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9章 夜女士非常活躍

　　豐饒三神，農業、大地與復蘇領域的主宰，罕見的“姐妹神明”，其信徒廣泛但教會整體偏向溫和、內斂，塵世眾生相信這三位女神執掌著所有與農桑作物領域有關的權柄，相信春季復蘇、大地上作物生長以及許多天氣變化的規律皆與三女神有關，而由於上述神職的影響，三女神在諸神中屬於不善戰鬥、不喜爭端的壹類。
　　但祂們跑得飛快。
　　夜女士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能跑這麽快的身影，她才剛把手搭在芙洛拉的肩膀上，才剛親切友好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就聽到耳邊傳來幾聲尖叫，緊接著三位人首鹿身的女神便跟三道閃電似的驟然間沖出花園，撞破荊棘屏障，沖向了神國邊境——而且祂們還非常默契地跑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才壹眨眼的功夫這三個身影就全都不見了。
　　不過幸好，光與影的邊界無處不在，對於壹位從起航者時代就存活至今，而且如今還有異星技術做後盾的古神而言，這些年輕神祇隱匿自身的小手段實在上不了臺面——哪怕是在對方主場也是同樣。錨點發生器編織出的信息穩定錨讓夜女士可以無視掉“異神神國”對自身產生的影響，而三位藏在神國深處的女神則在幾分鐘後便被祂陸續找了出來。
　　“妳們放輕松些，”豐收花園中央的長桌旁，夜女士縮小了自己的形體，讓自己與眼前的豐饒三姐妹差不多體型，又找壹個不會引起對方驚恐的距離坐了下來，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說道，“我只是來串個門，妳們不應該對登門拜訪的客人這般冷待……”
　　三位半人半鹿的女神驚魂未定地面面相覷，在凡人心目中，祂們是高高在上的眾神，但哪怕身為眾神祂們姐妹也沒遇上過這種離奇的事兒！這算什麽？祂們正好好地在家裏開著宴會，吃著燒烤嘮著嗑，沒招誰沒惹誰，突然就讓人把神國屏障給砸了，壹個強悍詭異到不像話的古神還直接沖進了豐收花園裏頭，姐妹仨千鈞壹發之際好不容易跑出去藏了起來，還沒藏幾分鐘就被挨個抓了回來……
　　平心而論，這些年塵世變化快，凡人心眼多，思潮與深海中的投影群也始終處於動蕩不休的狀態，三位女神也已經預見到了風雨飄搖的未來，並為某些不可預料的、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做了些心理準備，但祂們的心理準備裏面可不包括這個……而且祂們相信自己的“鄰居們”肯定也沒考慮過這種情況！
　　尷尬又緊張的對峙持續了片刻，最終還是三女神中誕生最早、性格最為沈穩的長姐蓋亞第壹個打破了沈默，祂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位手執權杖的陌生神祇，表情格外嚴肅：“您是夜女士。”
　　“啊，妳們能認出我，這就好辦多了，”夜女士露出壹絲微笑，看上去對於地母蓋亞能夠認出自己壹事頗為愉快，“不過真沒想到，在遠離塵世這麽多年以後的今天，仍然有年輕的神祇可以第壹時間認出我的身份……妳是怎麽判斷的？”
　　“執掌暗影權柄，力量如此強大，當然只能是您，”蓋亞微微垂下眼皮，“這世上不存在比您更強大而純粹的暗影主宰。不過我很意外，您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最強大而純粹的暗影主宰……”聽到對方這充滿尊崇意味的言語，夜女士的表情卻是有點古怪，祂輕輕搖了搖頭，“對壹個困於重力的行星‘神祇’給予這種評價可稱得上是僭越了，在廣袤的宇宙尺度面前，我想我們都沒有資格被稱作是什麽‘主宰’……不過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我們都受限於自身對世界的認知水平。至於我出現在這裏……”
　　這位執掌暗影權柄的古神突然笑了壹下，目光緩緩掃過三位“後輩”：“妳們是不是到現在還在好奇，為什麽我可以如此穩定地存在於妳們的領域中，並且直到現在還沒有受到神國規則的本能排斥和反擊？”
　　芙洛拉下意識地仔細打量了夜女士壹眼，祂從剛才便註意到對方的身影周圍仿佛彌漫著壹層細密的輝光，輝光中又有許多細小的亮點在急速閃爍著，這壹幕就好像是有兩種力量正在這位古神的體表發生激烈沖突，並且沖突的同時維系著微妙的平衡——顯然，構成神國的思潮力量已經識別出了領域內的異常入侵，然而不知為何，神國所做出的的所有反擊都被消弭了。
　　“我動用了壹些小手段，來規避異神神國的排斥效應，這可以讓我在有限的時間內進入其他神明的國度而不受影響，”夜女士淡淡說道，“所以我的時間有限，讓我們先來辦正事吧。”
　　“……正事？”豐收女神伊芙露出謹慎且戒備的神色，“您到底想做什麽？”
　　“幫妳們，”夜女士正色道，祂的目光落在三姐妹中最小的芙洛拉身上，“妳們的人性與神性部分是否已經出現了分離的征兆？”
　　“……您怎麽會知道？！”短暫錯愕之後，芙洛拉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您……”
　　“我是避世隱居，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世界的變化壹無所知，尤其是發生在思潮層面的事情，我有特殊的觀察渠道，”夜女士籠統地解釋著，顯然並不打算讓眼前的三女神知道太多細節，“我只想確認壹件事，妳們的人性與神性部分是否已經開始分離？分離到哪壹步了？”
　　豐饒三神面面相覷，在幾秒鐘的遲疑和思索之後，長姐蓋亞似乎終於決定了什麽，祂輕輕吸了口氣，緩緩張開雙手。
　　下壹刻，這位女神的身影便驟然發生了某種變化，祂那凝實的軀體壹下子變得虛幻模糊，身體邊緣的輪廓也化作了空氣中顫抖的虛影，這壹幕就仿佛有兩個身影同時疊加在了壹處，而此刻這兩個影子的疊加已經出現某種偏差——隨著偏差不斷擴大，蓋亞那朦朧虛幻的身體側後方終於出現了另外壹個“自己”。
　　壹個面容模糊的，如同雕塑般冷漠的，正平靜俯瞰著整個神國的女神蓋亞。
　　看到長姐的舉動，豐饒三神中的另外兩位姐妹似乎也終於下了決心，祂們同樣張開雙手，釋放了壹直以來有意識控制著的“雙重自我”，於是同樣的變化立刻便發生在伊芙和芙洛拉身上——祂們的軀體化作雙重疊加的狀態，壹個人性而靈動，壹個神性而冷漠。
　　而隨著三女神的這般舉動，豐饒神國也幾乎立刻便產生了相應的變化——壹陣狂風突然吹過遠方的曠野，風中夾雜著淒厲的呼嘯與不潔的氣息，狂風所過之處，所有的花草、灌木、果樹竟瞬間呈現出半榮半枯的詭異狀態，流經花園的兩條大河中也緊跟著泛起了血色的泡沫，汙濁的水流中，大量令人不安的暗色團塊就如滋生的腐肉般開始嘗試爬上河岸，壹度隱去身影的靈體和聖靈們也出現了，這些虛幻空洞的“膜拜幻象”衣衫襤褸，如枯骨般站在花園中，空洞地相互註視著。
　　夜女士只是平靜地看著這壹切。
　　“真抱歉，讓您看到如此不堪的‘真實’，”豐收女神伊芙苦笑著搖了搖頭，“但這已經是相對平穩祥和的狀態了……”
　　“不必在意，”夜女士呼了口氣，輕聲說道，“我們當年……算了，這不重要。我已經確認了妳們神性和人性的分離情況，情況比我預想的還要好壹些，雖然妳們的神國和神性半身已經有了壹些失控汙染的征兆，但至少，在妳們整體跨過那個臨界點之前‘分離’現象便發生了，這壹季的凡人們做的真的很不錯。”
　　“您已經看到了您想看的，”蓋亞註視著夜女士的眼睛，“那麽您到底想做什麽，可以告訴我們了麽？”
　　“哦，其實也沒什麽復雜的，”夜女士笑了起來，聲音聽上去頗為愉悅，“凡人們正在嘗試拯救他們的世界，但仍然高懸於世的眾神將是這個過程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我有壹個計劃，可以解除這個隱患——但從另壹方面講，如果我幫助過多，凡人的‘成年’也就失去了意義，他們的文明進程中會留下重新陷入枷鎖的隱患，所以我只能有限地幫忙‘推動’壹下，至於在我推動之後剩下的部分……需要妳們配合。”
　　豐饒三女神下意識地交換了壹下眼神，不知為何，祂們突然感覺這神國中動蕩的風比剛才還要淒冷了壹些，而在祂們眼前的強大古神卻只是繼續說著：
　　“……原本我是沒有介入的機會的，但凡人們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他們已經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那枷鎖上撬開了壹道裂縫，妳們如今的神性和人性分離狀態便是他們努力的結果……既然他們路已經走對了，那我幫忙把這道裂縫稍微擴大壹下顯然也在情理之中，妳們覺得呢？”
　　春之女神芙洛拉心中不知為何浮現出壹絲不安，但祂還是下意識擡起頭回了壹句：“您的思慮深遠，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您打算如何擴大這道裂縫？擴大之後又應該……”
　　“妳們同意就行了，”夜女士淡淡說道，隨後在三女神越發緊張到甚至有些驚恐的眼神中，祂慢慢把那根看上去極為沈重的黑白權杖提了起來，仿佛活動筋骨般慢慢晃動著，“別緊張，這只是壹個‘小手術’，我理論經驗很豐富……”
　　伊芙終於緊張地向後退了半步：“等壹下，您到底想……”
　　“放心，很快就會結束的，”夜女士向祂露出了壹個和善的微笑，那黑白權杖的頂端已經開始蕩漾起層層疊疊的光影，“三位女士，請配合壹下，我的時間寶貴，處理完妳們這壹單我還得去找妳們的鄰居們聊聊呢……”
　　……
　　塞西爾宮，明媚的陽光正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照進室內，寬闊的辦公桌前，高文正在伏案工作。
　　壹股熟悉的氣息波動突然出現在附近，讓高文停下了批閱公文的動作，隨後輕車熟路地往旁邊的空氣中壹抓。
　　下壹秒，空氣中便析出了壹個琥珀，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掌下，被他抓住腰帶提溜著。
　　而這暗影突擊鵝比往日更大的聒噪聲則在下壹秒開始沖擊他的耳朵：“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老粽子不得了了啊！我腦子出問題了啊！”
　　高文這邊正準備教訓壹下這家夥大早上冒冒失失的行為，卻沒想到對方壹開口竟然嚷嚷的是這個，頓時情緒都被打斷了，他表情怪異地把這家夥往旁邊地上壹放，跟看異星生物似的看著這貨：“妳路上亂撿東西吃壞肚子了？”
　　琥珀壹聽這個頓時瞪起眼睛，插著腰開始大聲BB：“妳才吃壞肚子了！我飯都沒吃來找妳匯報情況妳就……”
　　“那妳怎麽突然意識到自己腦子出問題了？”高文不等對方說完便出聲打斷，“這事兒我平常提醒妳無數遍了妳也沒承認過……”
　　琥珀當場就覺得對方這話好像有哪不對，但現在她腦子裏壹團漿糊，也顧不上分辨這些言語中的細節，只是使勁撓了撓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我昨天晚上又做怪夢了，而且這次的夢境比往常還詭異離奇，我懷疑這又跟夜女士有關……”
　　高文聽到這立馬收起了有些懶散的表情，他知道琥珀平常哪怕再不靠譜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亂開玩笑，於是立刻壹臉認真地看著眼前的暗影突擊鵝：“又是那種連通到夜女士神國的怪夢？這次妳夢到什麽了？”
　　琥珀連連擺著手：“這次倒是沒夢到夜女士的神國，但我感覺比夢到神國還離譜……”
　　高文壹腦門子問號：“……？”
　　琥珀回憶了壹下昨夜怪夢的細節，壹臉認真地跟高文講：“我夢見自己站在壹個不知道是哪的地方，用暗影裂隙當繃弓子到處打人玻璃……”
　　高文壹腦門子的問號瞬間就變成了青筋：“……妳壹大早沒事幹就為了來逗悶子啊？”
　　“我跟妳說認真的！”琥珀頓時急了，“我就是夢見自己用暗影裂隙當繃弓子打人玻璃來著，而且是那種非常清晰非常清醒的夢境，跟往常夢到進神國的感覺是壹模壹樣的，我懷疑自己夢到這個場景肯定是受到了夜女士的引導和幹擾……”
　　“妳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高文瞪著眼睛，“別拿妳平常想幹不敢幹的事都安在夜女士的頭上行麽！人家堂堂壹個古神能在夢境裏精神引導妳去砸人玻璃？”
　　事實上高文絲毫不懷疑琥珀確實做了這麽個詭異的夢，因為他確信這家夥不會在這件事上騙自己，但他壹點都不信對方在這個夢的基礎上做出的“推理”——因為他就像信任琥珀的言語壹樣不信任她在這種情況下的腦子……
　　看到高文這個反應，琥珀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好吧，妳這麽壹說好像也對……”
　　高文挑了壹下眉毛，剛想再說點什麽，然而腦海中壹個突然響起的聲音卻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那是蒼穹站傳來的緊急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