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6章 程甲

　　借刀和賣刀，是有區別的。布老大是個紈絝子弟，但是不傻。
　　如果自己的刀子借出去，這把刀刺王殺駕，那麽他布老大就是同謀，要株連九族的；如果這把刀是賣給別人的，那麽這把刀無論做了什麽，布老大都不會受到牽連。這就是區別所在。
　　上次布老大殺了布老二，之所以輕判，其實也是攥了律法的空子。
　　過去有說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而長兄如父，殺了弟弟，可以對外宣稱，說自己的弟弟忤逆不肖。如果是弟弟殺了老哥，那就叫：弒兄，是大逆不道之罪。
　　布老大可以活著放回來，這個兄弟之間的關系，也很重要。
　　老和尚微笑搖頭，道：“不會連累妳，說不定，還會送妳壹場富貴。”
　　“好事越來越多啊，老和尚，妳說清楚點，到底是怎麽回事？”布老大愈發感興趣，問道。
　　“敢問尊駕，昔日大名鼎鼎的斷頭龍布大人，可是妳的父親？”老和尚問道。
　　“正是先父。”布老大回答。
　　老和尚點點頭，道：“妳父親是大清朝最出色的劊子手，菜市口的第壹殺神。妳為什麽沒有子承父業，而要靠著典當祖宅為生，如今又來售賣這唯壹所有的寶刀？”
　　布老大臉色壹紅，猶豫半晌，道：“本來我可以進行刑隊，可是犯了點事，被革去名籍了。出來以後，沒有錢打理，所以想當劊子手，也當不成。”
　　有清壹代，壹些小職務，是可以世襲的，比如劊子手。布老大本來可以子承父業，去行刑隊裏當差，但是因為殺了弟弟而坐牢，被革除了這個資格，踢出了大清國的事業編制單位。
　　要不，有個職業在身，就有壹份收入，布老大不會窮困至此。
　　“打理關系，重新混進刑部行刑隊，需要多少錢？”老和尚問道。
　　“大約……五十兩白銀。”布老大在心裏估摸了壹下，說道。
　　老和尚點頭，道：“我給妳壹百兩，妳用五十兩打點上下關系，重新混進行刑隊，求壹個安身糊口的飯碗，可好？”
　　“大師，如果妳真的如此幫我，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布老大起身離席，深深地作揖致謝，又問道：“可是大師，妳究竟要我做什麽？”
　　“我要妳混進行刑隊，用手中的寶刀，處決壹個人犯！”老和尚說道。
　　這麽簡單的事？
　　布老大微微皺眉，道：“只要可以混進去，我就可以爭取處決那個人犯的差事。行，我答應妳就是了，就怕混不進去。對了，那個人犯是誰？”
　　老和尚打開隨身包袱，取出臺州銀錠壹百兩，道：“這壹百兩銀子，我先給妳。那個人犯，定在七日之後行刑，叫做程甲。如果妳言而有信，到時候，我再來謝妳。”
　　布老大心花怒放，將白花花的銀子收入懷中，又問道：“大師，這個程甲是不是跟您有仇？妳要我用吞血刀殺他，是不是有什麽講究？”
　　“此事暫時不說，等妳揮刀行刑之後，我再來告訴妳。”老和尚起身離席，道：“不過妳可不要失信，否則，這後果妳擔不起。”
　　說罷，老和尚大袖飄飄，徑直出了酒樓。
　　布老大隨即追出去，發現老和尚已經走遠，背影混在人群裏，漸漸消失不見。
　　“娘的，終於有錢吃喝嫖賭了！”布老大也不追查老和尚的底細，大笑幾聲，壹頭紮進勾欄瓦舍，找了個窯姐兒好好地爽了壹把。
　　盡興之後，布老大這才開始活動，打點關系，要混進刑部，參加行刑隊。
　　俗話說有錢好辦事，布老大又是旗人子弟，所以終於辦成了這事，在第五天領到了壹身公門皂衣，從此行走刑部大牢。
　　進了行刑隊，布老大就開始打聽這個程甲。
　　但是大清朝也有保密制度，劊子手只管行刑，在行刑之前，是不允許知道人犯的具體情況的，特例除外。所以布老大的打聽，也沒打聽到什麽頭緒。
　　“管他是誰，到時候壹刀砍過去，完事！”布老大索性不問，安心地等待。
　　在這幾天的裏，布老大壹邊活動，壹邊還註意聯系刀法。也算是奮發圖強了，布老大買了壹馬車的南瓜，租賃了壹套民房，每天晚上對著南瓜練刀。
　　轉眼間，到了老和尚所說的第七日。
　　布老大打點關系，爭取了今天行刑的任務。
　　是日，監斬官帶領壹隊清兵和行刑隊，浩浩蕩蕩開赴菜市口。囚車裏，露出壹個光頭人犯，背後插木板，上書：人犯程甲。
　　“怎麽這個人犯，也是壹個大光頭？”布老大心裏有些打鼓，但是跟在囚車後面，也看不到人犯的臉面。
　　轉眼到了菜市口，人犯被押下囚車，跪在刑場當中。
　　布老大這才看清楚人犯的臉面，不由得冷汗直冒！
　　這個人犯程甲，進入就是給自己壹百裏白銀的那個老和尚！
　　布老大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件事。
　　如果說，程甲和老和尚是壹個人，那麽老和尚是怎麽跑出刑部大牢的？因為這程甲，不是斬立決，而是老早就收監的，這屬於秋後問斬。
　　莫非，這程甲，是那個老和尚的兄弟？兩人素來有仇，所以老和尚要借用自己的刀，來殺人？可是誰的刀子殺人不是壹樣，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吞血刀？
　　布老大無法得知這程甲和老和尚的關系，因為大清朝有規定，刑場之上，劊子手也不得與犯人交談。
　　“時辰已到，人犯程甲驗明正身，斬——”
　　還沒到布老大搞清楚，監斬官已經擲下了令牌。
　　布老大抖擻精神，走上前，雙手持刀，用力砍下。
　　直如切瓜砍菜壹般，白光飛過，老和尚人頭落地，血濺菜市口。
　　過程很簡單，人犯很配合。
　　布老大收刀，隨眾人返回刑部，然後點卯完畢，呼朋喚友，去酒樓飲酒，慶祝自己今天開張大吉。
　　喝酒喝到天黑，布老大這才回家。
　　卻不料還沒到家門，布老大就遠遠看見自家門前壹個人影，穿著壹身灰色的僧衣，似乎正在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