幫男男女女從遠處快步走來，只聽其中壹個男的高聲道：“妳們聽說了沒？！有壹個心理醫生正在講堂實施現場催眠！”
　　“真的假的哦？還有這樣的事……”壹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雙眼中似乎放出了光芒。
　　“必須是真的！就是現在——”壹個高高的男生邁開步子跑了起來，並高聲叫道，“去晚的沒座！”
　　幾個男生快步跟了上去，女生也不甘示弱，如同小鳥壹樣嘰嘰喳喳地跟在男生身後追了上去。
　　多媒體講堂的門被壹次次推開，又壹次次關上。
　　原本空曠的講堂內此刻已經人滿為患，許多座位上直接坐著兩個人，甚至過道中都蹲滿了人，還有更多的學生正在朝著講堂聞訊而來。
　　沒有人強制他們的到來，他們是被吸引來的。
　　也許，若幹年後，他們甚至忘記了那個講堂的模樣，但那堂讓他們驚心動魄的講座卻始終留在他們的印象中。
　　黑壓壓的講堂內，鴉雀無聲，無數雙溢滿渴求的眼睛緊緊盯著梁哲，似乎梁哲的壹舉壹動都牽引著他們的神經。
　　梁哲朝著那個男生走去，他的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很自然地在身側隨著他的步伐擺動著。
　　在距離男生兩步遠的距離，梁哲停住了腳步，他的雙眼緊盯著男生的雙眼，壹眨也不眨，他的臉上掛著微笑，善意的微笑，似乎在用表情告訴那個男生：放松。
　　此時的男生如同壹只被壹群貓圍剿的老鼠壹樣，他明知道逃不掉，但卻依然想逃，仿佛只要逃出去，他就安全了。
　　但豈不知，只要他壹日是老鼠，他就必然無法擺脫被貓追逐的命運，唯壹的辦法是，讓自己變得比貓更強大。
　　梁哲走到了男生面前，笑道：“介意告訴我，妳今年多大嗎？”
　　男生望著梁哲的嘴唇，望著梁哲的雙眼，他的腦子似乎停滯不動了，過了好壹會之後才道：“19……”
　　梁哲微微壹笑道：“我在19歲的時候，可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出我自己的年齡。”
　　男生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當他看見講堂內竟然擠滿了人的時候，身子忽然壹抖，他迅速低下頭去，他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他的雙眼中帶著壹絲恐慌和無助，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失敗的，壹定會，毫無疑問——
　　失敗，這個詞在這個男生看來是什麽意思，是從什麽時候這個詞匯根植在了他的腦海中，左右著他的每壹次行為，我們無從得知……
　　但，似乎他之前做的每壹件事，每壹件和別人溝通交流，每壹件拋頭露面，每壹件當眾講話和發表意見的事，都是以失敗告終的。
　　換句話說，他並沒有靠自己的努力，獲得過別人的關註。
　　他付出了，可是無濟於事，是努力不夠嗎，還是先天的缺陷？
　　究竟是什麽讓他甘於隱沒在眾多歡笑聲的背後，甘願躲藏在沒有陽光的黑暗角落裏，獨自舔舐著那些血淋淋的傷口？
　　如果脆弱也有錯，那堅強便是壹種罪孽！
　　因為每壹個人的堅強都是從脆弱走過來的，在走向堅強的道路上，碾壓死的脆弱足以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
　　可如果脆弱也沒錯，誰會要那千瘡百孔的堅強？
　　男生的頭壹直低垂著，他記得之前只要自己低下頭去，那些嘲笑和鄙夷便會從身邊慢慢消逝，等黑夜落下，四周便會只剩下自己。
　　他就是這麽過來的，壹直都是這麽過來的，過去每壹次的逃避都給了他無尚的安全感，讓他的防禦機制越來越嚴密。
　　梁哲站到男生身前，輕輕伸出右手，放在了男生的肩頭，然後低下頭去，用柔和的聲音在男生的耳邊道：“在這群人裏，妳也許不是最勇敢的，但妳是最優秀的。”
　　“知道為什麽嗎？”梁哲直起身子，低聲道，“擡起頭看著我，我來告訴妳。”
　　男生似乎從來沒聽人說過自己優秀，還是最優秀？
　　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男生似乎有些生氣，他覺得梁哲騙了他，把他當小孩子壹樣耍，他的頭緩緩擡起來，眼神中似乎帶著壹絲憤怒，但那絲憤怒在他感知到四周正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的時候，便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男生的臉色蒼白，嘴角都在發抖，他可憐兮兮的望著梁哲，似乎在說：求求妳，放過我吧，我就是個失敗者，壹個永遠都無法獲得關註的失敗者，壹個自卑且沒有自信長相醜陋的失敗者。
　　梁哲沒有理會男生的表情，他提高了音量道：“在這麽多人當中，只有妳知道潛意識是什麽東西，只有妳知道哪怕是在催眠當中人們也是無法做出潛意識不想做的事情，只有妳，真正學習過心理學，也許現在妳覺得它似乎他並沒有什麽用，但若幹年後，也許它就是妳的制勝法寶。”
　　梁哲：“妳覺得妳自己優秀嗎？”
　　男生的腦子似乎有些空白，此時他還不知道梁哲到底是出於什麽用意讓自己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出醜……
　　優秀？
　　這個詞從來不屬於他……
　　但是，忽然之間，也不知是哪裏來了壹股力量，男生只感覺胸膛內似乎有壹團熱乎乎的東西在灼燒……
　　那是求勝的欲望啊！
　　多少年了，似乎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忽然好想大聲喊：老子，就是最優秀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喊，喊了之後，他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說不定明天就會出現在校門的頭版頭條上。
　　他不是壹個狂妄的人，只是壹個沒有自信，卻希望獲得關註的人，他的內心，有騷動的種子，有風流的基因，有狂熱的沖動，有求勝的欲念……
　　他希望有朝壹日，能夠站在世界的巔峰，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這不正是他夜以繼日學習的最主要動力嗎？！
　　可他似乎早已忘記了……
　　默默無聞太久了之後，他已經逐漸習慣了躲藏。
　　男生沒有回答，他很想回答‘優秀’，但他的內心深處又知道自己不優秀，他很想搖頭，但心底那股子熱乎乎的倔強在不停湧動，讓他實在很難做出決定。
　　梁哲點了點頭，在男生的肩頭輕輕按了壹下，梁哲已經看到了男生眼中的那抹倔強，其實，此刻梁哲很想離開的，他也不確定自己的這次行為到底對男生是好還是壞，也許讓他以後更加擡不起頭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梁哲深吸了壹口氣之後，伸出了右手，對著男生微笑道：“我叫梁哲，是名心理醫生。”
　　男生看著梁哲的手掌，猶豫了壹下，最終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我叫梁子韜。”
　　梁哲的腳忽然壹滑，身子差點跌倒，他握著梁子韜的手也松了開來。
　　男生的手懸在半空中，壹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腦中似乎在回憶上壹次和人握手是在什麽時候……他楞住了，有些茫然地看著梁哲。
　　梁哲卻似沒有看見男生的窘態，他壹邊甩著自己的右手，同時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講堂的地竟然這麽滑，妳剛才說妳叫什麽來著？”
　　“我叫梁子韜……”男生再次重申了壹遍，這壹次比第壹次聲音要大壹些。
　　在梁子韜再次說出自己姓名的過程中，梁哲的右手從口袋中拿出壹塊懷表，他的眉頭輕皺了壹下，似乎還想從口袋中拿出來什麽，可他的左手卻始終插在口袋裏，梁哲只能將懷表遞給梁子韜道：“先幫我拿壹下。”
　　梁子韜下意識地去拿懷表，可他還沒把懷表拿穩，梁哲的手已經松開了。
　　“啪！”地壹聲，懷表落在了地板上。
　　梁子韜再次楞住了，頭腦中壹片空白。
　　與此同時，梁哲壹直插在口袋中的左手忽然伸了出來，他的兩指之間夾著壹張手帕，手帕朝著梁子韜甩去，在空中驀地壹抖，壹端的尖角揚起來掃向了梁子韜的眼部，幾乎在同時，梁哲用低沈命令式的聲音道：“閉眼！”
　　梁子韜的眼皮應聲合上。
　　梁哲立即下達了第二個指令：“深呼吸，放松！”
　　梁子韜的呼吸加重，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松弛了下來。
　　梁哲伸出右手攬住梁子韜的腰部，另壹只手則搭在了他的肩頭上，當梁子韜又壹次深呼吸即將結束的時候，梁哲忽然低喝壹聲：“睡！”同時，梁哲的兩手同時發力，摟腰板肩，梁子韜的身體便軟軟地倒在了梁哲的臂彎當中。
　　講堂中傳來壹陣呼叫聲，被震驚了的學生們望著躺在椅子上昏昏睡去的梁子韜，除了呼叫之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眼前看到的情況，因為整個過程太不可思議了。
　　梁哲撿起地上的懷表，然後環顧四周，微微壹笑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剛才僅僅是壹個瞬間催眠術，也是我們的壹個小插曲！”
　　梁哲輕輕擡起雙臂，做了壹個鼓掌的動作道：“現在，讓我們用掌聲將勇敢而又優秀的梁子韜喚醒吧。”
　　“啪啪啪啪！”
　　掌聲響徹在講堂中。
　　學生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子，似乎是在向梁哲表示敬意。
　　而梁哲則將壹只手伸向了依舊在座位上睡覺的梁子韜，示意同學們要對他表示敬意和感謝。
　　在座位上睡著了的梁子韜緩緩睜開了雙眼，朦朧之中，他似乎聽到了鼓掌的聲音，他的眉頭輕皺了壹下，擡起頭來，看到了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他們的眼中是喜悅和鼓勵，他們的臉上是笑容和贊許……
　　他們，是在給自己鼓掌麽……
　　梁子韜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壹只手，隨之壹張帶著笑容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梁哲的臉。
　　梁子韜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梁哲的手。
　　梁哲將梁子韜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抱住了他的肩膀，和他壹起迎接著所有人的掌聲和笑容。
　　也許，梁子韜，這個名字，在不久以後的將來，會出現在壹家心裏診療所的主治醫師名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