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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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要強求。   這是壹個長生果的故事。   三千世界,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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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地獄(下)

擇天記 by 貓膩

2018-9-17 15:46

  周通盯著那片石壁,眼神越來越深,越來越陰森,就像是兩團鬼火。
  那道微弱的震動,看似很尋常,但對有著層層陣法穩固以及防護的地底世界來說,意味著很可怕的事情——有人觸動了周獄的陣法,而且不是像昆蟲投入蛛網裏那般壹頭紮進去,就像壹個琴師伸出手指,拉動壹道弦,輕輕地彈了彈。
  周通盯著那片石壁,沒有發現,牢房頂部的石壁縫隙裏,落下了壹滴水。
  地底很是潮濕,縱使有陣法的隔絕,四周的石壁上依然有很多地方在滲水,即便是在這個相對幹燥的牢房裏,這個畫面也並不顯得突兀。問題在於,那滴水落下的位置很巧,剛好落在酒壺的壺嘴上。
  泥土裏的濕意經過碎石與陣法的層層過濾,從石壁中滲出來時,已經沒有絲毫雜質,透凈地仿佛露珠壹般。
  那滴露珠,悄無聲息地順著細長的瓷嘴,滑落進了酒壺裏。
  便在這時,周通轉過身來。
  薛河說道:“陳長生應該感覺到了,他會猜到妳在這裏。”
  周通知道,所以才會急著離開。
  他不知道那個觸動陣法的人是誰,居然能夠深入周獄。
  那個人距離這邊應該還有段距離,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決定離開。
  正如薛河所言,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想通過這種手段,通知地面上的人,他的具體位置。
  他平靜地說道:“壹直以來,都有很多人想我死。”
  “我也壹樣。”
  薛河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壺,把空杯斟滿。
  周通端起酒壺,也把自己的杯子斟滿。
  薛河舉起酒杯,說道:“祝妳死的很慢。”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如果這個過程足夠快,或者能夠稱為痛快,如果很慢的話,那自然只剩下痛苦。
  周通笑了笑,與他輕輕碰杯,然後送至唇邊飲盡。
  “陳長生的劍就算再快,也不可能這麽快就來到這裏。”
  周通的視線再次望向那片已經安靜下來的石壁。
  這裏是他替自己安排的最隱秘也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這時候卻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拋棄,另覓地方躲避。
  薛河再如何痛恨此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決斷,真的是強大到了極點,同時也有些好奇,問道:“我雖然不知道今天的風雪有多大,但可以想象,此時的京都沒有太多地方可以保證妳的安全,妳能去哪裏呢?”
  “兔子都會留三個洞以備隨時逃路,更何況我們這些做人的。”
  周通說道:“妳肯定會感到遺憾,像我這樣的惡人,真的不容易死,至少今天我不會死。”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再說什麽,走出牢房,順著昏暗的巷道,向著更加陰暗的前方走去。
  巷道兩側如豆般的燈火,與他此時眼中的些微光亮很是相似,都是幽幽的鬼火。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道的盡頭,仿佛向著地獄走去,直至沈沒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隔著鐵欄,薛河壹直看著周通的背影,沈默不語,看了很長時間,直到周通消失,還在看著那邊。
  不是有所感慨,也不是因為此時心裏確實存在的某些復雜情緒,他只是要確定周通是真的離開了。
  屋頂石壁上再次落下水滴,然後側方的墻壁上,發出摩擦的聲音。
  兩塊堅硬的石塊被移開,壹團爛泥從裏面擠了出來。
  那不是真正的爛泥,而是壹個在泥土裏生活了數十天的人。
  天書陵之變那夜,陳長生被聖後帶去了天書陵,唐棠被唐家二爺綁回了汶水,之後折袖便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發現過他的蹤跡,無論是朝廷還是離宮,還是國教學院。
  原來他壹直藏身在北兵司胡同裏,只不過是深在地底。
  如果仔細講來,會很漫長復雜,但其實也很簡單。
  清吏司重植海棠樹,在庭院裏挖了壹個樹坑,他從那個樹坑裏跳了下去,便在地下停留到了現在。
  誰也不知道,這數十天,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但對折袖來說,這是很正常的壹件事情。
  他是狼,擁有難以想象的耐心與毅力,為了捕獲獵物,他可以等很長時間,可以忍受人類無法忍受的饑餓與幹渴,為了殺死魔族的前哨騎兵,他經常在雪層深處,壹潛伏便是數十天,雖然雪比泥土要松軟很多,但也要寒冷很多。
  周通是他狩獵經驗中最強大,也是他最想殺死的獵物,所以他付出了更多耐心,當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的臉很蒼白,瘦削到了極點,眼神雖然依然冷漠專註,但比在地面上明顯虛弱了很多。
  薛河看著他問道:“陣法是妳觸動的?”
  “不是,我不懂陣法,也不知道陳長生會來。”
  折袖的聲音很沙啞,因為這數十天喝的水很少,也因為說的話很少。
  薛河想起自己剛被關押進這座最深處的牢房的那壹天,從石壁裏傳來來的聲音很低,也很沙啞。
  當時他不知道石壁裏的是誰,人還是鬼,但他當聽完對方說的話後,即便對方真的是鬼,他也會與對方合作。
  薛河伸手從滿是血漬的衣衫上拔出金刺,眉頭微皺,發出壹聲痛苦的悶哼。
  十余根金刺都被拔了出來,但只有真實長度的三分之壹,這是他和折袖提前就做好的準備。
  在原先的計劃裏,他要配合折袖想辦法給周通下毒,然後盡可能地拖時間,拖到周通毒發,折袖破壁而出,與他聯手發難。開始的時候,現實比想象的更加順利,下毒順利完成,意外的是,有人觸動了陣法,驚走了周通。
  很明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不知道折袖的存在,當然更不知道折袖的計劃,但同樣也想周通去死。
  薛河說道:“妳去通知陳長生,我去追周通。”
  折袖沒有出言反對,但不代表默認,只表示,他根本不會聽意薛河的話。
  他把壹串鑰匙遞給薛河,走出監房,向著周通消失的方向走去。
  最開始的時候,他走的很慢,因為虛弱,也因為這數十天,他壹直在泥土裏爬行,很長時間沒有靠雙腳走路了。
  沒有用多長時間,他的動作便變得協調起來,雖然還不是很快,但足夠穩定。
  ……
  ……
  在陰暗的巷道裏,周通向前行走著,每走壹段便會折轉,不時會有門落下,然後被泥土掩蓋。
  地底的巷道本就密如蛛網,再經過這樣的手段,更是變得復雜無比,他相信,就算有人幫助陳長生突破朝廷的圍殺,陳長生找到了周獄的真正位置,殺到了地底,也沒有辦法找到自己。
  想到這裏,讓他覺得安心了很多,伸手摸了摸胸口。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心跳變得有些快,不知道是因為行走太疾,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比如……恐懼。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害怕,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暗運真元,準備讓心跳變得平緩些。
  真元在經脈裏平緩地運行,就像在水渠裏流淌的水,忽然間,遇著了壹面過不去的岸。
  他的胸口壹陣劇痛。
  他開始嘔血。
  那血是黑色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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