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蟻附

　　烽煙驟起。
　　雖然大青莊早已做好準備，但當鄉勇們看到敵人的時候，還是不由倒吸壹口冷氣。
　　人！
　　密密麻麻的人！
　　眾多附近的村民，不論男女老少、還是老弱病殘，全部被胡人驅趕來，蟻附攻城。
　　村民都是壹塊地方的，弄不好上下都有著熟人，此時見到親戚朋友拿著木棍、石塊，臉色麻木，被驅趕而來，大青莊圍墻上頓時就是壹陣騷動。
　　“胡人當真喪心病狂！”
　　王喬與王印父子都是看得目眥欲裂，破口大罵，同時望向吳明的目光中又帶著絲絲的佩服。
　　“只要有人要沖上來，壹律殺！記得妳們不止是在為自己，也是在為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戰鬥……”
　　吳明此時卻是帶著秦虎，還有幾個兇神惡煞的後生，當起了督戰隊的職務。
　　早在之前，他就向裏長明言，胡人可能要驅趕周圍村民，蟻附攻城，建議立即在全莊實行嚴管，將老人、女子、孩童聚集壹起，青壯盡數編入鄉勇，又建立督戰隊，鎮壓騷亂。
　　由於王喬的推讓，這吃力不討好，要得罪人的位置，自然就讓吳明承擔。
　　“不要啊……叔！”
　　“二牛……”
　　“我是小石頭啊……”
　　在胡人的催促之下，百余幾乎手無寸鐵的鄉民緩緩上前，不論攻城守城壹方，都是流淚滿面。
　　“放箭！”
　　吳明卻是面色冷酷，忽然壹聲大喊：“若莊子壹破，我等還有命在？”
　　“放！”
　　土圍上壹陣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底下立即慘叫連連，不少人後撤四散。
　　“殺！”
　　伴隨著馬蹄聲，數十騎胡人騎兵卻是終於出現在吳明面前。
　　胡人們身穿皮襖，背負箭囊，騎馬飛馳，兩側乃是長弓與彎刀。
　　看到流民壹逃，為首的胡人壹聲呼喝，當即在馬背上彎弓搭箭，將長弓拉成滿月，猛地放手。
　　嗖嗖！
　　骨箭橫飛，逃竄者立即被射殺。
　　剩下的又被強行驅趕到壹起，接著準備下壹波攻勢。
　　“哈哈……殺吧！殺吧！反正死的都不是我們草原子民，其他人，死得越多越好……”
　　在胡人的狂笑當中，遠處幾道烽煙傳來，卻是幾騎，十幾騎的胡人騎兵，帶著壹波波的俘虜趕來。
　　眾多胡人呼喝、嬉笑，甚至肆意虐殺男丁、淩虐女子，絲毫不以為意。
　　“畜生啊！”
　　如此場景，令王喬等看得咬牙切齒。
　　而伴隨著第二波蟻附而上的鄉民開始進攻，土墻上下之人都是眼含熱淚，無語凝咽。
　　“我……我不能，我三叔還在下面！”
　　壹名半大小子手裏舉著石塊，卻是怎麽也扔不下去，哭叫道。
　　啪！
　　鞭子狠狠抽來，在他背上化為壹道血痕。
　　吳明歇斯底裏的狂吼傳來：“還楞著作甚？給我扔！”
　　少年手壹抖，石塊便落了下去。
　　周圍的鄉民紛紛咬牙切齒，放手殺人，與此同時，不少怨恨的目光也是聚集在吳明身上。
　　“看到了麽？知道爹為何不讓妳做這事了吧！”
　　王喬卻是偷偷對王印道：“否則……此時坐在風口浪尖的，便是我們了！”
　　吳明自然也知道自己種禍不淺。
　　但他只需要堅持七日，便可離去，自然俯仰無懼。
　　……
　　這壹波攻城，直到入夜才散去，而大青莊周圍已是遍地屍體，慘不忍睹。
　　甚至，就連莊內儲備的箭矢、檑木、磚頭、都消耗不少，更驚心的是對鄉勇體力與心智的煎熬。
　　天上明月依舊，地上的莊內卻哭聲隱隱。
　　“無名公子，妾身給妳帶來了餐點！”
　　土圍之上，吳明卻是正在聚精會神地觀察四周動靜，見到黃鶯壹介女流，居然都敢來這修羅場，不由有些錯愕。
　　“妾身……妾身想著無名妳壹天都水米未進，特意前來……”
　　黃鶯面上微微壹紅，揚了揚手裏的食盒。
　　“多謝……”
　　食盒裏面，是幾個饅頭、肉幹、以及壹壺酒，吳明也不客氣，立即取出，狼吞虎咽起來。
　　倒是黃鶯，之前大著膽子上來，此時立於城墻之上，見到地下屍骸狼藉，不由又有些暈眩，雙眼更是微微壹紅：“這些人好慘！”
　　“塵世如夢，我們也未嘗不是在夢中……”
　　吳明吃飽喝足，卻是忽然說道。
　　“那妾身可希望這個惡夢，能夠盡快醒來呢！”
　　黃鶯忽然問道：“無名公子可有辦法救外面這些無辜百姓？”
　　“力不能及，徒呼奈何？”
　　吳明卻是搖頭：“我知道黃鶯姑娘此時或許很傷心，但請妳記住壹點，即使有著善心，也要做力所能及之事，否則只會給自己、周圍人帶來災難……”
　　黃鶯卻是如有所思地道：“就好像昨日，公子救下妾身的那樣？”
　　“的確！”
　　吳明壹怔，旋即道：“昨日我有把握救妳，自然要行俠仗義，就如今天，若我可以以壹敵百，乃至單槍匹馬，斬殺薩滿巫，那我也早就行此善舉了，可惜力量不至，如之奈何？”
　　“妾身明白了……”
　　黃鶯對著吳明福了壹福，忽然道：“今日胡人騎兵絲毫未損，我等銳氣卻是大受挫折，以妾身之見，恐怕支撐不過三日……”
　　“並且……那位秦虎兄，卻是似有自己打算……”
　　“隨他去吧……”
　　吳明默然片刻，卻是道：“黃鶯姑娘可有想過我們的主線任務是什麽？而為什麽非要突出‘選擇’這個詞？”
　　“莫非……”
　　黃鶯驚呼壹聲。
　　“不錯，我們的任務只是生存……僅此而已！”
　　吳明嘴角泛起壹絲笑意：“看來今夜胡人是不會再次偷襲的了，不知道黃姑娘可否將秦虎找來替換本人，順帶再幫我壹個忙？”
　　……
　　兩天時間壹晃而過。
　　胡人騎兵卻是不斷驅趕著附近能發現的壹切村民前來，蟻附攻城，大批大批地消耗著守莊之人的體力。
　　而等到附近之人都死光之後，大青莊之下，卻是也已經橫屍近千，附近數十裏村莊為之壹空。
　　與這相比，大青莊原本的壕溝、障礙、甚至儲存的武備，都消耗大半，鄉勇也出現死傷，更為關鍵的是，對士氣的打擊極為慘烈。
　　此時，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放箭！”
　　飛箭如雨！
　　等到流民死光之後，胡人騎兵再怎麽不甘，也只能親自下場。
　　壹波波箭雨，落在土圍頂上，又被木盾攔下，數十名騎士則是下馬沖鋒，攀沿而上。
　　“殺！”
　　此時，吳明與秦虎、還有幾個鄉勇頭目，卻是穿著皮甲，手持百煉鋼刀，帶領其它鄉勇奮戰在第壹線。
　　也只有他們這些肉身境三四重的好手，才能堪堪依靠地利，抵禦胡人圖魯勇士的攻擊。
　　“看刀！”
　　吳明面色堅毅，面對壹個胡人的沖鋒劈砍毫不動容，肩膀壹挺，主動迎上刀鋒，壹刀之下，皮甲當即留下壹道深深的印痕，甚至劇痛入骨，而他手上的鋼刀卻如毒龍出澗壹般，狠狠將面前的壹名胡人十夫長捅了個對穿。
　　胡人窮困，有的連箭頭都是骨質，自然沒有多少好甲。
　　而吳明穿的，卻是大青莊的壓箱底貨色，王喬老頭壹點點積累起來的血本，更兼居高臨下，占著地利，自然頗有優勢。
　　【擊殺圖魯勇士壹名，獲得壹百小功！】
　　主神殿的提示隱隱在耳，但吳明已經懶得去理會了。
　　若是不能活下去，積累再多功勛，又有什麽作用？
　　“妳們都讓開，看我的！”
　　忽然，壹聲大喝傳來，吳明放眼望去，就見王印披掛上前，手持丈八蛇矛，身上居然穿著壹副鐵甲，如天神下凡壹般橫掃胡人，更是心裏壹跳。
　　這套鐵甲，才是王喬武庫當中真正壓箱底的貨色！
　　古代鐵料昂貴，這種全身甲耗材恐怖，需要的工藝更加驚人。
　　壹套鎧甲，說抵得上整個大青莊或許有些不實，但半個大青莊卻是綽綽有余。
　　以王印真氣境界的修為，配合鐵甲，簡直便是壹臺人形殺戮機器！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下，胡人終於丟下數具屍體，如潮水壹般褪去，圍墻上的鄉勇驀然歡呼，將王印當成英雄壹樣崇拜。
　　“妳們看！”
　　但旋即，壹聲驚叫卻打破了這種氣氛。
　　壹名鄉勇指著不遠處，臉上充滿了駭異的表情。
　　“嗯？”
　　吳明眼睛微微瞇起，就見到胡人陣營之中，忽然多了壹名戴著面具，腰懸紅鼓的可疑人物。
　　“狼神天賜予我們力量！”
　　那名鹿角面具的胡人狂吼壹聲，拍了拍腰上的法鼓。
　　咚！咚！
　　低沈的鼓聲幾乎響在每個人的心頭，令吳明微微胸口煩悶，胡人卻是大聲歡呼，身上的傷口開始止血，有的輕傷員，直接在身上扯下壹條血疤，便露出新生粉嫩的皮膚，竟然已經不藥而愈！
　　“幹！群體治療微傷？”
　　吳明心裏吐槽，給敵人的技能安了個名字，王喬卻是仿佛被掐住脖子壹樣尖叫起來：“是薩滿巫！胡人的薩滿巫，造孽啊……我們到底造了多少孽，才會遇到這？”
　　“上！狼神天的子民永遠不會畏懼！”
　　薩滿巫木然的瞳孔壹動，將法鼓取在手中，不斷拍擊，壹圈淡淡的血色光明浮現，向四周籠罩。
　　被光芒包裹的胡人紛紛叫喊，精力充沛，士氣十足地發起了沖鋒，而與之對應，土圍上眾人卻是驚駭欲絕，士氣低落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