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九章 二次種道的辦法

　　翌日。
　　李向學壹個人離開太平宮，走向海邊。
　　這壹夜，他數次被噩夢驚醒。
　　每壹次，他都希望那真的只是夢。
　　然而，他在師尊，也就是太平道主的口中，再次得到了確認。
　　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趙叔叔死了，趙家嬸嬸死了，趙家哥哥死了。
　　還有爹爹和阿母壹次又壹次囑托自己，長大後要報答的那個許叔叔，也死了……
　　“妳叫什麽？”
　　“李向學。”
　　“叔叔帶妳去玩彈珠，怎麽樣？”
　　“好。”
　　“……哇，叔叔彈珠打的好準！”
　　“這顆彈珠漂不漂亮？”
　　“嗯！漂亮！”
　　“那叔叔把這顆彈珠送給妳怎麽樣？”
　　“這……爹爹說不能隨便要別人東西的，我……我不能要。”
　　“當然不是隨便給妳了，妳得答應叔叔壹件事情。”
　　“唔，什麽事啊？”
　　“叔叔先問妳壹個問題，如果有壹天，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很久都不能回來，留在家裏的男子漢是誰？”
　　“男子漢……是，是我？”
　　“沒錯，就是妳。當爹爹不在的時候，向學就是家裏的男子漢，明白嗎？”
　　“嗯！明白！”
　　“好，那妳答應叔叔，是男子漢，就要保護好阿母，不讓人欺負阿母，能做到嗎？”
　　“能做到！”
　　“叔叔相信妳，現在，這顆彈珠是妳的了。”
　　“謝謝叔叔……”
　　“……”
　　現在的李向學，還控制不住流淚，因此視線有些模糊，走的比較慢。
　　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才終於到了海邊。
　　李向學擦了擦臉，解開外衣，取出腰上綁著的東西。
　　那是許崇的長生牌位。
　　哪怕現在他有了曾經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的優渥條件，他還是選擇了將牌位貼身攜帶。
　　而來到太平鄉的這些日子，他照舊每天會拜上壹拜，為許崇祈福。
　　只是，以後再也用不到了。
　　李向學深深的看了幾眼，彎腰將牌位放下。
　　沒多久，海浪湧上，淹沒了李向學的半個身子。
　　等到再退卻，已經卷走了牌位。
　　這是太平鄉的壹種傳統。
　　將最珍視的東西放在沙灘上，如果能被海浪帶走，妳所思念的故人就能得到安息。
　　李向學轉身，沿著原路返回。
　　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太平宮最深處。
　　“師尊。”
　　李向學雙膝跪地，叩首：“我想變強。”
　　“有多強？”
　　“能殺死樓有知那麽強。”
　　“妳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好。”
　　……
　　……
　　京城，欽天監。
　　自從壹個月前開始，整個欽天監的氛圍就完全變了。
　　監正要麽不出觀星樓，出了觀星樓，就開始各個科房巡視，有任何壹點兒錯漏，就會大發雷霆，將人罵個狗血臨頭。
　　天象科、漏刻科、歷科……各都有人被撤職，開革出了欽天監。
　　為什麽？
　　雖然沒人敢說，但人人都知道，這是因為亡妻之痛。
　　連續幾次後，再也沒有壹個人再偷奸耍滑，讓衙門的效率快上壹倍都不止。
　　觀星樓所在的後院，更是成了禁區，無人敢隨意踏足。
　　而這壹切，都是杜千川刻意營造出來的。
　　為的，就是悄無聲息的，第二次調閱天災實錄。
　　就如當初，假裝與江之鴻意趣相投，天天下棋品茗壹樣。
　　現在壹個月過去，杜千川已經將天災實錄背誦了下來。
　　此時正獨自立於觀星樓頂，默然眺望。
　　“不出意外的話，樓有知肯定也看過天災實錄。”
　　“而且，他跟江之鴻壹樣，從中發現了什麽。”
　　杜千川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他研究了整整壹個月，也只能總結出三點。
　　第壹，天災實錄只有三千年的記載，三千年之前的，沒有任何痕跡。
　　第二，天災實錄之中的記載，都是波及了壹省之地的大災害，任何範圍小於壹省之地的災害，都沒有被記載進天災實錄。
　　第三，天災發生的間隔正在逐漸縮短，尤其是最近的壹千年。
　　第壹個壹千年，最多的間隔壹百年，最少的則有九十二年。
　　第二個壹千年，最少的間隔也有八十年。
　　而最近的這個壹千年，這個間隔直接從八十年，縮短到了十二年，也就是濱州海沸跟雍州蝗災所間隔的時間。
　　這個著實有些駭人聽聞，讓杜千川也忍不住擔憂。
　　想想看，如果將來有壹天，壹個天災還沒過去，另壹個天災又來了……會不會出現天下間所有地方同時被天災籠罩的情況？
　　然而擔憂歸擔憂，他卻始終不明白，這跟他嶽父壹家的通敵案有什麽關聯。
　　正想著，壹個肅然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監正大人，吏部有文書送到。”
　　五官正站在院門口俯身，雙手捧著壹封文書，似乎不太願意走進院中。
　　“終於來了麽。”
　　杜千川伸手壹招，文書輕飄飄飛起落入掌中。
　　這是壹封降職的文書，大致意思是，杜千川近來苛待下屬，瀆職嚴重，已經不再適合擔任欽天監監正壹職，現調任吏部文選清吏司，任主事。
　　文選司主事是正六品，比監正的正五品要低了兩個品級。
　　然而看似是降職，實則卻是升職。
　　因為文選司掌官吏班秩遷升、改調之事，不說職位能帶來的好處，單明面上掌握的權利，就遠不是欽天監這種清閑衙門所能比擬的。
　　壹般情況下，沒有絕強的背景，是撈不到這個職位的。
　　“明降暗升，他這麽做，是否有些惹眼了？”
　　杜千川皺了皺眉。
　　雍州剿匪壹事後，朝野對樓有知的看法，都是‘利欲熏心，草菅人命’。
　　而安國公壹家，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樓有知卸磨殺驢的無辜者。
　　在這種背景下，對自己這個安國公的孫女婿明降暗升，太過反常，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註意。
　　“難道說，他讓我自己尋找的真相，只有在文選司才能查到？”
　　杜千川若有所思，“文選司……”
　　……
　　詔獄第七層。
　　林狂剛剛作完壹首對仗不工整，韻律也不恰當的‘千古大作’，正愁眉苦臉的醞釀下壹首。
　　許崇則在斜對角的牢房裏百無聊賴。
　　整整壹個月過去，六十點靈源被他收入囊中。
　　這讓他緊繃的精神隨之松懈了壹些，忍不住開始規劃三年後怎麽分配靈源才能做到實力最大化。
　　從陰神壹變到九變，需要四百點靈源。
　　而再往上的話，保守估計要壹百點靈源才能提升壹重。
　　也就是說，到陽神九變，加起來最低要壹千三百點靈源。
　　剩下七百點，不管怎麽說，應該也足夠突破到陽神之上，那個從未出現過的境界。
　　不過，許崇並不打算繼續走紫府種道的路子。
　　畢竟，玉池種道配合只手破天，是已經被驗證過的最強之路。
　　在靈源有限的情況下，毫無疑問選擇這種更加穩妥。
　　三年積累兩千靈源，應該足夠讓他提升到金身境，且留有足夠靈源提升只手破天。
　　唯壹的問題是他的玉池也比其他人要強，如果二次種道的時候，又碰到勁力不夠的情況怎麽辦？
　　要知道，種道境，是不會改變原本洗身九重的勁力總量的。
　　哪怕玉池種道都不會。
　　想了想，許崇打算請教‘詩牛’。
　　“道主大人何必糾結，實在想不出來不要硬想嘛。”
　　許崇瞇起雙眼，“須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嗯？！”
　　林狂本能的跟著復述，接著像是觸電壹樣，猛地擡頭看向許崇，聲音發澀：“這兩句，誰教妳的？”
　　“偶得之。”
　　許崇勾了勾嘴角。
　　“……我不信！”
　　林狂連連搖頭，“除非妳告訴我剩下的。”
　　“告訴妳剩下的也不是不行，不過妳得先回答壹個問題。”
　　許崇瞇起眼睛說道，怎麽看怎麽陰險。
　　林狂抓耳撓腮，想都沒想就道：“沒問題，妳想知道什麽，盡管問來，無論是我的詩作，還是我作詩的理念，都可以告訴妳。”
　　“……”
　　許崇微微壹噎，道：“我問妳，如果壹個人的種道之地先天就比別人強很多，等到種道時，全身的勁力加在壹起都不夠用，怎麽辦？”
　　林狂微微有些失望，旋即皺眉道：“種道之地大同小異，便是資質再好，頂多也就是牢固壹些，讓種道的過程以及後續提升更加順利，大小都是差不多的，怎麽可能勁力不夠用呢？”
　　“妳別管可能不可能，妳就說吧，如果有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許崇說著，聳了聳肩，“當然，妳如果不知道就算了，那兩句……”
　　“誰說我不知道了！”
　　林狂想都沒想就打斷。
　　堂堂太平道前任道主，哪容得壹個後生反駁。
　　“哦？說說看。”
　　許崇壹挑眉，“如果我覺得有道理，就把那兩句詩告訴妳。”
　　“讓修煉同樣功法的人在旁邊守著，隨時渡入勁力。”
　　林狂回答道。
　　“除了這個。”
　　許崇面不改色道。
　　且不說藏拙不藏拙的問題，光是壹個紫府種道被篡改成黃庭種道，就絕對不能再讓他人輔助自己二次種道了。
　　“……妳這是耍賴！”
　　林狂雙眉倒豎，接著輕蔑壹笑，“我知道了，妳根本沒有後兩句。”
　　“哪裏耍賴了。”
　　許崇訝然道，“妳要知道，大慶跟妳們太平道六大家族可不壹樣，六大家族都各有各的傳承功法，壹脈相承，而大慶這邊都是去武庫換的，鬼知道還有誰換了同樣的功法……而且，萬壹這個人修煉的功法，此時此刻世上根本沒人修煉呢？他去哪裏找人幫忙？”
　　“呃……也是哈。”
　　林狂愕然，旋即陷入了沈思。
　　半晌過去，始終不見動靜。
　　“算了，看來所謂博學多才的前任太平道道主，不過是名不符實之輩。”
　　許崇刻意的輕蔑道，“那兩句我還是直接告訴妳把。”
　　“嗯，好。”
　　林狂擡頭，十分自然的點頭。
　　許崇：“……”
　　“呵呵，都跟妳說了，這二十多年下來，什麽陣仗我沒見過，激將法是最低等的壹種了。”
　　林狂得意的笑道，“快說快說，後兩句是什麽。”
　　“……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
　　許崇吐出兩句，郁悶的別過身，靠在了墻壁之上。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
　　林狂復述著，眼睛越來越亮，“有道理，有道理啊……我明白了！”
　　“妳明白什麽了？”
　　許崇扭頭，郁悶的問道。
　　“天公贈詩信手來，地母獻詞妙筆出。”
　　林狂當場就是兩句甩到許崇臉上，大笑不止：“原來，作詩的最高境界，是根本不加思索！管他工整不工整，管他押韻不押韻！作就完了！”
　　“……妳開心就好。”
　　許崇徹底無語。
　　林狂得意無比，話鋒壹轉，道：“妳剛剛的問題，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妳別告訴我，是收個徒弟，讓他練壹樣的功法，等幾十年後再種道。”
　　許崇吐槽道。
　　“哦？這倒也是個辦法……”
　　林狂壹楞，居然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我想到的不是這個。”
　　“嗯？”
　　許崇當即來了精神。
　　“如妳所說，壹個人的種道之地太過龐大，又找不到人幫忙，想要完成種道，只能從自身出發……增加體內的勁力總量。”
　　林狂胸有成竹道，“比如，拓寬經脈和竅穴。”
　　“還有這種辦法？”
　　許崇訝然。
　　他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可他問過了，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人體的經脈竅穴，會隨著年齡慢慢完善，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徹底定型，長無可長。
　　根本就沒有什麽拓寬經脈竅穴的逆天神藥或者神功。
　　“如果是二十多年前，我可能還想不到這個辦法，但現在……”
　　林狂笑了笑，往腳下壹指：“我在詔獄。”
　　“跟詔獄有關？”
　　許崇揚了揚眉，隱隱猜到壹些。
　　“準確來說，只有在詔獄之內才能辦到這壹點。”
　　林狂繼續說道，“在禁天絕地的規則之下，筋脈、竅穴、道種，是從身體裏完全消失了的。”
　　“完全消失？”
　　許崇若有所思的擡起手，握了握拳。
　　“如果不是完全消失，怎麽可能連壹丁點兒力氣都無法增大？”
　　林狂理所當然道，“宗旨，只要能在這個時候，往經脈竅穴原本的位置，填入難以祛除的東西，等出了詔獄，便可以借之將經脈竅穴撐開，最後再慢慢祛除掉這些東西，變大後的經脈竅穴，自然可以容納更多勁力。”
　　“這……”
　　許崇壹陣遲疑，“經脈竅穴皆是無形無質之物，連找都找不到，怎麽填？”
　　“簡單。”
　　林狂壹揚下巴，得意無比道：“有很多藥物是作用於經脈竅穴的，在詔獄裏吃下，自然而然就能填入經脈竅穴的位置……比如妳們血衣衛那種下三濫的迷魂香就是。”
　　“迷魂香？”
　　許崇皺了皺眉。
　　他此次下詔獄，可並沒有帶這壹類藥物。
　　林狂捕捉到許崇的表情，陰險的笑了笑，“看來，妳就是妳口中那個種道之地巨大的人了，小子，妳還是嫩了點兒。”
　　“……”
　　許崇沒說話。
　　“說真的，我現在很懷疑妳的身份了。”
　　林狂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
　　許崇挑了挑眉。
　　“已經十多年沒人下來這裏了，我想，怕是直到我死之前，慶帝才會派人來壹趟……可現在距離那天還早。”
　　林狂瞇起眼睛，“所以，妳並不是慶帝派來的。”
　　“我可沒說過我是慶帝派來的。”
　　許崇不動聲色道。
　　“但同時，妳也不是竇天淵派來的。”
　　林狂呵呵壹笑，“是因為竇天淵作為詔獄的掌控者，可以無視規則強度的變化，隨時隨地下來第七層，根本沒必要另外派人浪費時間。”
　　“沒必要不代表絕對。”
　　許崇沈聲道。
　　“妳說的沒錯。”
　　林狂繼續道，“但，妳對詔獄了解的太少，他就算派人，也不會派妳來。”
　　“別否認，我註意到了，妳壹開始並不知道，火蘚是第七層的食物。”
　　說著，林狂指了指許崇那邊的牢籠地面，“現在，妳又不知道，火蘚就是制作迷魂散的主要材料。”
　　“火蘚……原來如此。”
　　許崇恍然大悟。
　　所以，只要多吃點兒火蘚，出去後就可以借此拓寬經脈？
　　這第七層還真是來對了。
　　“妳到底是誰？”
　　林狂的眼神犀利起來。
　　整個人的氣質隨之改變。
　　從壹個玩世不恭的詩牛，瞬間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超凡巨擘。
　　許崇不甘示弱，同樣眼神壹凜，氣質暴漲：“吾乃太平道道主——姬慶之！”
　　本只是隨口胡謅，誰料林狂的臉色茫然了起來。
　　“姬慶之？這壹任的道主，叫姬慶之？”
　　“……是。”
　　許崇面色壹變，“怎麽，妳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林狂搖了搖頭，“但，這不是三大家族的姓氏啊。”
　　“三大家族？太平道不是六大家族麽？”
　　許崇心中微動。
　　“是六大家族沒錯，但真正的核心，是林、鄭、方三大家族。”
　　“另外花、南、謝三家，都是後來才出現的。”
　　“無論是底蘊還是勢力，新三家遠遠無法與老三家相提並論。”
　　“除了花家那位驚才絕艷的老祖時期外，每壹任太平道道主，都是老三家的人。”
　　林狂摸了摸下巴，笑道：“看來，太平道又出了個了不起的後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