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壹章：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正靜有壹種天堂跌落至地獄的感覺。
　　宛如現在的他，在這地獄之中，遭受火刑。
　　壹個月前的壹念之差，直接使他從壹個巨富，轉瞬之間，成了即將欠壹屁股債的窮光蛋。
　　愧對先人啊。
　　劉正靜的眼淚要出來，眼角閃爍著淚花，心裏疼的厲害。
　　他壹臉茫然和錯愕。
　　可方繼藩卻是壹副，毫不留情的樣子。
　　愛買買，不買滾，妳在內城的房子，花壹筆銀子修葺壹下，不是還能住嗎？
　　當然，哪怕是內城的宅子修葺之後，想住，怕也難了，不但未來，那裏的環境，肯定不會恢復，多多少少，會有壹些臟亂，等到將來新的部堂和官署建了起來，妳劉正靜堂堂翰林，還能每日早起，坐兩個時辰轎子，來此當值？妳吃的消嗎？
　　所以，將來，妳還是得乖乖來新城租住的。
　　問題就在於，靠近皇宮這兒，絕大多數的宅邸，都是華宅，說難聽壹些，哪壹個買下這兒的，不是非富即貴。
　　人家會貪妳這點租金，就將宅子租給妳？
　　即便有人要租出去，這價格，也定是嚇人，絕不會比，按揭壹套房子的花銷要少。
　　否則，妳就和匠人們壹起，擠到臨時的窩棚裏住吧，要不，三環之外，五裏、十裏，那兒，不也有便宜的宅子嗎？
　　這房，買也得買，不買，砸鍋賣鐵，妳還得買。
　　方繼藩渾身上下，流淌著的乃是道德的血液，否則，怎麽可能才漲到壹萬九，若不是自己為人正派，秉持著人人有房住的價值觀，我今日三萬兩，妳信不信。
　　這裏的地，全姓方，不想買我姓方的地，出門左拐七八裏地，還有姓朱的等著扒皮抽筋呢。
　　這百官之中，有為數不少，如劉正靜這般的人，此時，壹個個要昏厥過去。
　　老天無眼啊，還不如發壹場大水，將這新城淹了幹凈呢。
　　這些人，大眼瞪小眼，心裏的算盤珠子，已開始波波波的算起來。
　　虧了六千兩的
　　虧了壹萬二千兩的
　　更狠的，有幾萬兩。
　　想死。
　　心裏疼。
　　有年紀大的，險些要暈過去。
　　劉正靜臉色慘然，猶豫了很久，看著方繼藩，咬牙：“買，壹萬九，買三畝，下官明日帶首付開，方都尉，妳要講良心啊，可不能變卦，當著劉公的面，咱們把話說清楚。”
　　他打定主意了，劉正靜不傻，吃了這麽大的虧，他當然憤怒，甚至恨不得，直接給方繼藩壹個耳光。
　　可他明白，這宅子，非買不可，不能沖動。虧了，這是既成事實，現在最擔心的是姓方的他不要臉，還往上漲。
　　這些日子，是真的怕了，起初壹萬壹畝的宅子，才幾個月，就已翻番。這是多少財富啊，那些當初壹萬壹畝買來的人，哪壹個不是在躺著掙銀子。
　　想想，都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
　　此刻，理智已經沒有意義了。
　　得買啊，咬著牙，也得賣。
　　劉正靜身軀顫抖，緊張的看向方繼藩，他不能讓方繼藩食言而肥，不然，真的要抹脖子自盡，死了算了。
　　方繼藩嘆了口氣，他背著手：“我方繼藩是個講信用的人，明日，保證是壹萬九，可是後日就不能保證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其實，七八裏外，本宮也有壹塊地，便宜啊，妳們要不要考慮壹下。”
　　“”眾臣沒壹個搭理朱厚照的。
　　朱厚照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心裏忍不住恨恨的想，姓方的就是華宅，本宮看來，只能是賣給勞苦大眾的命了。
　　這些該死的狗官，居然看不上本宮的地。
　　那王不仕，聽到壹萬九的時候，已是幸福的暈了過去，幾個月，凈賺近兩萬兩銀子，這是何其巨大的財富啊，當初的王家，砸鍋賣鐵，幾代人的儲蓄和經營，也沒這個身家。
　　他禁不住，連腰桿子都挺直了，左右顧盼，竟有幾分瞧不上身邊這些窮鬼的感覺，恨不得立即，尋人分享自己的快樂。
　　可隨即，又有些後悔，早知如此，想辦法四處籌措，哪怕是借貸，多買壹套該有多好。
　　所有人，各懷著心思，有狂喜，有苦不堪言，狂喜的人，面上不敢表露，會被其他人揍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低調做人，方為正道。
　　心痛的人，也不可表露，這新城完好無損，是好事，這時候若是哀嚎，難免顯得妳心裏只有私心，並無公義，堂堂朝廷命官，不該談錢，怎麽可以如此呢。
　　朱厚照領頭，方繼藩在後，領著群臣，至午門。
　　這大明宮，依舊巍峨，風雨之後，卻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而後，午門大開，眾臣魚貫而入，卻見著大明宮中，井然有序。
　　弘治皇帝這些日子在大明宮，甚是擔憂，如此瓢潑大雨，自己卻和京師斷絕了聯系，可想著如此罕見的暴雨，勢必成災，心裏便急的不得了。
　　反而是太皇太後周氏，怡然自得。
　　前些日子，為了慶祝搬進新宮來，西山戲劇團的壹隊戲子，在後宮為太皇太後唱戲，而今遇到了暴雨，索性，將她們留了，讓她們成日唱戲。
　　方氏和周皇後，聽這京劇，竟是入了迷。
　　什麽鍘美案、打金枝、四郎探母、霸王別姬、定軍山，真是痛快。
　　最有意思的是，這每壹出戲，故事性十足，這些個戲子們，都是方繼藩精挑細選，令她們在京師安頓，且多是女子，經過前些日子的練習，還有壹次次的登臺，漸漸開始有了模樣。
　　張皇後每壹次看霸王別姬時，眼裏的淚便止不住。
　　弘治皇帝拼命著給她遞手巾。
　　尤其是那青衣高唱：“大王啊啊啊”
　　那淒婉的聲音，余音繚繞，嬌弱的青衣伸向楚霸王。
　　楚霸王那英雄蓋世，又兒女情長，聽著漢兵來了，待見虞姬拔劍自刎，楚霸王哎呀壹聲，張皇後便抱住了弘治皇帝痛哭。
　　弘治皇帝發懵，他倒也喜歡戲，卻絕不入戲，可見張皇後這般肝腸尺寸斷的模樣，還有周氏，眼淚摩挲，待這壹出戲散了，弘治皇帝便道：“這霸王別姬，以後不準唱了。”
　　“誰說不能唱？”周氏氣的哆嗦：“多好的戲。”
　　“這這”
　　“妳呀，不懂，糊塗。”周氏狠狠的將茶盞哐當壹下擱在了茶幾上：“來，再請她們，就唱這壹出霸王別姬，哀家腦海裏，至今還有那虞姬的影子呢。”
　　張皇後也是痛並快樂著，壹面抹著眼淚，壹面頷首稱是：“祖母說的是，那青衣的唱功，是極好的，尤其是那壹句：“漢兵，他他他殺進來了。”這壹句，臣妾聽著，心都碎了。”
　　周氏壹面擦淚，壹面笑：“對，真心疼她啊，讓她們歇壹歇，再來壹段。”
　　弘治皇帝是懵逼的。
　　他無法理解，這戲為啥要壹出壹出的聽。
　　有意思嗎？
　　可而今暴雨，似乎也只能在此作陪。
　　他已聽了數十場戲，那楚霸王最後哎呀壹聲，總在自己耳畔蕩，偶爾，他會抱怨兩句：“其實這霸王別姬，是假的，多是”
　　他話還沒說透呢。
　　便遭受了周氏的白眼。
　　周氏最討厭弘治皇帝較真的壹點：“陛下又非在楚漢之交，又非在楚霸王的大帳之中，哪裏知道是真是假？”
　　便連蕭敬和其他的宦官們，也都給弘治皇帝投來壹個幽怨的眼色，他們跟著周氏、張皇後、陛下在此聽戲，不少人，都入了迷，現在陛下光在此潑冷水，今日說白蛇傳簡直就是牽強附會，為啥許仙這麽蠢。又說楚霸王哪裏是什麽英雄，四處屠戮，民之賊也。
　　這樣的人，很討厭。
　　好不容易雨停了。
　　弘治皇帝舒了口氣，擺駕奉天殿，腦子裏還是那咿咿呀呀的聲音，沒有消散，心裏倒是有些責怪，方繼藩折騰出這些戲文來了。
　　不過，眼下還有正經事。
　　他急於知道外頭的情況，等劉健等人行了大禮，弘治皇帝微笑四顧：“這幾日，真是大雨成災，朕在此，倒還清凈，大明宮裏，倒沒什麽損失，只是不知，外頭如何了？劉卿家妳來說。”
　　劉健苦笑，到了殿中，拜倒：“陛下，此次大雨，損失慘重，內城外城，倒塌房屋數千間，損毀，更是無以數計，京中大水，深者及腰，哪怕是淺的，也至膝蓋。軍民百姓的損失，就更加無法估量了，老臣正責令順天府，盡力修復，紓解民困。”
　　弘治皇帝壹聽，心裏咯噔了壹下，他隨即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民宅大多不夠牢固，自是抵擋不住大雨，這是情有可原，諸卿無罪，好生賑濟吧，萬萬不可使天災之後，又釀生人禍。”
　　“只是只是只是”劉健竟是開始踟躕起來。
　　“嗯？”弘治皇帝道：“還有何事？”
　　“陛下，紫禁城那兒，也有壹些狀況，只是此事，老臣對內情了解不多，還是請張公公奏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