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天才的對話

　　天邊的晚霞漸漸消失，湖中的晚霞同樣如此，湖面吹來的風越來越冷，湖畔的火堆已經熄滅，只留下些余燼，沒有什麽溫度，陳長生緊了緊衣衫，望著湖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那個始終沒有現身、不知何時便可能忽然出現的刺客，究竟在哪裏？
　　蘇離知道他此時的心情，說道：“我說過，他既然決定要等，便會壹直等下去，像個弱智壹樣的等下去，直到把自己等進死地。”
　　這句話明顯有所隱指。
　　陳長生想著那名刺客如果等不下去了怎麽辦？他不認為自己在這樣的強者面前能夠有任何機會。
　　“前輩……還有壹戰之力？”
　　從雪原南歸，蘇離連走路都做不到，今天清晨在最關鍵的時刻，卻拿著黃紙傘擋住了薛河的最後壹刀，這讓陳長生不免生出了些希望。
　　蘇離教訓道：“我這些天好不容易積蓄下來的壹點力氣，早晨的時候全部都用來保妳的小命了，這時候哪裏還有力氣，妳以為我是那兩頭累不死的毛鹿？”
　　那兩只毛鹿在不遠處的湖畔，屈著前蹄休息，模樣很是溫順。
　　“說起來，妳最後重傷薛河的那壹劍……很不錯，居然能夠在劍勢已盡之時，陡然上挑，直接逆轉戰局，這是什麽劍法，竟然如此帥氣？”
　　陳長生聽著蘇離的問題，很是無語，心想您難道會看不出來那是什麽劍法？
　　但就像和蘇離最經常做的那種對話壹樣，他知道自己必須回答。
　　“是……燎天劍。”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覺得很尷尬，臉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但蘇離的臉皮明顯要比他厚很多，嘖嘖贊嘆道：“能創出這記劍招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陳長生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抱著雙膝，低著頭，就當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
　　——燎天劍是離山劍宗的秘劍，和金烏劍壹樣……本來就是蘇離自創的劍法。
　　他不肯再說話，蘇離沒辦法繼續吹噓自己，沈默了片刻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看著他面無表情問道：“妳為什麽會我的燎天劍。”
　　這，確實是壹個問題。
　　修行宗派向來講究法門不外傳，敢窺竊者必遭追殺至死，更何況燎天劍不是離山劍宗普通的劍法，是蘇離獨創的秘劍。
　　“燎天劍……被錄在離山劍法總訣裏。”
　　陳長生看著蘇離的神情，有些緊張地分辯道。
　　蘇離想起數百年大戰尚未結束，自己尚未出師，還是離山劍宗壹個懵懂的小男孩，自創了這招絕然猛烈的劍法，最終礙不過師長們的請求，抄錄了壹份……他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原來我離山的劍法總訣在妳手裏。”
　　經歷過青藤宴和大朝試的離山劍宗弟子，比如茍寒食和關飛白等人，早已確定了這個事實，但蘇離雲遊四海，根本不會關心這些事，所以這才是第壹次知道。他說離山劍法總訣這幾個字的時候，盯著陳長生的眼睛，咬字格外清晰，有些沈重。
　　陳長生自幼在西寧鎮舊廟讀書，進入國教學院後也是孤身壹人，沒有師長亦沒有同窗，根本沒有什麽宗派山門的概念，自然不知道那份離山劍法總訣對離山的意義，點頭說道：“前輩的燎天劍，我就是在上面學會的。”
　　蘇離雙眉微挑，問道：“劍法總訣上只錄著劍譜，有招式劍路，卻沒有劍元的運行法門，徒有其形無其神，妳又是怎麽學會的？”
　　陳長生誠實回答道：“我自己設計了兩條真元運行路線，經過計算和推演還有兩次出招，威力肯定不如前輩的燎天真劍強大，但還算能用。”
　　聽著這句話，蘇離沈默了很長時間。
　　陳長生問道：“前輩？”
　　蘇離看著他說道：“難怪看著妳出劍的時候，感覺有些怪……自己設計……什麽時候設計劍路變成這麽簡單的事情了？難道妳竟是個真正的劍道天才？”
　　陳長生不敢接受，說道：“那都是前輩的智慧，我只是做了些調整。”
　　“調整有時候比開創更難，我十四歲創燎天劍，妳十五歲改燎天劍，我是絕世天才，妳難道會是個蠢才？能夠自行開創真元運行通道，妳當然是個真正的天才，甚至是千年難得壹遇的奇才，只不過京都裏那些真正的蠢才，從來沒有發現這個本應該最值得重視的事情，只怕就連茍寒食都錯過了。”蘇離看著他，滿臉贊嘆說道：“只有經脈與人類不同、卻心心念念想著要修行人類功法的妖族，大概才能明白妳做出來的這些事情是多麽的重要……難怪白帝夫婦會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拜妳為師，甚至把我離山的劍法總訣都給了妳。”
　　陳長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了不起，除了通讀道藏這件事情。
　　——那還是因為世人都說茍寒食通讀道藏很了不起，他才知道自己和余人師兄也很了不起。今天卻有人說他在劍道和修行方面也很了不起，甚至是不世出的奇才，而且說出這句話的人，本身就是舉世公認的奇才，這讓他很吃驚，很高興，又有些惘然。
　　然後他再次聽到蘇離提起離山劍法總訣，終於醒過神來，說道：“前輩，離山劍法總訣是落落給我的，但不是我的，所以我沒辦法給妳。”
　　蘇離見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準備微微壹笑，毫不在意地伸手接過他恭敬遞還回來的離山劍法總訣，就此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不料事情卻沒有這麽發展……他很生氣，心想我剛才對妳那番表揚贊美難道都被豬聽了去？
　　陳長生看他神色不善，想緩和壹下氣氛，笑著說道：“前輩可不能搶晚輩的東西。”
　　他真的不擅長言辭，這個笑話不好笑。
　　如果蘇離這時候能動手，絕對會直接把離山劍法總訣從他的身上搶過來。所以場間的氣氛沒有得到任何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尷尬。
　　“我離山劍法總訣是白帝壹族搶走的，我也只會從他們的手裏奪回來。”
　　蘇離看著他說道。這句話他說的是豪氣幹雲，雲破月出。但他知道這只是個借口，或者說臺階。他這時候連陳長生都打不過，沒法搶，那只能不搶，留待後時再說。
　　問題是陳長生不知道，他以為蘇離真是這樣想的，好奇問道：“前輩這些年為什麽沒有去白帝城要回離山劍法總訣？”
　　在他看來，以蘇離的劍道修為和性情，既然離山劍法總訣失落在白帝城裏，他應該早就殺將過去追索，所以他問了出來，也就把蘇離腳下的臺階抽走了。
　　蘇離的臉色有些難看，心想剛才自己對這個小東西的表揚真是不如給豬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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