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鴻圖

　　經歷了近兩個月的顛簸，而現在郝風樓站在甲板上，看著那遠處海防港攢動的人頭，他和碼頭上的郝政也壹樣，長長松了口氣。
　　終於……到家了。
　　郝風樓的心要跳出來，他從壹開始，就在經營這裏，這裏曾是壹張白紙，任由他揮筆潑墨，在上面寫意的塗鴉，這裏或許或許會有醜惡，卻仍承載著希望，既是別人的希望，也是郝風樓對希望，因為這裏，是他的家，他的未來，將紮根於此，因為無論他在外如何，這裏的人，每壹個人，都會無條件這支持自己，而自己，也將席卷著這股力量，去報仇雪恥，去壹展抱負。
　　海船已經靠岸，為了迎接他這艘船，引水員已經將附近水域的所有船只全部引開，因而無需等待，大船靠在了棧橋邊，緊接著搭上了舢板，郝風樓攙扶著郝母等人下了船，而此時，郝政已經順著棧橋過來了。
　　壹家人總算團聚，郝政的目光卻沒有落在兒子和郝母身上，他的目光，則是被嬤嬤們抱著的郝勤民和郝勤政所吸引。
　　“父親大人……”
　　“嗯……唔……”
　　“有勞父親大人迎接，孩兒實在萬死，這些日子，讓父親大人擔心……”
　　“哦，嗯，好……這是勤民，這是勤政？真是好孩子，來，讓爺爺來抱，誒，這樣的天氣，也不知多加壹件衣衫，海裏風浪大的很哩。瞧瞧他們的臉色，怕是沒少受苦，這……這樣照顧，孩子若是出了差池，又在船上，可怎生是好？”
　　郝風樓無語，郝母倒是寬容的笑了。
　　郝政抱著郝勤政，壹手牽著已能走路的郝勤政，早已將郝風樓忘到了壹邊，絮絮叨叨的道：“到了諒山，可有許多好玩的，嗯，妳們的房子已經準備好了，請的是專門地巧匠，保準妳們喜歡，對了，還有木馬，糖葫蘆，妳們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若是有誰欺妳們，就告訴爺爺，我非打死他們不可。”
　　郝勤政許是乏了，只是躺在郝政的懷裏睡。
　　郝勤民倒是不認生，他聽的有趣，禁不住道：“爹就經常打我。”
　　郝風樓勃然大怒，責怪自己這兒子有告密的奸邪小人本質，便怒氣沖沖的道：“小子……”
　　郝政吹胡子瞪眼道：“妳個畜生，叫個什麽，妳從前是什麽樣子，現在又如何，孩子本就該調皮的，不調皮是孩子麽？”
　　郝風樓委屈的道：“爹……可是妳從前也打我呀。”
　　郝政道：“那是妳從前太不曉事。”
　　郝風樓道：“他也不曉事。”
　　郝政冷笑：“他不曉事妳就打他？”
　　郝風樓啞口無言，他突然發現，遇到這麽個不講理的爹，實在沒有爭辯的必要。
　　壹行人上了碼頭，這裏已是沸騰壹片，眾人紛紛行禮，七嘴八舌，郝家的馬車則是到了，就停在碼頭外頭，郝政顧念著郝風樓等人風塵仆仆，連忙安排他們上車，直接打道回府。
　　……
　　回到諒山，給郝風樓帶來的感受，怕也只有安心了，他洗浴之後，草草用了些糕點，旋即便睡了壹覺，壹覺醒來，府中的管事便請他去正堂。
　　到了正堂這裏，郝政已經開始在喝茶了。
　　郝風樓撿了個位置坐下，他知道郝政的習慣，這些年來，自己的這個爹可謂是十年如壹日，這個時候，太陽算是上了三竿，理應是在署理軍政事務，或者接見壹些土司還有商賈，可是今日，他破天荒的閑坐這裏，怕就是等待自己，想和自己說說話。
　　郝風樓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自有人上茶來，他端起茶盞，便聽郝政道：“妳當時在金陵時，為父倒是頗為擔心，當今天子……朱高燧此人，從前誰都沒有看透，不曾想到，他竟兇殘至此，咱們郝家看錯了人，差壹點，就誤了大事，幸好妳回來了，回來了好啊，妳這幾日呢，先舒舒服服的歇壹歇，咱們父子，還有許多話要談，不過等過了十月，可就不能躲懶了，其實這軍務，為父不懂，諒山、神機、大城、交州四衛如今擴張的厲害，已有青壯七萬之多，這四衛，妳來操持，為父也輕松壹些。”
　　郝風樓連連點頭，道：“為父王分憂，理所當然，只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和朝廷反目，已經迫在眉睫，卻不知諒山，是否有了準備？”
　　“準備？”郝政苦笑，道：“準備是有的，可是嘛，咱們諒山，卻不能輕舉妄動，這其壹嘛，那朱高燧畢竟已經登基，兩京十三省，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調撥數十萬精兵陳兵於西南，實力不容小覷，而咱們手裏頭的四衛人馬呢，雖也算是兵強馬壯，可問題就在於，許多官兵，都是新近招募，而且絕大多數，沒有經歷過陣仗，壹旦交鋒，勝負難料，既然如此，還是謹慎壹些好。”
　　“這其二，就是人心，諒山這兒的官吏百姓，固然絕大多數，都對朝廷無感，可朝廷就是朝廷，許多人雖是依托於我們郝家，可他們畢竟不願諒山和朝廷反目成仇，讓他們欺負壹下西洋小國倒還可以，可讓他們有勇氣和咱們郝家壹道與朝廷決戰，可就有些難了。”
　　郝風樓連連點頭，第壹條好理解，四衛兵馬要將戰力提升到巔峰，就必須需要時間。至於第二條，其實郝風樓也能認清現實，人的心思是很復雜的，刀沒架到脖子上的時候，大家的心裏，都會存著僥幸，現在郝家的對手，不再是暹羅或者是蘇門答臘，也不是呂宋和柔佛，而是那整個天下的中心，整個天下最為強大的存在。假若當真是逼到了墻角，讓大家退無可退，這些人或許肯跟著放手壹搏，可是要郝家主動動手，就是另外壹回事了。
　　郝風樓道：“這麽說來，眼下不是開戰的時機？不過孩兒想了想，倒也頗為認同，眼下呢，無論是朝廷還是我們，其實都在積蓄力量，都在等待時機，朝廷對我們，也是有忌憚的，他們主要的問題，是蕭墻之內，那朱高燧需要時間去鏟除異己，去削弱內部的壹些人，拉攏人心。所以，時間拖得越久，對他有利。可是時間也同時站在我們這壹邊，無論是交趾還是定南，這幾年的發展是壹日千裏，每壹年，就會有新的變化，孩兒記得前年的時候，王府的歲入，不過是壹千四百萬兩紋銀，可是轉眼到了去歲，就達到了三千二百萬兩紋銀，今年的話，怕是還要翻上壹翻，鐵路的效率，已經大大顯現，再加上西洋各國市場的開拓，和海貿的發展，孩兒相信，若是再給幾年時間，即便是定南和交趾兩省之力，也足以與朝廷的兩京十三省勢均力敵，甚至更勝壹籌。”
　　郝政笑了：“為父就是這個意思，前幾日，為父召請了壹些幕友論述此事，大家的意思，也多是如此，朝廷想拖延時間，我們呢，也想拖延時間，所以朝廷暫時不會動，我們呢，自要及早做好準備，同時要虛張聲勢，讓朝廷有所忌憚，許多幕友認為，那朱高燧，只怕更害怕現在開戰，也正因為如此，他必定會派出欽差，前來這諒山，與我們進行交涉，想要盡力安撫我們父子，到時候，又少不得要許諾諸多好處了。而這……其實對我們有利。”
　　郝風樓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其實早有了謀劃和戰略，而在這壹點上，郝風樓也是極為認同的，他不是莽撞之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還需要許多時間，來消化很多東西。
　　而朝廷的投鼠忌器，其實對自己也是有利，就看自己如何應對了。
　　壹番對談之後，父子二人已經達成了共識，郝政自然繼續忙他的公務，而郝風樓表面上是在家休息，其實近來卻有許多事要忙碌，他常年不在諒山，雖然對諒山這兒的事多少知道，也極為關註，可是畢竟，比不上自己的父親，現在自己要主持軍務，就不免要了解諒山的實情，因而他命了人，去拿了諸位公文來，壹份份的看，希望借此來摸清定南和交趾的底細，這……對郝風樓來說，只是主掌這裏大權的第壹步，若是連自己的斤兩都不知，就莽撞的去做事，那麽郝風樓，在那錦衣衛就算是白瞎了幾年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