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不同人生 5K

　　莫約半個時辰後，壹切都已打點完畢。
　　官府衙役前來收拾完殘局，收了屍。雖略作盤問，但寧塵顯然早有準備，編出壹套說辭蒙混了過去。再加上四名刺客的確來歷古怪、穿著可疑無比，官府也不曾追問太多，只當是江湖上的恩怨仇殺。
　　當然，縣內被壹群刺客潛入肆意作亂，官府自然要好好搜查。
　　但這與寧塵等人已無多少關系。
　　“寧掌櫃？”
　　陰戮小心翼翼地探身望出，輕聲道：“官府的人怎麽說？”
　　寧塵送走大批衙役，回首笑道：“夫人放心，官府往後會好好註意這夥人。若再有發現，定會早些派人擒拿。至於我們自然無事，現在就能回家好好休息。”
　　陰戮壹楞，訥訥道：“不再多盤問我們的身份...”
　　“江湖恩怨時有發生，若事事都追根到底，這小小衙門可經不住折騰。”寧塵聳了聳肩膀，笑道：“況且我自小在安州縣內長大，跟衙門內的官老爺們也有幾分人脈交情，這些盤問記錄之事能免則免，總歸行了點小方便。”
　　說著，他又放緩語氣道：”況且，夫人可能有些不可告人的隱情。”
　　陰戮渾身壹緊，抿住雙唇：“我...”
　　“別緊張。”寧塵笑容和緩：“我沒想刨根問底的意思，畢竟我們父女同樣有些秘密。”
　　父女...麽？
　　陰戮回首瞥了眼屋內：“那位小姑娘，果然是寧掌櫃您的女兒？”
　　屋裏的九憐大聲道：“才不是！”
　　寧塵失笑道：“這年紀的孩子總歸愛鬧騰。”
　　九憐：“......”
　　陰戮沈默片刻，緩緩欠身行了壹禮：“今晚要多謝寧掌櫃連番相助，不然我獨身壹人身處異鄉，怕是免不了官府諸多刁難審問。”
　　“往後既為鄰裏，相互幫襯自是無妨。”寧塵上前將其扶起。
　　陰戮如觸電般猛地收手，不敢擡頭對視雙眼，悄然後退兩步小聲道：“寧掌櫃，不可。”
　　寧塵笑了笑：“不過，夫人接下來有何安排。是否繼續回家休息，還是...”
　　“妾身...”陰戮欲言又止，面露幾分為難之色。
　　按理來說，她自然得回到家中才好，哪有道理壹直待在這獨身男子的家中。
　　但四名刺客雖是伏誅，背後虎視眈眈的敵人卻仍不曾現身，危機四伏之下，又如何能大搖大擺地重新回屋，將自己陷入險境。
　　可若留在這裏，又是無端端將這位寧掌櫃和他的女兒卷入危險...
　　“雖說兩家相隔不遠，但若有意外發生，這壹來壹回總歸麻煩了些。”
　　寧塵回頭看了眼街對面，隨口道：“不如夫人暫且在我家中住上幾日，待沒了危險再回去不遲。”
　　陰戮猶豫道：“但是將寧掌櫃無故卷入危險，豈不是太過胡鬧，妾身實在過意不去。”
　　她略作思忖，繼續開口：“妾身還是暫時換了個地方，再...”
　　可話音未完，寧塵便擺了擺手：“到處亂竄也無甚意義。妳招惹的敵人能順著細枝末節的線索找到妳家，妳再跑到什麽地方也無甚區別。”
　　“但住所...”
　　“正好我家中剛收拾好壹間空房，由妳暫時住下也算恰到正好。”
　　寧塵悄然攬上其香肩，帶著其來到另壹間房間，侃侃而談道：“至於危險，其實妳不必太過擔心。我這人大老粗壹個，稀裏糊塗練就了些好功夫，像今日壹樣的刺客，來的再多也翻不起多少風浪，夫人就不必內疚擔憂了。”
　　“可是我...”
　　“至於被褥之流，尚有壹套嶄新幹凈的。”寧塵點上燭火，開始手腳利索地收拾起床榻，又在壹旁泡好茶水。
　　等著壹臉呆然的陰戮回過神來，這件‘臨時’的寢居已是收拾妥當。
　　她連忙道：“可妳我非親非故，怎能如此麻煩寧掌櫃。”
　　寧塵將她按著坐到床邊，輕笑道：“現在是非親非故，但以後可不好說。”
　　“...誒？”
　　陰戮瞪大了雙眸。
　　但不等她再開口，寧塵便笑著退出了屋子，朝她擺了擺手：“夫人先暫時休息壹晚，待妳何時恢復了精神，明日我們再坐下聊聊。”
　　嘎吱——
　　隨著木門關上，陰戮檀口微張，整個人卻是楞在原地。
　　這、這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陰戮下意識瞧了瞧四周，揪緊自己的衣襟，臉色略顯古怪。
　　突然要收留保護被刺客追殺的自己，卻又並不急著過問其中緣由。原以為是貪圖美色的登徒子，可眼下卻又將自己晾在這裏，這又是何意？
　　但臨別前的最後壹番話...
　　陰戮臉色莫名泛紅，緊張兮兮地雙手抱胸，滿臉狐疑地盯著門窗半晌。
　　這小子，應該不會趁著自己熟睡之際突然出手...吧？
　　...
　　翌日晨間。
　　陰戮盯著黑眼圈走出了房門。
　　她強忍住壹絲困意，略微側眸，便看見了後廚中寧塵的身影
　　“夫人，昨晚休息的如何？”
　　寧塵在廚房裏招手打了聲招呼：“我幫妳準備好了洗漱用具，妳到水井旁便能看見。至於早膳還得再等片刻，若是餓得慌可以先來拿兩個饅頭填填肚子。”
　　“謝、謝謝...”
　　陰戮輕輕應了壹聲，搖搖晃晃地來到水井旁。
　　待刷牙洗臉後，她擰幹手中的毛巾，恢復了幾分精神，但神情卻愈發微妙。
　　——畢竟，昨晚壹夜未眠。
　　或許是心懷擔憂、又或是身處陌生人的家中，她實在難以入眠，捏著匕首防備了壹整晚。
　　但直至這壹刻，陰戮才明白是自己太過杞人憂天。
　　“我究竟在擔心什麽啊...”
　　陰戮垂頭喪氣般嘟噥兩聲：“說不定此子根本就沒有在乎我的容貌，當真只是心善而已...也對，我都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紀了，又怎會被人惦記。”
　　她暗中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冷靜些，這時候我更該鎮定——”
　　“夫人？”
　　“噫！”
　　背後突然響起聲音，嚇得陰戮連忙跳開，緊張兮兮地回眸瞪來。
　　但在看見寧塵後，她表情微僵，勉強笑道：“原、原來是寧掌櫃，妾身剛才被嚇了壹跳...”
　　寧塵露出歉意笑容：“抱歉，是我唐突了些。只是見夫人壹直待在水井般壹動不動，心下擔心，這才想過來瞧瞧情況。”
　　他朝廚房壹伸手：“既然無事，夫人就與我去吃早飯吧，剛剛出爐正熱騰著。”
　　“...多謝。”
　　陰戮暗定心神，已漸漸恢復了幾分成熟余裕。
　　寧塵剛走了兩步，卻又盯著她看了看。
　　陰戮心頭壹緊，垂首小聲道：“寧掌櫃，為何突然壹直盯著妾身...”
　　“看夫人腳步虛浮、神色困倦，看來昨晚休息的不算好。”寧塵撓了撓頭，露出溫和笑容：“早膳後步入再回屋睡上壹覺如何。”
　　說著，他還笑著打趣了壹聲：“若夫人身子困乏，在下也能幫忙搭把手，將夫人抱回屋內休息。”
　　“不、不必了。”
　　陰戮紅著臉連忙走進廚房，心中更是暗嗔連連。
　　這小子，才剛說他沒有那些壞心思，分明壞心思不少！
　　連她這個半老徐娘的婦人都想染指，實在是...登徒子，下流！
　　...
　　三人圍坐餐桌，氣氛壹時沈靜。
　　九憐鼓著小臉蛋，如同小倉鼠般吃著包子，靈動美眸不時在寧塵與陰戮二人之間來回轉悠。
　　“呼呼~”
　　她不禁微揚嘴角，心底裏更是暗笑兩聲。
　　有趣。
　　雖不清楚陰戮此人為何會出現於此，又修為盡失、甚至不記得外界發生過的壹切。
　　但如今跟自家徒兒坐在壹起，倒是頗有意思的場面，讓人好奇會發生些什麽。
　　“笑得也太露骨了。”
　　寧塵伸手撚走粘在其嘴角的菜葉，輕笑道：“又在嘀嘀咕咕什麽？”
　　九憐俏臉微紅，又故作高傲地偏頭嬌哼壹聲：“才不告訴妳。”
　　“今天中午做妳喜歡的那幾道菜。”
　　“當真？！”九憐雙眸倏然壹亮。
　　但話剛出口，她頓時表情微僵，紅著臉在寧塵腰側戳了戳：“又戲弄我。”
　　看著他們二人嬉鬧打趣，壹旁的陰戮默不作聲，但在暗中偷瞄觀察之際，心底也是感嘆。
　　雖不知這對父女的身份來歷，但看他們這親昵無間的模樣，的確關系很好...
　　“夫人，現在可否聊聊有關妳的事？”
　　寧塵轉回目光，溫和道：“我雖能幫妳度過難關，但總得知曉來龍去脈才行。不然壹頭霧水也是難辦。”
　　陰戮沈默片刻，輕聲道：“妾身姓陰、名戮，乃是岐國人士。但這些年岐國被滅，這才輾轉多地倉皇奔逃，壹路流浪至武國此地，才準備購下壹間宅邸定居。”
　　寧塵聽得眼神壹動。
　　這地方也有岐國，但岐國竟已被滅？
　　“不知昨夜追殺妳的刺客又是...”
　　“他們是魔道的追兵。”陰戮攥緊手中瓷碗，聲音愈沈：“我信奉岐國的太陰教，往日是教中大祭祀。但隨岐國破滅，太陰教也早已分崩離析，死傷無數，茍活至今的不過寥寥數人。
　　又因我們教中曾留有幾個魔道的罪證把柄，他們便趁勢派人追殺。”
　　“那些罪證如今就在夫人手中？”
　　“不。”
　　但陰戮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岐國破滅之際，大軍入城，人人狼狽奔逃，哪還有閑心去管那些瑣碎之物。早已伴隨大火付之壹炬。他們應該也清楚其中變故，如今依舊會派人追殺，只是想斬草除根而已。”
　　寧塵摩挲著下巴，心下有些驚奇。
　　倒不是驚訝於什麽太陰教、魔道之流。
　　而是這壹件件事竟如此真實，仿佛當真經歷發生過。
　　陰戮垂眸低吟道：“我已將此事道出，寧掌櫃若覺麻煩棘手，我待會兒便會離——”
　　“夫人無憂，我沒這個意思。”
　　寧塵很快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夫人口中的太陰教。”
　　“我等太陰教信奉太陰聖母，信徒皆為女子。”陰戮小聲道：“寧掌櫃莫要誤會，並非坑蒙拐騙的賊窩。雖是信奉，但並未讓大家做過什麽出格之舉，只是傳授強身健體之術，與門派之流並無多少區別。”
　　寧塵恍然笑道：“明白了。”
　　不知是否巧合，這宗門竟剛好叫‘太陰’。
　　壹旁的九憐驀然道：“如今這太陰教只剩下夫人壹人？”
　　陰戮露出溫和笑容，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其實還剩下壹人，正是妾身的女兒。”
　　原本還壹臉僵硬的九憐瞪大雙眸，寧塵也是心頭壹跳。
　　女兒？
　　難不成是...
　　“不過我當初將她送至壹處清修之地練武學文，跋山涉水趕來，可能還得壹月有余。”
　　陰戮嘆了口氣：“只可惜如今行蹤暴露，又得繼續奔逃。”
　　寧塵好奇道：“夫人看著年輕貌美，想來年歲不長，女兒若是年幼，獨自流浪在外會不會...”
　　“妾身都已是三四十歲的年紀啦。”陰戮橫眸輕嗔壹聲，臉蛋也莫名泛紅：“而且我那女兒也並非親生，是當年收養的義女，如今已足以自立。”
　　九憐小聲道：“不知那位‘姐姐’叫什麽名字？”
　　見她乖巧可愛，陰戮又是溫柔壹笑：“她叫紫衣，與小妹妹妳壹樣可愛漂亮。”
　　“......”
　　九憐與寧塵對視壹眼。
　　還真是紫衣。
　　待雙方再聊了聊近些年在外流浪的經歷後，寧塵亦是暗自感嘆。
　　這位呼風喚雨的聖尊妖帝，在‘這裏’還真是過的有些淒慘。
　　雖算不上風餐露宿、但多年奔波之下，又有何安穩生活可言。
　　半晌後，陰戮微抿雙唇，終究還是下定決心般起身行了壹禮：“寧掌櫃，您能出手相助，妾身實在感激不盡。但左思右想下，再繼續厚顏叨擾寧掌櫃，實在是內心愧疚，不如就在此壹別。”
　　寧塵驚訝道：“夫人不再留下幾日？若外面再有追兵——”
　　“不了。”
　　陰戮搖了搖頭：“無端端將寧掌櫃卷入事端，妾身已是羞愧的無地自容，怎能繼續厚顏無恥地待下去。況且妾身也並非當真毫無反抗之力，只是昨夜手段未出、這才壹時落入下風。若再有交鋒，定能抽身遠遁。”
　　說著，她從腰帶中取出些許碎銀，放在了餐桌上：“寧掌櫃，多謝收留了壹晚，這點銀兩便當做謝禮，還請收下。”
　　寧塵見狀眉頭微皺：“夫人還是留下吧。”
　　陰戮低聲道：“難道寧掌櫃如此慈悲心腸，對壹個陌生女子都要相助到底？還是說我身上也有何妳想要的——”
　　“對，我要妳。”
　　“...啊？”
　　陰戮呆了壹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待反應過來，她當即紅著臉連退數步：“等、等壹下，寧掌櫃妳難道當真...當真是貪圖美色之人？！”
　　九憐也斜睨壹眼，暗自撇嘴。
　　寧塵起身步步走來，無奈笑道：“怎得成了貪圖美色？”
　　“不是貪圖美色，又為何說這種...這種...”陰戮那張成熟嬌顏都憋的通紅，支支吾吾著都不知該說什麽。
　　“不如換種稱呼。”
　　寧塵神情微肅：“在下想要追求夫人。”
　　陰戮臉頰漲紅，瞪圓美眸，慌張道：“這、這不還是圖色...”
　　“這是真心實意的。”寧塵步步緊逼，眨眼間已來到了陰戮身前，順勢抓住其柔荑。
　　待兩人雙目交匯，陰戮已是滿臉緋紅地背靠墻壁，緊張失措地連連眨眼：“妳、妳這是要...”
　　寧塵握緊其雙手，滿臉肅穆道：“相見的那壹刻起，我就對夫人壹見鐘情了。如今夫人要走，我自然得將心裏話說出來——夫人，嫁給我。”
　　陰戮胸口起伏不定，呆滯般張大著紅唇。
　　待勉強回神，她只得顫聲道：“我、我我是有女兒的...而且如今已這般年紀...”
　　“沒事，我不介意。”
　　寧塵斬釘截鐵地回了壹句：“喜歡夫人，還有何必要在乎其他。”
　　“誒、誒？誒誒？！”陰戮徹底懵了，滿臉通紅地僵在原地，腦袋裏更是壹團漿糊。
　　這、這人竟真的喜歡自己？
　　而且哪怕自己帶著女兒都...不對、哪有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根本就是忽悠人——
　　寧塵心壹橫，當即張開雙臂將其抱進懷裏。
　　“......”
　　陰戮神色壹滯，雙手卻忘記了推開。
　　恍惚間，竟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但在回過神後，她當即悲鳴壹聲，腦袋壹歪，暈了過去。
　　寧塵連忙扶住其身子，尷尬哂笑兩聲。
　　這女人竟也有如此純情的時候，表白擁抱壹下，竟會害羞到昏厥？
　　“她大概本就不曾休息，身體有些虛弱。”九憐抄手踱步走來，隨口道：“而且誰叫妳要捉弄她。”
　　“不是捉弄啊。”
　　“...誒？”
　　九憐壹呆：“妳認真的？”
　　寧塵回頭失笑道：“在‘外面’雖然有些意外，但與她終究有了夫妻之實。能在此地順利完婚，也算是恰到正好。當然，雙方情感總該培養壹二，不至於再稀裏糊塗壹回。”
　　九憐沈默片刻。
　　旋即，她頓時黑著臉快步走來，提著小裙子就往寧塵腿上輕輕踢了幾下：“臭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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