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女騎
蘇廚 by 二子從周
2021-7-9 21:48
面塗青碌,面具金睛,飾以豹皮錦繡看帶之類的妖魔鬼怪上場了。
當然這是蘇油的理解,經王安石解釋,才知道這些玩意兒叫“硬鬼”,其實即是鬼差。
鬼差們或執刀斧,或執杵棒,壹步三探,作勢蘸立,為驅捉視聽之狀。
這個表演相當精彩,就好像鬼差們在和壹群人眼看不見的小鬼們在纏鬥追逃壹般,廢了不少的力氣,才讓那些看不見的小鬼們壹壹就擒。
關鍵在於虛擬表演顯得相當的真實,反正蘇油看得是毛骨悚然。
接著又是爆仗壹聲,有假面長髯,綠袍靴簡者上場,傍壹人以小鑼相招,綠袍人跟著應和舞步,壹步三停,抖手抖腳的上來,姿態非常的滑稽。
蘇油拍手:“這個我知道,鐘馗!”
司馬光正在同趙頊介紹,聞言扭頭:“此謂之舞判,是社戲郊祈的儺舞遺風。”
鐘馗身後,繼有二三瘦瘠、以粉塗身,金眼白面,如髑髏狀,系錦繡圍肚看帶,手執軟仗,各作魁諧趨蹌的小鬼也跟了上來,果然,套路和五哥在玻璃江邊的儺舞遊行差不多。
慢曲過後,壹聲炮仗,音樂又開始激烈,金鼓錚錚,蘇油如今已經非常熟悉開幕式套路了,這絕壁又是武戲上場。
果然,煙火湧出,煙中跳出七人,披發文身,著青紗短後之衣,錦繡圍肚看帶,內中壹人金花小帽、揮舞白旗,其余皆頭巾,執真實的短刀,開始格鬥擊刺,作破面剖心之勢。
“好!”蘇油到現在,總算喊出了第壹聲好,這是絕對的近身格鬥真功夫。
就連趙頊都忍不住回頭:“還真是個識貨的,得妳壹聲好可不容易——這是禦龍直裏貼身護駕的高手,他們表演的這叫‘七聖刀’。”
跟著又是壹聲爆仗響,煙火復出。待到煙霧散去,表演場上青幕圍繞,慕中端列數十輩,皆假面異服,如祠廟中神鬼塑像,壹動不動。
觀看開幕式的百官群僚紛紛起身,曾公亮對趙頊告罪,轉身離開,看那步態有幾分狼狽,似乎要趕著去如廁。
其余官員或者整理襆頭胡須,或者三五圍聚閑聊,或者取食點心湯飲,只有蘇油壹臉懵逼:“誰?誰按的暫停?”
王安石笑著對他招手:“這叫歇帳,有壹刻鐘的時間,明潤,過來聊聊。”
蘇油上前,王安石給他端了壹杯湯飲,蘇油趕緊伸出雙手,恭敬接過。
王安石對蘇油笑道:“觀感如何?”
蘇油嘆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都是面子,不是裏子。”
王安石啞然:“明潤妳這話……聽聞胄案研發出了犀利軍器?”
蘇油說道:“犀利是犀利,可是價錢不費啊,差不多就是以往能裝備五萬人的費用,用此等軍器,只能裝備千人的概念。”
王安石不由得嘆息:“那還是不得用。”
蘇油說道:“理工之道就是如此了,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再解決能不能用的問題,再解決好不好用的問題,再解決成本問題,只能壹步步的來。”
“不說那個,如今胄案的弩矢,已經從十年前的壹支百余文,降到了如今壹支三十文,生產效率,還比以往提高了三倍。”
“介甫公妳想這是什麽概念?也就是說,我大宋軍士,從以前攜十發,變成成本不加的情況下,可攜三十發,進步已然不小了。”
王安石點頭:“民賦不加,而國用可足。”
蘇油趕緊補充:“然而這是十年內數次改良,方才達成的成效。介甫公,沒有能讓大宋壹吃萬靈,壹吃痊愈的仙丹,如果有,那大概率是兜售騙錢的鈴醫。”
王安石深深看了蘇油壹眼:“明潤還是改良那壹套,大宋的問題並非不可為,而是不為。須知取乎上,得乎中;取乎中,得之下。我也歷任過地方,發現只要主政得力,下面跟隨更張,那是水到渠成。”
蘇油有些無語:“介甫公,壹項得不到大多數人贊同的政策,要推行起來,那叫事倍功半,為何不多方取計,從大家都認為該做的壹些易為事件先做起來呢?大宋就是壹架半朽的大車,還負擔著沈重的貨物,猛地給它來壹下,怕是車沒動起來,車架子先散了。”
“唯壹的辦法,只是慢慢加力,在保證架子不垮的前提下,先壹點點跑起來,等速度起來之後,推動它就不費大力了,如此在騰出手來加固車架,減輕負擔,不是更好嗎?”
王安石沈吟半晌:“明潤,這樣要多少年?”
蘇油說道:“二十年。”
王安石問道:“我大宋宰執,壹任是多少年?”
蘇油有些無語了:“兩年到三年。可是陛下他……”
王安石以為蘇油明白了:“妳覺得陛下能等妳二十年?”
蘇油卻是想到了另外壹件事,歷史上,趙頊似乎沒有活過四十歲。
表演再次開始了,現在是“抹蹌”,百余人或巾裹,或雙髻,各著雜色半臂,圍肚看帶,以黃白粉塗其面,各執木棹刀壹口,成行列戰陣狀。
擊鑼者指呼,向皇帝拜舞之後,吶喊變陣,成壹字陣,兩兩出陣格鬥。
奪刀擊刺,狀態百端,壹人被奪刀虛劈之後,後躍直身,硬邦邦地平著摔到地上,摔得啪啪作響,謂之“板落”。
觀眾席上,自然又是壹通叫好。
接下來是壹個田舍兒打扮的演員入場,壹通念唱作打之後,有壹裝村婦者入場,這是鄉下小兩口,兩人配合表演之後,村夫以杖挑起村婦,背著下場。
之後便是雜劇段子,諸軍繳隊,露臺弟子表演雜劇折子戲,最後是合曲舞。
蘇油不禁瞠目結舌,果然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特麽不就是後世春晚的小品,歌曲大串燒加難忘今宵嗎?
和春晚合唱後就散場睡覺不同,今天的高潮才剛剛到來。
合曲舞旋訖,諸班直常入祗候子弟騎兵出場了!
當先先壹人空手飛奔入場,謂之“引馬”。
次後壹人肩磨大旗,謂之“開道”。
次後又有壹騎,抱這個大紅繡球奔入場中,擲於地上,用紅色錦索拖著狂奔。
數騎追逐射之,左曰“仰手射”,右曰“合手射”,謂之“拖繡球”。
又以柳枝插於地,數騎以劃子箭,或弓或弩射之,謂之“蠟柳枝”。
緊跟著十余小旗出前,謂之“旋風旗”,開始表演精巧的馬術。
又有執旗挺立鞍上,謂之“立馬”。
或以身下馬,以手攀鞍而復上,謂之“騙馬”。
或用手握定鐙褲,以身從馬匹後臀來往,謂之“跳馬”。
其余的還有“獻鞍”,“倒立”,“拖馬”,“飛仙膊馬”,“鐙裏藏身”,“趕馬”,“綽塵”,“豹子馬”,“弄刃”等諸般表演。
這支馬隊表演完畢,數騎黃杉老兵,謂之“黃院子”,執小繡龍旗前導;
後邊隊伍還未出來,圍觀群眾便開始高聲喝彩。
蘇油非常好奇:“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司馬光說道:“接下來的表演,叫妙法院,明潤妳看了就知道了。”
校場壹腳,立著數百草人,成步兵戰陣之狀。
黃院子老兵下去後,壹騎白馬當先沖出,玉羈金勒,寶鐙花韉。
馬上騎手短頂頭巾,各著雜色錦繡撚金絲番段窄袍,紅綠吊敦束帶,領著身後百騎,呼嘯而至。
隊伍很快展開成錐形,當先騎手蹡踉壹聲拔出治平騎刀,翹臀離鞍,翻腕前指:“殺!”
身後百騎同樣拔出長刀,齊身嬌喝:“殺!”
“女兵!”蘇油大吃壹驚,然後開始跳腳:“等等,這是照夜白!那女將怎麽回事兒?薇兒!怎麽是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