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下毒

　　楚若婷有素荊釵隱藏修為，不擔心被謝溯星發現什麽。
　　她騎虎難下，這會兒只能裝傻充楞到底。
　　“……妳是不是認錯人了？”
　　謝溯星望著她的臉龐，怔然良久，驟然伸手，緊握住她皓白的手腕。
　　楚若婷大驚失色，掙紮著想脫離他的桎梏，“放開我！我不認識妳！”
　　“哪來的登徒子，還不放開人家！”林逸芙跳出來，將楚若婷從謝溯星懷裏扯出，護在身後。
　　林惜蓉抱著焦尾琴，擋在楚若婷身前，正色道：“前輩，妳出手殺死了狐妖，想必是位正義之士。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
　　楚若婷瑟縮著，心裏對林氏二女十分感激。
　　謝溯星臉色陰沈沈的。
　　他沒有說話，直接威壓籠罩，壓制住林逸芙和林惜蓉，拽起楚若婷便大步離開。
　　林逸芙看著謝溯星遠去的身影，氣得破口大罵：“他媽的！姑奶奶以為他是個好人，結果跟狐妖城主壹個德行！見楚姑娘貌美，就把人家搶走！”
　　林逸芙嫉惡如仇，否則也不會拉著二姐來大鬧秭歸城。
　　“這可如何是好？”
　　林惜蓉生性善良，心中不忍。兩姐妹商量了壹會兒，決定想辦法將楚若婷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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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若婷被謝溯星擄走，耳畔聽著呼嘯風聲，不知姐妹兩人正絞盡腦汁想辦法救自己。
　　謝溯星抱她在懷，鼻尖嗅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草木氣息，厭惡的同時，神思恍惚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須臾。
　　楚若婷這些年在無念宮，身邊有荊陌的陪伴，慢慢走出了曾經的傷痛。
　　她刻意回避以前的人或事，不去打聽他們的任何消息，但此時此刻，看到謝溯星，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又紛至沓來。
　　趁他沒有防備，楚若婷眸光壹暗，悄悄運轉法力凝至右掌……
　　“楚若婷，妳怎麽了？”謝溯星忽然開口。
　　楚若婷心虛地縮回右掌，“什、什麽？”
　　遠離秭歸城，來到某處小湖邊，謝溯星將楚若婷放了下來。
　　楚若婷像受驚的兔子跳開三步遠，害怕地往後退，“妳是誰？妳為什麽擄劫我？”
　　晨光熹微，湖邊蒸騰著白茫茫的霧氣，幾只雀鳥立在搖曳不定的蘆葦桿上，嘰喳鳴叫。
　　謝溯星取下鬥笠，凝眸望向她，“別怕，我不會傷害妳。”
　　隔著齊腰的湖畔草葉，楚若婷細壹瞧，發現他長開了些。
　　個頭高了壹截，黑衣勁裝顯得腰瘦腿長。
　　馬尾束在頭頂，發梢被晨露淺淺濡濕，時間沒有磨滅他臉上的少年氣，依舊青稚俊朗，只是臉上平白多了壹道疤痕，看起來不復從前那般肆意張揚。
　　疤哪兒來的？
　　莫非謝溯星跟人打架，被人用寧狼魚骨把臉給劃破了？
　　楚若婷不禁暗罵了句“活該”。
　　謝溯星撥開草葉，來到楚若婷跟前，捉住她手腕把脈。楚若婷假意掙脫，期期艾艾地道：“這位公子，妳別動手動腳啊。”
　　謝溯星像是沒聽見，他診了壹會兒，震驚地擡眸：“妳怎會變成凡人？妳修為呢？妳的金丹呢？”
　　分開時，楚若婷剛剛結丹。
　　他喃喃揣測，“難道是林祿羽的暗障術？”
　　暗障術腐蝕掉了楚若婷的金丹，她也許命大沒有死，但卻成為了無法修煉的凡人，還失去了記憶？
　　謝溯星越想越有可能，他分出壹縷神識，鉆入楚若婷身體仔細探查她周身角落，果不其然，在她肋骨處發現了壹團濃黑的陰氣。
　　楚若婷心道不妙，抽回手背在身後，咬著唇瓣：“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親……”謝溯星擰起兩道劍眉，打斷她的話語：“不要跟我說什麽授受不親。”
　　楚若婷語塞。
　　她內心估算自己和謝溯星打起來幾分勝算，表情卻憂愁哀婉，“這位公子，妳到底想怎樣？”
　　謝溯星壹眨不眨地註視著她的面孔，認真道：“楚若婷，妳不是凡人，妳是修士，只是妳現在失憶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鄭重其事，“我會教妳重新修煉。”
　　楚若婷：“……”
　　她沒想到遇見謝溯星，事情會變成這種走向。
　　謝溯星在湖畔蓋出壹間茅草屋，將楚若婷摁坐在凳子上，屈指彈出火星，開始生火做飯。
　　屋中靜謐，只有火舌舔舐木柴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楚若婷斜睨謝溯星，正疑惑他做飯幹嘛，謝溯星便端碗走來了。他雙手將瓷碗放置桌上，輕聲問：“壹天沒吃飯，妳餓壞了吧。”
　　凡人無法辟谷，餓了這麽久，壹定很難受。
　　楚若婷目光落在那碗黑漆漆黏糊糊的不明液體上，瞳孔壹緊，“不，我不餓！”
　　謝溯星只當她在害怕，放緩了語氣，“楚若婷，妳放心，我再也不會傷害妳。”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上揚的眼梢泛淚發紅，“我……我已經長大了。”
　　他從未想過，有朝壹日，還能見到楚若婷。
　　活生生的楚若婷。
　　楚若婷失蹤後，他意誌消沈了壹段時間，逐漸將此事隱藏心底。
　　後來，他年歲漸長，回頭看往昔作為，果真如楚若婷當初謾罵的那樣，愚蠢幼稚、莽撞惡劣、自以為是。
　　在他最懊喪的那段時間裏，堂兄謝琦曾問，他對楚若婷是愛嗎？
　　謝溯星猶豫了。
　　他不知道。
　　他喜歡楚若婷身上的味道，喜歡她暖和的身體，喜歡看她張牙舞爪地對自己吼來呵去；亦憐惜她所有的慘痛經歷，並對自己的做法陷入無窮盡的悔恨。
　　在他最無知放肆的年少時光，只有楚若婷能將他罵清醒。她就像他臉上那道疤，提醒著曾經的自己有多愚蠢。
　　當謝氏被東蘇林氏盯上那天，他背起謝琦的風神弓，背起血海深仇，開始了漂泊無定的浪跡生涯。
　　時間磨平了他的棱角，他開始成長，不再幼稚，不再沖動……
　　上次分別時，她說，永不原諒。
　　如果非要有原諒的那壹天，除非她不認識他。
　　這是上天給他重新改過彌補的機會嗎？他剛好路過秭歸城，就碰到了被狐妖圍困的她……而且，她真的不認識他了。
　　“楚若婷……”謝溯星眼眶紅紅的看著自己，飽含了太多看不懂的情緒，在他黝黑的瞳仁裏翻滾。
　　楚若婷怔了怔，“妳怎麽了？”
　　這句疑問，好似戳中了謝溯星的最軟弱的痛處。
　　他撞進她懷裏，緊緊環著她的腰肢。楚若婷正欲推開他，卻聽少年悶聲在她心口哽咽，“楚若婷，我壹無所有了。”
　　林霄風殺了謝氏全族。
　　謝氏族人的血，潤透了半邊東蘇的土地。
　　他發狠修煉，修為終於突破了出竅，在浮光界算壹方強者，可在東蘇林氏的滔天權勢下，根本不值壹提。
　　但那又怎樣？
　　他偏要割下林霄風的頭，祭奠謝氏幾十口無辜慘死的亡魂。
　　楚若婷楞住。
　　她不知道謝溯星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她的身份是個凡人，就算好奇，也不好繼續追問。
　　兩人沈默不語。
　　半晌後，謝溯星自我緩解，從沈痛的情緒中脫離。
　　他站直身子，看起來無事發生，側過頭看向門外的湖泊，“不說這些了，妳快吃飯吧。”
　　楚若婷掃了眼黑乎乎的不明食物，“我沒餓。”
　　謝溯星將碗遞到楚若婷面前，語氣堅定不容拒絕：“這是靈米粥，可以為引氣入體打下基礎。”
　　他目光灼灼，楚若婷有瞬間卡殼。
　　她忽然靈機壹動，推開那碗，嘀咕道：“我想吃魚或者吃靈果，不想喝粥。”
　　謝溯星蹙眉，“妳怎麽還挑食？”
　　“不可以嗎？”她揚起頭，煙淡的眉下眸如清泓。
　　謝溯星立時軟了心腸。
　　好不容易久別重逢，她因為暗障術成了凡人，看穿著打扮，這些年想必過得也很艱難。
　　思及此，謝溯星嘆氣道：“那妳在這裏等著，我去給妳抓魚摘果。”
　　楚若婷滿口應下。
　　謝溯星在外布置了壹層結界，背弓離去。
　　楚若婷確定他走遠了，撕開結界，腳下抹油。
　　她實在不想跟謝溯星有什麽牽扯，他的悲歡與她毫不相幹，沒上去捅他兩刀已經是她給予的最大仁慈。
　　楚若婷直奔秭歸城的樹林，她運氣好，壹來就看見了兩只小狐妖。
　　“這裏是什麽地方？我、我迷路了嗎？”楚若婷裝作不小心被樹根絆倒，發出動靜。
　　兩狐妖見她是凡人女子，大喜過望。
　　昨夜城主沒有成功娶妻，正在城中大發雷霆。二狐將楚若婷抓了起來，蓋上紅蓋頭，便要往秭歸城去。
　　楚若婷壹邊嚶嚶裝哭，壹邊暗松了口氣。
　　雖然過程略有波折，但只要可以順利接近狐妖城主，她的計謀就不算失敗。
　　哪曉得還沒走出二裏路，前方謝溯星緩緩走出。
　　他繃緊下頜，俊臉陰沈的可怕。壹言不發，挽弓如滿月，右手搭上壹雙箭矢，嗖嗖破風聲響，兩只金丹初期的小狐妖就被釘死在樹幹上。
　　楚若婷：“……”
　　謝溯星來到她身前，壹把扯下她頭上的紅蓋頭，咬牙道：“我不是讓妳在屋裏好好待著嗎？”
　　楚若婷指了指那兩只死去的狐妖，說：“公子，妳離開那麽久我有點害怕，所以才會走出門外，想看看妳回來沒有……”她擡手掩面，泫然欲泣，“那知這兩只妖怪突然闖進來，把我抓走了！”
　　聞言，謝溯星慢慢松開眉頭。
　　他攬臂將楚若婷緊緊擁入懷中，沙啞道：“楚若婷，下次不要亂跑了。”
　　他會擔心。
　　謝溯星將楚若婷帶回湖畔草屋。
　　臨時搭建的竈裏火星還沒熄滅，屋裏彌漫著壹股煙火氣。
　　楚若婷眼睜睜看謝溯星端來盤子，升起不祥預兆。
　　光滑的瓷白盤裏，是藍藍綠綠的壹堆“漿糊”。楚若婷用筷子挑起壹坨黏稠的固體，臉色發白，聲音都變了調，“這什麽東西？”
　　謝溯星坐在她旁邊，單手撐著下巴，馬尾側垂在胸前衣襟上。說：“妳不是要魚和靈果嗎？快趁熱吃。”
　　“妳把它們……混在壹起煮了？”
　　“炒了。”
　　他目光牢牢鎖著她的臉，楚若婷生怕被看出什麽破綻，強忍惡心嘗了壹口。
　　詭異的口感在味蕾炸開，她沒忍住，猛壹偏頭：“噦——”
　　謝溯星壹驚，忙端水過來，拍她脊背：“沒事吧？”
　　楚若婷反復漱口，怒火中燒：謝溯星，真有妳的！竟然想用這些飯菜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