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意

　　青雲山大竹峰上。
　　張小凡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怔怔出神。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柔和的光線從房間的窗口處照了進來，灑在裏面的青石地板上。也許是因為空氣中也帶了些慵懶的氣息，在這個房間裏的大黃、小灰，此刻也顯得有些懶洋洋的。
　　大黃趴在張小凡的腳邊，把頭埋在自己的兩只前腳上，眼睛半閉著，耳朵也耷拉了下來，全身上下，只有皮毛光鮮的尾巴時不時的擺動壹下。
　　而平時壹向好動的猴子小灰，此刻也靠在大黃身上，把大黃的肚子當作枕頭，閉著眼睛睡得正香，而它的身子，此刻也隨著大黃肚子的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
　　這個寧靜的午後，仿佛壹切都和從前壹模壹樣。
　　張小凡的眼光，茫然望著不知名處，這已是他回到青雲山的第三天。
　　突然，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壹直困倦迷糊的大黃突然擡起頭來，雙眼睜開，連耳朵也豎了起來。
　　張小凡皺了皺眉，隨即聽到門外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吱呀壹聲，門被人推開了。
　　陽光灑了進來，壹時有些刺眼，張小凡只看到門口處站著壹個身影，沐浴在陽光中。
　　待到眼睛稍微適應了陽光之後，他的臉色頓時白了壹白，只見田不易陰沈著臉，站在門口。
　　這是三天來，田不易第壹次前來看他，也是除了日常給他送飯的大師兄宋大仁外，他第壹個見到的人，想必其他的人，都因為田不易下了嚴令，不能前來探望。
　　這時大黃早就跑了過去，尾巴大搖特搖，在田不易腳邊蹭來蹭去，很是歡喜的樣子。但另壹只動物小灰就沒那麽有好感了，反倒是被人打擾了好夢，頗為惱怒的樣子，“吱吱”叫了兩聲，不過終究知道田不易不是它可以惹的起的人物，所以也沒敢上去怎麽放肆。
　　在叫了幾聲之後，小灰便搖搖晃晃跳回了張小凡的床上，往被子上壹靠，又睡了過去。
　　田不易低下身子，看了腳邊的大黃壹眼，伸出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大黃低低地吠叫了兩聲，用腦袋去蹭他的手心。
　　田不易拍了拍大黃的頭，站直了身子，向張小凡看來。
　　張小凡不敢和他的目光相對，低聲叫道：“師父。”
　　田不易看了他半晌，也沒有應他，慢慢走近，張小凡下意識地退後了壹步。
　　但田不易卻沒有什麽動作，只緩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張小凡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卻是茫然而不知所措。其實他自從回山之後，自己也早料到要面對這樣的局面，甚至更厲害的，要面對其他更多人的審問訓斥，他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是，在這個溫暖而安靜的午後，當這些年來他壹直敬如天神壹般的田不易沈默地坐在他的身前時，他卻只有低低的垂下頭來，腦海中壹片空白，壹個字也說不出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田不易緩緩地道：“老七。”
　　張小凡身子壹震，幾乎如條件反射壹般地應道：“是，師父。”
　　“妳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
　　張小凡慢慢地擡起頭，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面無表情地看這他，根本看不出他在想著什麽。
　　許久的沈默之後，張小凡緩緩的搖了搖頭。
　　田不易盯著這個徒弟，縮在衣袖中的手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剛才，”田不易慢慢地說著話，仿佛這樣才能隱藏他心裏的感情：“今早龍首峰的齊昊過來傳信，明日壹早，掌門道玄真人要在通天峰玉清殿上見妳。”
　　張小凡的身子抖了壹下，這個時刻，終於還是到來了。
　　清涼的山風，從開著的門口外邊輕輕吹了進來，仿佛還帶著遠方那片竹林的竹濤聲，可是，在房間裏的人卻都沒有感覺。
　　小灰仿佛又睡著了，大黃也重新躺了下去，不再理會他們，只有田不易依然註視著這個弟子。
　　深深，深深地看著他。
　　“這幾日，妳那幾個師兄們可有對妳怠慢嗎？”
　　張小凡搖了搖頭，道：“沒有，師兄們都對我……對我不錯。”
　　田不易不說話了，房間裏又回復了沈默。
　　良久，田不易突然長出了壹口氣，仿佛下了什麽決心壹般，甩頭站起，頭也不回、壹聲不吭地向門外走去。
　　張小凡望著那個熟悉的背影，茫然若失。
　　就在田不易馬上要走出這個房間的時候，他突然又停下了身子，但仍然沒有回頭，張小凡怔怔地叫了壹聲：“師父……”
　　“老七！”田不易的聲音依然平穩，但在那背後，卻隱約流動著異樣的情緒。
　　“我最後問妳壹次，妳真是別派派來，刺探我們青雲密法的臥底嗎？”
　　張小凡咬住了唇，慢慢的、慢慢的向他跪下：“師父，我不是，我沒有做對不起妳的事！”
　　他低低地道，對著田不易，仿佛也同時對著自己的深心，這麽斬釘截鐵地說著。
　　陽光裏，仿佛有壹聲輕輕的嘆息，當張小凡再度擡頭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張小凡怔怔地望著門口，保持著這個姿勢許久，才緩緩站起，走回到床邊坐了下去。
　　猴子小灰被他的動作驚醒，轉過頭來，看到是張小凡，裂著嘴笑了笑，仿佛經過睡眠之後，精神開始回復，又有些好動壹般跳到了他的身上。
　　張小凡下意識地環過手來，把小灰摟在懷裏，但眼光卻依然望著門外。半晌，才用只有他自己，或者還包括小灰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道：“妳知道的，我當初答應過那個人的，死也不說，死也不說……”
　　小灰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但它明顯不是很在意，伸出手去，親熱地去抓張小凡的頭發。
　　張小凡沒有移動身子，任憑小灰動作，只在口中慢慢地道：“只有妳了，小灰，現在只有妳在我身邊陪我了……”
　　小灰“吱吱”叫了兩聲，呵呵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到底聽懂了沒有。而在遠處，大黃仿佛又睡著了，在睡夢中，它的尾巴悄悄卷起，縮到了自己的身下。
　　※※※
　　陽光依舊柔和的照著，站在門外的杜必書忍不住張開口打了個哈欠，但片刻之後，原本淡淡的困倦之意就消失不見了，只見田不易緩步從張小凡的住處走了出來。
　　“師父。”杜必書叫了壹聲，壹邊小心地看著田不易的臉色，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無奈田不易面無表情，只微微點了點頭，就這般走過他身邊，向著守靜堂走去。
　　杜必書恭身站在壹旁，待田不易走遠了，望著他的背影，心裏想的卻是張小凡，忍不住就嘆了口氣。在大竹峰上，任誰也料想不到，這個往日裏平凡的小師弟，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此時此刻，連他這個平日裏壹向活潑好動的人，也不禁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心中更是為了張小凡隱隱擔憂著。
　　他這般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背後傳來壹聲叫喚：“六師兄。”
　　杜必書嚇了壹跳，轉頭看去，不禁壹怔，只見張小凡不知什麽時候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站在他的身後。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頭，正裂著嘴笑嘻嘻地看著他，倒是大黃沒有跟出來，多半還在睡覺。
　　“呃，小師弟！”杜必書皺了皺眉，道，“有什麽事嗎？”
　　張小凡看了他壹眼，慢慢地道：“六師兄，我想去後山走走。”
　　杜必書聞言壹呆，心下有些為難。自從回山之後，田不易雖然沒有直接下令要諸人監視張小凡，但師娘蘇茹已然暗中交代過眾人。
　　只是此刻看著往日裏老實的小師弟臉色憔悴，杜必書心中著實有些不忍，但卻無論如何不敢違背師門的意思，半晌才吶吶道：“小師弟，妳、妳知道現在……我，我……”
　　張小凡默默地低下頭去，輕聲道：“明天掌門道玄師伯就要讓我去通天峰了，我是想再看看以前的地方。”
　　杜必書身子壹震，微微張大了嘴，忽然間莫名其妙覺得眼眶壹熱，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年，似乎又變成了多年前剛剛上山時那個平凡的孩子，在飯桌之上，自己和他打賭師父壹家誰先進廚房的模樣……
　　可是師門之命，他卻無論如何不敢違逆，正自為難處，忽然聽到壹陣腳步聲，二人轉頭看去，卻是田靈兒壹臉復雜表情走了過來。
　　這是三天來張小凡第壹次見到田靈兒，只見她臉色微白，仿佛也有些憔悴，想必這些天來，她也不是很安心，只是在這片陽光之中，卻依然如此美麗。
　　張小凡低下頭去。
　　田靈兒走到二人跟前，對著杜必書，但眼角余光卻都在張小凡的身上，道：“六師兄，我爹說了，小凡他不會做什麽事的，由他去吧！”
　　杜必書壹怔，張小凡身子也仿佛震動了壹下，慢慢轉過身向守靜堂方向看去，卻只見堂口深深，哪有田不易的身影存在。
　　張小凡緩緩地向守靜堂方向鞠了壹躬，低著聲音仿佛還帶著些哽咽，道：“謝謝師父。”
　　田靈兒站在壹旁，似乎也想說些什麽，但終於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抿緊了嘴，轉身走了回去。
　　看著她走的遠了，杜必書忽然道：“難怪今天早上小師妹和龍首峰的齊昊師兄大吵了起來。”
　　張小凡怔了壹下，道：“什麽？”
　　杜必書道：“早上齊昊師兄來了壹趟，與師父師娘說完話之後，小師妹就把他拉到壹邊，不料沒過多久，似乎是小師妹說了什麽，讓齊昊師兄很是為難，小師妹便發火了。”杜必書頓了壹下，向張小凡望了壹眼，接著道，“我猜她多半也是讓齊昊師兄為妳向蒼松師伯求情，所以才大吵起來的。”
　　張小凡低低苦笑壹聲，也不知該說什麽，搖了搖頭，向著後山走去。
　　杜必書從身後望著他的背影，但見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頭，不時就去抓著他的頭發玩耍，樣子頗為滑稽，只是壹想到明日之後等待著張小凡的命運，他便忍不住愁上眉頭，重重地嘆息出來。
　　※※※
　　大竹峰通往後山的那條山道，張小凡已經許久沒有走過了，壹路之上，但見路旁綠意盈然，鳥鳴陣陣，不時從遠處傳來。
　　迎面而來的山風，吹拂在他的臉上，帶來了壹絲清涼，順著這彎彎曲曲的小路，仿佛又回到從前。
　　原來在這裏，真的是壹切都沒有改變啊！就連飄蕩在遠處，大竹峰山腰中的白雲，也似乎和當年壹模壹樣。
　　猴子小灰很是歡喜，壹下子從張小凡的肩頭跳了下來，“吱吱”叫著，竄到旁邊的草叢中，忽然又爬上壹棵大樹，在上面蕩來蕩去。
　　張小凡看著它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想起了當年與小灰相遇時的情景，仿佛心頭的重壓在此刻也稍減了幾分。
　　走著，走著，小灰就在他的頭頂，在大樹頂端興奮地竄來竄去，可是張小凡的眼神，卻漸漸只望向前方，那壹片漸漸清晰的，翠綠的竹林。
　　有多少的回憶，凝固在這裏！
　　他在竹林前頭，停住腳步。
　　山風吹來，無數的黑節竹迎風舞動，嘩嘩作響，仿佛也在歡迎著老友的回歸。
　　張小凡深深呼吸著，這世間只屬於此地才有的，清新、甘甜而自由的空氣。
　　然後他走了進去。
　　翠綠的竹林，也和當初壹樣的茂密，在那些高大青翠的竹子下邊的土壤中，更有無數的竹筍破土而出，在這裏自由的生長。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從前在這裏做砍竹功課的地方，只見當初細細的黑節竹，如今似乎都粗了壹圈了。
　　竹影婆娑，竹濤陣陣，仿佛也簇擁著他。
　　往事如潮，湧上心頭。
　　他怔怔地看著周圍的壹切，仿佛有些癡了。
　　“張小凡！”
　　突然，壹聲柔和而微帶驚喜的呼喚，從竹林的深處響了起來。
　　張小凡身子壹震，這聲音如此熟悉，但卻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聽到的。他立刻轉過身，向聲音處望去，頓時呼吸壹窒，赫然只見在壹片竹影之中，碧瑤壹身與周圍環境交相輝映的水綠衣裳，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裏，幾許柔情，幾許癡迷地望著自己。
　　※※※
　　“妳，妳怎麽會來這裏？”在兩個人這般如傻瓜似的註視良久之後，張小凡吶吶地道。
　　碧瑤慢慢走了過來，連眼波都是溫柔的笑意，柔聲道：“我是來看妳的啊！”
　　張小凡心中壹陣激動，下意識咬緊了下唇，半晌才道：“可是，萬壹被人發現，妳就太危險了！”
　　碧瑤搖頭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妳。”
　　張小凡身子壹震，這還是他頭壹次聽到碧瑤把心意說的這般直接。仿佛註意到張小凡的驚訝，碧瑤臉上也是壹紅，隨即又道：“妳們青雲門這壹百多年來都安穩如山，早就放松戒備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見有人發覺。”
　　張小凡默默點了點頭，但隨即想到，如今正道中人無不知道碧瑤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女兒，若是此刻被人發現自己居然又和她在壹起說話，那後果不問可知。
　　碧瑤何等聰明，壹眼看出張小凡臉上有猶豫神色，原本的笑意也漸漸被黯然之色代替，輕聲道：“如果妳擔心什麽，那我走好了。”
　　張小凡向她看去，但見著碧瑤面上雖然有歡喜之色，但總也掩不去那絲憔悴，想來這些日子，必定是因為擔憂自己而致。突然之間，他心頭壹熱，脫口而出道：“我還能擔心什麽，難道我還能更糟嗎？”
　　碧瑤壹怔，看了他壹眼，張小凡微微苦笑，道：“沒關系的，現在不會有人來，妳陪我說說話吧！”
　　碧瑤笑顏逐開，點頭道：“好。”
　　可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彼此註視，卻居然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氣氛壹下子冷了下來，隱隱有些尷尬。
　　半晌，碧瑤嗔道：“呆子，妳說話啊！”
　　張小凡抓了抓腦袋，但腦海中壹片空白，實在不知道對著這個美麗女子，該說什麽才好。正好眼角余光向旁邊看去，見不遠處地面倒著壹根粗大的黑節竹，多半年月太久腐朽而落，便走了過去，吶吶道：“妳坐吧！”
　　碧瑤噗哧壹笑，如鮮花綻放，清麗無雙。
　　她走了過去，正要坐下，張小凡忽然拉住了她，道：“妳等等。”
　　碧瑤壹怔，道：“怎麽了？”
　　張小凡仆下身子，用袖子在黑節竹上用力擦了擦，擦出壹片幹凈的地方，然後起身，也不看碧瑤，低著頭道：“妳現在坐吧！”
　　碧瑤收起了笑容，嘴角動了動，壹雙明眸只望著張小凡的身影，過了好壹會兒，才慢慢坐下，隨即拉了張小凡壹下，道：“妳也坐吧！”
　　張小凡臉上壹紅，道：“我，我坐地上就可以……”
　　不料碧瑤用力壹拉，把他拉過來壹起坐在竹子上，嗔道：“叫妳坐就坐呀！坐地上幹什麽？”
　　張小凡尷尬壹笑，只覺得身邊隱隱幽香，淡淡傳來，從鼻端處飄了進去，到了自己的深心。忍不住轉頭向她看去，只見碧瑤也正註視著他，眼波如水，說不出的溫柔之意。
　　從來不曾發覺，甚至連當初他們二人被困在死靈淵下滴血洞中的時候，張小凡也沒有覺得自己與她這般的接近。半晌，他忽然道：“碧瑤。”
　　碧瑤微笑道：“怎麽了？”
　　張小凡凝視著她，道：“妳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碧瑤怔了壹下，慢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土地上，臉上仿佛也飄起了淡淡迷惘，道：“是啊！我為什麽對妳這麽好呢？”
　　他們二人的頭頂之上，竹葉在山風中輕輕擺動著，仿佛也在輕輕訴說著什麽。
　　“我的家世，還有以前的事，妳都知道了吧？”半晌，碧瑤幽幽地道。
　　張小凡輕輕點頭，道：“是。”
　　碧瑤緩緩道：“我自小娘親就不在了，爹爹又忙於聖教宗派的大事，很少有時間管我，周圍人看著我爹的臉面，從來都是對我笑臉相迎、曲意奉承。”
　　張小凡沈默了片刻，道：“妳爹其實還是很關心妳的。”
　　碧瑤點了點頭，道：“是。可是我以前都不明白，直到遇到了妳之後才知道的。”
　　她凝視著張小凡，靜靜地道：“小凡，在滴血洞中的那段日子，我壹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的聲音，此刻聽來，仿佛也有些幽遠：“原來在黑暗裏，就算在快死的時候，我也可以找到個人依靠的。”
　　張小凡心中感動，卻不知該說怎麽才好。
　　壹只如玉般的手伸了過來，碧瑤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從她柔軟的肌膚上，傳來淡淡的溫柔。
　　她從懷裏拿出壹片手帕，輕輕擦拭著剛才張小凡為她擦竹子時，袖口上留下的汙漬。
　　“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討好我，送了多少奇珍異寶，可是……”她擡起頭，凝視著張小凡的眼睛，輕輕道，“就算全天下的珍寶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妳為我擦拭竹子的這只袖子。”
　　這壹刻，全世界的聲音，忽然都消失了。
　　只有這美麗女子溫柔的眼波，簇擁著他。
　　多少年後，妳回首往事，還記得當年，曾有人對妳，低聲訴說心語嗎？
　　那因為年輕帶著天真有些狂熱的話語，妳可還記得嗎？
　　就像深深鏤刻在心間、不死不棄的誓言！
　　妳有沒有張開雙臂，將那心愛的人，擁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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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什麽開始，在那壹片溫柔的靜謐之中，他張開雙臂，與身邊的美麗女子，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