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響箭

　　鬼府大廳中，綠珠的故事還在繼續：
　　“那時候，正是中午，天氣幹燥炎熱，大路上除了嚴昆舉壹家人，和那個青衫後生之外，再看不到其他行人。又往前行走，卻是壹處密林。大家爭先恐後進入林中，準備尋找陰涼的地方，休息壹下再趕路。綠珠的丫鬟四處張望，忽然笑道：‘小姐，那後生終於不見了。’
　　綠珠撩開簾子放眼四望，果然不見了那青衫後生的身影。
　　林中道路崎嶇，雖然小姐綠珠坐在騾車裏，也覺得非常顛簸。正在和丫鬟閑話的時候，突然聽見壹聲嘯響，壹支響箭，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嗖地壹聲，釘在第壹輛騾車車篷之上，箭頭嵌入木梁，箭尾還在悠悠晃動嗡嗡作響。
　　老管家大吃壹驚，急忙命令大家停車，所有家丁，都抽出兵刃，護衛在四周。
　　與此同時，樹林深處，跳出來十幾個大漢，將車隊圍定。為首壹人，滿臉大胡子，相貌兇狠，手裏壹把鋼刀寒光閃閃，看著驚魂未定的嚴昆舉眾人，嘿嘿冷笑不止。
　　老爺子嚴昆舉是當家人，雖然害怕，但是並不慌亂。他讓管家拿出兩個精致的小木盒，親自捧在手中，送到為首的大胡子強盜面前，說道：‘老朽路過貴地，無意中驚擾了諸位好漢。這點小禮物就算是買路錢，還請好漢笑納，放老朽壹幹人等過去。’
　　大胡子哈哈壹笑，用刀尖挑開第壹個盒子來看，裏面卻是幾錠黃金，兩串珍珠。原來嚴昆舉早就擔心有這麽壹回事，所以暗中準備了買路錢。
　　‘哈哈……老先生果然是個有眼色的，收了。’大胡子放聲大笑，用刀尖再挑開第二個木盒，卻見盒子裏墊著黃色絹布，內中又擺了壹卷黃綢文書。
　　‘這又是什麽東西？’大胡子粗聲問道。
　　嚴昆舉拱手壹笑，恭謙地道：‘這是老朽的雲南鹽政司委派公文，上面有大清皇帝玉璽印章，只求好漢看在皇家的面子上，榮老朽借過借過。’
　　那時候，康熙皇帝少年誌高，東征西討武功顯赫，朝廷在民間的權威，已經達到了大清建國以來的巔峰。老爺子嚴昆舉亮出公文，是想讓這夥強盜心生畏懼，不敢橫加刁難。壹省鹽政司，也是朝廷大員。如果赴任路上出了岔頭，朝廷也不會善罷甘休，必定徹查到底。”
　　——壹口氣說了這麽多，綠珠停了下，端起手邊的茶盞。
　　聽眾丁二苗微微搖頭，他知道，嚴昆舉亮出公文，實在是不智之舉。跟江湖人說朝廷，本來就沒有用，甚至還是大忌諱。要是這些江湖人聽朝廷的，他就不做盜賊了。況且，在當時吳三桂的地盤，老百姓只知平西王，不知有朝廷，更不知當時的皇帝小兒愛新覺羅·玄燁。
　　身為茅山弟子，自幼就要學習天文地理，華夏歷史典故，各地風土人情等等，所以丁二苗對清代歷史並不陌生。
　　李偉年則是壹個純粹的聽眾，只知道隨著綠珠的故事，或喜或悲，或緊張莫名，為故事裏綠珠妹妹牽掛不已……
　　喝了壹口茶，綠珠又徐徐說道：
　　“大胡子匪首，再次用刀尖挑起委任文書，接在手裏斜眼看了半天，突然大笑道：‘原來皇帝的大印，也就是這樣的玩意，可惜我卻不識字，不過看樣子是真的，那就壹起收了吧，收了收了！’說罷，他竟然將公文卷起，放在盒子中，拿了過來。
　　公文是上任的憑證，沒有了公文，如何去做這鹽政司？嚴昆舉老爺子萬沒料到竟然發展到這等地步，瞬間沒了主意。
　　大胡子卻又笑著說道：‘還有壹件東西，鬥膽請老先生送給我。’
　　‘除了那卷上任文書，和老朽等壹行幾人，其余的，都可以送給妳。’嚴昆舉拱手答道。
　　‘哈哈哈哈……我只要妳這顆人頭！’大笑聲中，大胡子揮動鋼刀，朝著老爺子的脖子上劈去！”
　　當的壹聲響，緊張的李偉年竟然把茶盞打落在地，他也顧不上茶盞，起身急急問道：“那，老爺子被這強盜殺害了嗎？”
　　“別急，聽綠珠說下去。”丁二苗掃了李偉年壹眼，李偉年楞了楞，這才重新坐下。
　　綠珠點點頭，接著說道：
　　“大胡子壹刀劈來，嚴昆舉老爺子兩腿壹軟，已經跌倒在地。也就在這個時候，卻不知為何，聽見大胡子哎喲壹聲慘叫，鋼刀丟在壹旁，手捂右眼跌坐在地，血水順著他的指縫泠流了出來，好像被什麽東西，打中了眼睛。
　　綠珠躲在騾車中，擡頭去看，只看到壹襲青衫，躲在壹棵大樹的濃蔭深處，連連揮手，也不知道打出什麽暗器來，但是幾乎壹擊必中。沒大工夫，那群盜匪之中，又有好幾人撲倒在地，哭爹叫娘。
　　突然有高人大俠出手相助，嚴家的家丁們立刻膽壯，紛紛揮動護身兵器，和盜匪們混殺壹氣。
　　大胡子強盜捂著眼，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大樹放聲罵道：‘什麽人在多管閑事，妳可認準了老子，這個渾水，妳惹不起！’
　　青衫後生郎朗而笑；‘我認準妳了，現在當心妳的另壹只狗眼！’
　　話音未落，後生壹揮手，風聲呼嘯，又壹暗器疾飛而來。大胡子匪首急忙跳開，那打來的暗器撲了空，釘在地上的壹截斷木上，卻是壹支壹寸長的小巧柳葉鏢。
　　只見那青衫後生揮動雙手，柳葉鏢連發。大胡子左蹦右跳，到底還有壹鏢沒讓過，左臉被柳葉鏢擦過，拉出壹條好幾寸長的血口子。
　　大胡子瞎了壹眼，現在更是滿臉鮮血，不敢再戰，便捂著臉，壹手揮刀大喊，道：‘兄弟們扯呼，以後再算張！’
　　聽見匪首發話，壹幹盜賊立即停手，互相攙扶著狼狽而去，那兩個盒子被丟在地下，也沒人敢拿走。
　　青衫後生這才從樹上壹躍而下，落地時壹個後翻站定，端的是幹凈利索，瀟灑非凡。誰知道壹聲呼嘯，壹支冷箭朝著後生當胸飛來。
　　利箭當前，後生來不及多想，壹伸手竟然握住了箭桿，同時右手壹揮，隨即甩出壹支柳葉鏢。不料射來的羽箭來勢兇猛，余勢未衰，在後生的掌握中繼續向前，射中了後生的肩胛。
　　而後生飛鏢射去的方向，也同時傳來壹聲慘叫，看來對方也受傷不輕。
　　密林中漸漸平靜，青衫後生忍痛將箭拔出，也駭然失色，道：‘此人好大的力道，若非方才我在樹上，有枝杈樹幹遮擋，弓箭手不易射擊，恐怕我也討不到好處！’
　　大難不死，驚魂初定。嚴昆舉老爺子，帶著眾人前來，查看後生的傷勢，並連聲感謝。幸好這後生受傷不重，只是左臂暫時不能運動。而嚴家的家丁之中，也只有二三人受了皮外傷。簡單包紮以後，後生帶著眾人抄小道向西疾行。
　　小姐綠珠見後生因為自家之事而受傷，就要讓出自己所乘騾車，請後生坐臥養息，後生卻堅決推辭，策馬護衛於綠珠騾車左右。
　　過了險境，大家邊走邊談。得知那青衫後生，姓唐名致遠，祖居昆明，從小就學文習武，長大後無意功名，慣走江湖遊歷四方，卻是壹個極有俠義風骨之人。
　　那日在路邊客店遇見，唐致遠便知有人在打嚴昆舉壹行的主意，此處名為斷頭林，常有強盜在林中出沒，許多客商在此斷送了性命。唐致遠料得如有強盜，必在斷頭林設伏，所以繞道先行埋伏，果然救了嚴昆舉壹行人。
　　綠珠端坐車中，聽車外眾人交談，得知真相，心中又羞又愧。人家好意跟著騾車，是想暗中施以援手，自己卻把人家，當成了輕浮之輩。
　　此後已經是繁華地帶，又有唐致遠隨車護衛，壹路平安。
　　但是嚴昆舉卻心中打鼓，暗道：‘那群強盜竟然想搶我公文，傷我性命，肯定不是普通賊人。吳三桂兵強馬壯富可敵國，近年來抗命不肯削藩，雲南名義上屬於皇土，實際上卻是吳三桂的天下。我現在去雲南赴任，肯定也和朱國治壹樣，被吳三桂當成眼中釘……’
　　嚴老爺子正在躊躇，忽聽唐致遠哈哈大笑。扭頭看去，只見綠珠乘坐的螺轎外，又掛出了壹片綢布，上面用胭脂寫著幾個字：古道熱腸，俠之大者！
　　這幾個字，工整端莊秀氣內斂，顯然不是出自丫環之手了。”
　　——說到此處，珠簾後面的綠珠，口氣中壹片嬌羞，聲音幾不可聞。
　　丁二苗心裏壞笑，果然如此，自古美人愛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