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登樓記（十壹）

　　四人在拿到魔豆以後並沒有急著埋進土裏，而是對這第四層展開了全面的檢查。
　　類似繩頭那種走近了觀察才能發現的線索，未必只有壹處，得查清楚才行。另外，他們也想知道……鐵皮人去哪兒了？
　　按理說在這種松軟的泥地上，以鐵皮人的體重，是壹定會留下痕跡的。但他們只在堂吉訶德的屍體旁邊找到了壹些腳印，短短十幾步之外，這印跡便突兀地中斷了。
　　如果說腳印消失在墻邊，那還能解釋成鐵皮人走入了壁畫中，但並不是這樣的……腳印中斷的地方，離墻壁很遠，就在草地當中的壹個區域，好似鐵皮人在行走中突然憑空消失了。
　　這個劇本的謎團可以說是壹個接著壹個，而且壹個比壹個獵奇。壹樓Keter級SCP看來只算是小試牛刀……上到三層後，還沒弄清楚綠野仙蹤案的全部情況，四樓又死了個堂吉訶德，隨後又出現了用奶牛換豆子的熊孩子，連封不覺都很難想象，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麽……
　　探索進行了十分鐘，沒有什麽進展，也沒有明確的提示指出魔豆該埋在哪個區域。於是，他們就隨便挑了塊空地準備種豆。
　　“我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這層的地板是泥土和草地了。”秋風壹邊用封不覺給他折疊小刀刨著地，壹邊說道。
　　“不用挖太深，那故事裏的魔豆灑在土上就長出豆莖來了。”計長提醒道。
　　“妳們說，咱是把所有的豆子全種了，還是只種壹顆，看看反應？”封不覺拿著那袋魔豆，取出壹顆放在手中端詳道。
　　“物品說明上不是寫著劇情物品了嗎？”鴻鵠道：“留著也沒用啊。”
　　“說不定有什麽隱藏屬性呢，比如吃壹顆就能原地滿狀態復活之類的。”封不覺玩笑道。
　　“那是仙豆！”秋風糾正道。
　　“好吧。”封不覺說著，走到秋風旁邊，把壹袋兒魔豆全都倒進了後者刨出的小坑裏。
　　秋風用手推著泥土，淺淺地將其埋了，隨即把刀遞還給封不覺，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完成。”
　　“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變化了吧。”計長說道。
　　封不覺卻道：“要不然？我給它澆點水？”
　　“妳憋著幹嘛呢……”秋風又有不好的預感，斜視著封不覺道：“這遊戲裏可沒法兒脫褲子，妳別異想天開啊。”
　　“我說澆水，又沒說澆尿。”封不覺道。
　　“妳是我玩遊戲以來，見過的所有人中，提到屎和尿次數最多的壹個……”鴻鵠都有點兒受不了了：“從妳先前的言論看來，似乎還是文化領域的人，但為何措辭如此的……”
　　“措辭儒雅又如何？我這行裏能拽文的人多了，品格不見得比出口成臟的人要好。正所謂……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下流人物還看今朝啊。”封不覺說話間已走向了壹面墻壁。來到墻邊後，他蹲下身，用那雙銀色的魔鞋，從壁畫上的小溪中接了點兒清水。
　　“哦，原來還有這種辦法。”秋風看到對方盛著水走回來，才明白了封不覺先前的意思。
　　兩“鞋”水澆下，水流很快滲入了泥土中，那個小土堆當即是微微壹動。
　　這四位的反應都不慢，知道這是有情況要發生，不用同伴提醒，他們皆是向後退出了壹定的距離。
　　數秒後，轟壹聲。
　　粗若巨塔的豆莖破土而出，如壹條長龍猛進直上。豆莖頂端的尖芽就像個鉆頭，後面的莖稈則是虬結交錯，抱卷成麻花狀。
　　玩家們本以為這根豆莖會撞破第四層的天花板，卻沒想到，它直接沖入了天花板上畫著的“天空”裏。
　　足足五分鐘後，這豆莖才停止了生長，固定不動了。
　　四人擡頭，既望不到這豆莖的頂端，也看不到“雲”的上面有什麽。
　　“嗯……我們應該是無法穿入這布景畫裏的吧……”計長說道。
　　“未必。”鴻鵠扶著眼鏡，仰頭朝上望著：“我們剛才只試了四面墻壁，但天花板我們還沒試過……”
　　“假設我們確能順著豆莖爬進那‘天空’裏，看這高度……恐怕壹兩公裏內都到不了頭兒啊。”秋風說道。
　　封不覺語氣感慨地說道：“啊……記得當年也是爬上了這麽個很高的地方，從塔頂的壹位仙人手裏搶到了超聖水……”
　　“不就是卡林塔嘛！”秋風吼道。
　　“不過……計長拿著帽子也就算了，秋風拿著掃帚，該怎麽爬呢？”鴻鵠說道。
　　“叼在嘴裏怎麽樣？”封不覺建議道。
　　“妳來！”秋風毫不客氣地把掃帚遞給了封不覺。
　　“可以。”封不覺竟然爽快地答應了，並且把手上那雙鞋子遞給了對方：“妳幫我拿著這個。”
　　秋風徹底驚了，他木訥地接過鞋子，塞進衣服口袋（秋風的衣服口袋比封不覺的長西裝要大壹些），接著……他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封不覺把那把掃帚橫著咬住，淡定地朝豆莖走去。
　　“記得當年練習三刀流的絕技時，壹整天都這樣叼著壹個比這還粗的刀柄……”封不覺咬著掃帚，口齒不清地說著瞎話，口水都流下來了。
　　“我跟妳們賭五毛錢，這家夥精神有問題……”秋風虛著眼，看著封不覺的背影道。
　　他身旁的計長和鴻鵠壹起回道：“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有什麽好賭的……”
　　……
　　這四位在遊戲中的體能都已遠超常人，沿著豆莖攀爬還是很輕松的。不多時，他們已順利進入了畫在天花板上的“天空”裏。當然，以他們的角度看，周圍的世界仍然是3D的。
　　從這壹刻開始，也說不清他們是在“第幾層”了，目測再爬個十分鐘，四人就會超出任何大樓應有的高度。
　　就這樣爬著爬著……大約二十分鐘後，他們看到了壹塊金色的雲彩。那雲彩明顯是具有實體的，而且緊挨著豆莖，莖上有壹片巨葉朝著雲那側延展而出，耷在雲邊。
　　看到了這種明顯的通路，四人立刻來了勁兒，加速攀爬，兩分鐘後，就躍上了雲端。
　　站在金色雲層上，視線壹片豁然。這裏就好似壹片雲上的大陸，萬物都籠罩在壹片金色的璀璨中。
　　就在百余米外，矗立著壹座童話故事裏常見的、造型極具迪士尼風格的城堡。極目遠眺，可以隱約看到城堡最高的那個塔尖上，竟然還架著壹把長梯，梯子壹直通到更上方的壹片雲裏。
　　“從那架梯子，應該就能通到五樓去了吧。”封不覺說道。
　　“妳現在竟然還有樓這個概念？”秋風說道。
　　“比起樓層，我倒是更在意……鐵皮人到底去哪兒了呢？在上面的樓層會不會遇到它？”鴻鵠沈吟道。
　　“我認為還是先專註於眼前的情況比較好。”計長說道：“假如目前我們還在《傑克與豆莖》的故事中，前方的城堡裏……會不會住著巨人？”
　　“來，妳的掃帚，接好。”封不覺沒理會這幫人的念叨，而是把掃帚遞向了秋風。
　　“妳拿著吧，我來保管鞋子就可以了。”秋風可不想去接那沾滿口水的掃帚。
　　“真——的——嗎？”封不覺拖長了音問道。
　　“必須的。”秋風回道。
　　“好！”封不覺又很幹脆地答應了，然後把掃帚橫著架在脖子後面，橫展開雙臂，手腕搭在掃帚兩端上，搖搖擺擺地朝著城堡的方向走去，口中還哼哼唧唧地唱道：“苦海~泛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呵……哈哈……”鴻鵠忍俊不禁：“他還真是……無論什麽情況下，都能玩兒起來。”
　　“這點上不佩服他都不行啊。”計長也同意道。
　　三人跟著覺哥朝城堡走去，幾分鐘後便來到了大門前。
　　“走到這兒就很明了了。”封不覺道：“至少從這大門的尺寸來看，這個城堡裏住的就不是巨人。”他說得沒錯，這扇門的高度和寬度雖然較大，但顯然還是為體型正常的人類服務的。
　　“那咱們是敲門還是……”計長話未說完，封不覺已經退到了十米外。
　　“我精神上支持妳們！”他站在後方，仿佛是理所當然般吼道。
　　“那這次就由我來叫門吧。”計長道，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打過頭陣，按照輪流制，也該他來了。
　　乓乓乓——
　　計長抓著門上的圓環敲了三下，隔了大約二十秒後，門裏壹點兒動靜也沒有，於是他又砸了三下。
　　壹分鐘後，還是沒反應。
　　他們左右分開，想透過窗戶朝裏張望，但城堡的窗戶很高，而且都是有色的玻璃，在金光的輝映下，完全看不清裏面的狀況。
　　“沒辦法了……硬闖吧。”秋風建議道。
　　鴻鵠點了點頭，嗯了壹聲表示同意。
　　計長搶到前面道：“交給我吧，這種程度的大門，我還是可以打開的。”他面朝大門，擺好架勢，技能隨心而動，壹掌推出。
　　結果……什麽都沒發生。
　　“呵呵……不好意思，我格鬥專精只有E級，技能失敗了。”計長憨笑著說道。
　　鴻鵠和秋風也都笑了笑，“沒什麽，正常正常。”
　　計長道：“我再試壹次。”說罷，他又來了壹遍。
　　這回看來是成功了，只見壹道掌風呼嘯著前沖，擊向了門鎖的區域，厚實的大門中間被轟出了壹個臉盆大小的口子，兩塊門板隨即松動，朝著兩邊緩緩移開。
　　非武鬥派的玩家中，像這種比較實用的E級主動型格鬥技，基本上人人都有。哪怕劇本裏弄不到，玩家們也會去拍賣行收壹個。反正這種技能並不貴，而且性價比也不錯。
　　也只有封不覺這貨，走解謎路線，也不專門買技能，卻混著混著，把格鬥專精混到C級了……
　　“瘋兄，沒什麽危險，妳可以過來了吧？”鴻鵠回頭喊道：“萬壹大門突然自動關上，那就麻煩了。”
　　封不覺不用他提醒，早就在遠處瞇著眼觀望半天了，鴻鵠開口時，他已經朝前行來。
　　四個人壹同走入了城堡中，開門後，正前方就有壹條斜著朝上的弧形樓梯，階梯緊貼四壁，呈環形向上而去。壹個巨型吊燈被懸掛在壹條極長的鎖鏈上，從頂部垂下，穹頂很高，而這個吊燈卻離地面很近，才兩米多的高度，伸手就能夠到。
　　繞過樓梯，才可以通往城堡壹層的兩端和後方。四人自然沒有立刻上樓，而是準備先探探城堡壹樓有沒有裝備或是線索。
　　在《傑克與豆莖》的故事中，巨人住的城堡可是有“下金蛋的雞”這種存在的。眼前這個城堡裏就算沒有金蛋，有幾個提示也是好的嘛。
　　可不探不打緊，壹探就掉san值……
　　這個城堡，與其說是富麗堂皇，不如說是光怪陸離。在金色的、夢幻的光芒中，城堡卻絲毫沒帶給人童話般的感覺，反而有壹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氛圍。
　　正門口那樓梯和吊燈的設計就已經有點兒莫名其妙了，但這只是個開始，諸如此類的設計在裏面比比皆是……
　　比如壹樓的餐廳，正中擺壹張長桌，十幾米長，上面居然鋪了條斑馬紋的桌布，兩邊還擺了幾十張巨高的高腳椅……像是給網球比賽裁判坐的。
　　還有廚房的洗碗池和料理臺，前者像浴缸那麽大，後者像手機屏幕那麽小；竈臺弄得跟廁所裏的蹲坑壹樣低，柴火則是從壹個斜著的小坡裏加進去的。
　　再說舞蹈廳，正中的舞池不是圓形，也不是方形，而是閃電形，急速眼鏡蛇可以在裏面使出電光跑法的那種。而供樂隊站立的舞臺像是玩滑板的凹坡，U形的地面根本沒法兒平放大型樂器。
　　“嗯……這城堡就像是個二十九歲的女人。”四人參觀完畢，回到壹樓正門時，封不覺悠悠地評論道。
　　“內分泌失調？”秋風接道。
　　封不覺道：“我本來想說歇斯底裏、不可理喻的，沒想到妳說出了那種帶有人身攻擊性質的話。”
　　“到底是誰人身攻擊啊！妳把年齡、性別、性格全都點出來，我就說了壹生理現象，結果成我在人身攻擊了啊！”秋風吼道。
　　“行了……這裏的裝潢設計如何，與我們無關。”鴻鵠道：“既然壹樓沒什麽收獲，上去看看吧。”
　　眾人隨即便順著那正門口的階梯，拾級而上。這階梯竟然就這麽壹直把他們引到了最頂層，中間連壹扇門或入口都沒有。
　　“看來要進入這城堡的中間幾層，需要從最上方繞路啊。”計長道：“或者……壹樓藏有暗道之類的設置，我們沒有發現？”
　　“不不不……城堡壹般都是這樣的。”封不覺否定道：“如果妳有壹張城堡的橫向剖面圖就會明白，中間那塊區域，往往都是最後才能到達的，妳得按照壹定的順序，經過前廊、禮拜堂、後廊、舞踏館、地下水域、時計塔等各種地方，最終才能到達中間。”
　　“中間區域叫‘惡魔城最上階’是吧？之前妳每到壹個地方還得肛死壹個BOSS，然後拿壹個新的技能是吧？”鴻鵠都忍不住吐槽了。
　　“嗯。”封不覺點頭，對計長道：“看，這就是懂行的。”
　　“什麽懂行啊，好像誰沒玩過惡魔城壹樣……”
　　眾人扯著淡，很快便來到了階梯的盡頭。那裏，有壹扇呈拱形的木門。
　　秋風走在最前面，第壹個看到了門上寫的字。
　　那是壹行金色的雕刻文字，英語，字體還挺花哨，內容是：【不合理的事物，未必都是顯而易見的。】
　　“還來？”秋風道：“那不用說了……門裏有具屍體等著我們。”說著，他便幹脆地把門推開了。
　　四名玩家魚貫而入，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壹間臥室。
　　這可能是他們進入城堡以來，見到的最正常的壹個房間了。粉色的墻壁和天花板，木質的地板，壹張大床擺在屋子中間，墻邊還有梳妝臺和衣櫃，這顯然是壹名女子的房間，或者說……公主的閨房。
　　“餵……床上有人誒。”秋風壹眼便發現，床上的被窩微微隆起，睡在裏面的身軀還在微微起伏。
　　“放著我來！”封不覺反應神速，壹聲暴喝，把掃帚朝地上壹甩就朝前沖。
　　另外三人當時就把他架住了，計長第壹個問道：“妳想幹嘛？”
　　封不覺還沒回答，秋風先道：“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他冷哼壹聲：“看這情況，眼前是睡美人的故事沒跑兒了吧。”
　　“嗯……按照輪流打頭陣的順序的話，此番應由在下來……”鴻鵠的眼鏡上泛起了白光，他壹邊說著，壹邊就朝前邁步。
　　“三叉戟擒抱！”封不覺奮力壹個突進，從後面攔腰把鴻鵠撲倒在地：“哼……木暮，妳以為故作鎮定就能蒙混過去了嗎！”
　　“就算妳壹時忘記了我的ID是鴻鵠……木暮這種稱呼也太……”
　　鴻鵠話未說完，秋風便開口說道：“妳們這樣像什麽樣子，太不紳士了，公主醒來以後會多麽失望。”他說著，整了整衣領，“這種狀況，還是由我……”
　　“無敵烽火輪！”封不覺又朝秋風撲了過去，“雷秋，我勸妳不要輕舉妄動……門外就有壹排很長的臺階，配合我的無敵烽火輪，神也殺給妳看！”
　　雖然那三位打鬧得挺歡，但也只是玩笑而已，隊友間是無法做出真正的傷害舉動的。
　　不過看著這幫人的行為，性格上比較穩重的計長，還是站在旁邊扶額搖頭。
　　“啊……”忽然，壹個男人低沈的嗓音，從被窩裏傳來。
　　這壹嗓子，瞬間讓四名玩家全都僵住了。
　　“羅裏吧嗦的……吵死了！”那聲音霸氣無比地吼了壹聲。
　　下壹秒……
　　但見，壹頭高大的、全身長滿灰色鬃毛的狼人，身穿粉紅色的浴衣、頭戴塑料浴帽，掀開被窩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