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4章 交匯的聯系鏈

　　林三酒低頭看著地面上那壹攤碎塊。
　　其實她沒有完整聽見余淵口中最後壹個“風”字。
　　余淵只是形成了壹個口型，微微發出了壹個“F”音，恰好剛剛在她的腦海中形成了壹個“風”字的印象，通訊器就在她手中碎了。
　　如果不是她反應極快、松手及時的話，或許她的手現在也正軟軟攤在地上，混在金屬碎塊、線路板殘骸和叫不上名字的破碎零件之間了。
　　租賃行營業廳裏，沈寂得仿佛沒有人存在壹樣。
　　當林三酒慢慢地轉過頭時，蜂針才開始低低地、沈重地喘息起來。
　　她的壹雙眼睛瞪得極大，瞳孔仿佛被凝固了壹樣不敢亂動——尤其不敢轉向接待臺後的方向——從她的鼻尖上，壹道破口終於裂開了，壹小塊皮膚與鮮血壹起跌落了下來，打在地上，發出了“啪”的壹聲。
　　剛才進門時，不管是林三酒還是蜂針都沒對其多留心的那個黑發年輕女孩，此時正站在接待臺後，輕輕撚了撚手指。
　　哪怕是林三酒都沒有察覺，她剛才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打碎通訊器的。
　　“怎……怎麽回……”蜂針顫巍巍地說，眼睛裏浮上了眼淚。“我……我的鼻子……”
　　要抑制住心中近乎海嘯般的憤怒，逼自己冷靜下來，幾乎花去了林三酒壹半的力氣；十二界各式醫療手段奇多，只是壹小塊皮膚，絕對可以恢復的——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蜂針被卷得更深了。
　　“放她走。”她沒看蜂針，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黑發女孩。“她只是給我帶路的人。”
　　余淵當初說過什麽來著？謝風這個人有什麽特征？
　　他那時剛剛從回憶錄中跌出來，感情仍受了很大震動，雖然語無倫次，卻將自己所經歷的謝風人生壹股腦全說了——這其中定有林三酒可以利用之處。
　　“是嗎？”謝風掃了壹眼蜂針。相比林三酒來說，她的身體、肌肉、姿態……看上去近乎懶散放松。
　　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手法遮掩自己，即使在露了壹手之後，乍看上去仍舊只是壹個尋常進化者，十二界馬路上隨處可見的水平。
　　只有當林三酒集中全部精神與意識力，以自己的存在去感知她的存在時，謝風身上才會驀然爆發出近乎驚心動魄的壹股尖銳感——仿佛無數針山又化作海浪，席卷翻滾著朝人壓來，所過之處，沒有任何東西能維持原狀。
　　“殺戮天才”——對了，余淵好像用過這個詞。
　　不是戰鬥天才，是殺戮天才。
　　但那畢竟和殺戮狂還不是壹回事，對方未必會以殺人為樂；林三酒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麽，起碼要先讓蜂針被放走。
　　“妳們的目標，不是我麽？”她盡量維持著聲音的平穩，說：“何苦為難她這麽壹個平平常常，只是為了活命而掙紮的小姑娘？”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謝風十九歲的時候，在街頭上流浪過兩年，度過了不少辛苦艱險的日子；就連余淵後來復述的時候，也說過不止壹次大意類似的話。她不知道謝風的記憶究竟被改成了什麽樣，但是只要她還記得自己流浪的日子，或許就能找到壹絲惻隱之心。
　　林三酒之所以會這樣費盡心思地想要先放走蜂針，是因為她心中早已升起了壹個她自己也不敢去想的念頭——如果蜂針走不了，她恐怕沒有余力保護這位導遊小姐了。
　　面對謝風時，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自保到哪壹地步。
　　謝風看了看蜂針——她轉眼時，似乎完全不擔心林三酒會偷襲——忽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掏出了壹卷紗布，丟給了已經滿面眼淚的導遊小姐，給後者又驚得壹跳。
　　“走吧，”她聲音近乎輕快地說，“反正妳的任務也完成了，妳把她帶過來了。”
　　有那麽令人呼吸頓止的壹刻，林三酒幾乎要以為她的意思是，蜂針是有意將她引到謝風面前的。然而當她的目光從蜂針又驚又懼、又痛又委屈的面龐上掃過時，壹個念頭忽然像閃電般打亮了她的腦海。
　　“妳們壹直在監視她？”
　　林三酒往旁邊讓了壹步，揮手示意蜂針趕緊離開，眼睛壹眨不眨地看著謝風。“我明白了……是屋壹柳吧？”
　　謝風抿了抿嘴唇——盡管她沒說話，那壹瞬間閃過去的神色也讓林三酒肯定了，的確就是因為屋壹柳。
　　蜂針即使心中再多疑惑，此時也不敢多逗留了；她戰力尋常，在近距離被謝風剛才那壹擊掃過鼻尖之後，恐怕此時早已意識到對方與自己根本不是同壹個食物鏈層級上的生物——用不著林三酒多說，她跌跌撞撞、虛捂著臉，壹肩膀撞在門上，匆匆忙忙地逃了出去。
　　以後壹定要補救她受到的損傷和驚嚇……但自己或許不該再與她見面，不該再牽累她了。
　　蜂針壹消失，謝風就掃了林三酒兩眼，忽然笑了。“看來妳很關心那個女孩，”她像聊天似的說，“她壹走，妳看著都冷靜多了。或許我不該讓她走的。”
　　“那不是妳的風格。”林三酒冷冷地說，“妳們監視了她多久？妳們就這麽有把握，我壹定會找她帶我來這兒嗎？”
　　表面上乍壹看似乎是非巧合不可能的事情，其實底層暗藏著絲絲縷縷的必然性聯系——謝風出現在這兒，根本不是因為她運氣差。
　　林三酒在聽完鵬平敘述之後，想到他看見的是壹張旅遊宣傳圖，進壹步意識到“旅遊團”是她與鯊魚系的關鍵節點，所以才找上了蜂針——這壹環環的聯系，對於她來說是清楚的，她也自信鯊魚系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的推測不算錯；鯊魚系的確不可能知道這壹串聯系，但是屋壹柳卻知道這串聯系上的最後壹環——導遊蜂針毒。
　　他知道林三酒與蜂針認識，甚至還是他假裝成解物工匠，去蜂針家找上了林三酒。
　　在那壹次被林三酒識破身份之後，他完全有可能通過調查蜂針，而從另壹個角度發現她與鯊魚系之間的聯系：蜂針是CBD旅遊團的導遊；CBD旅遊團租用過某租賃行的巴士；而鯊魚系恰好也從同壹租賃行租過巴士；鵬平搭上過那輛巴士；鵬平現在在林三酒手裏。
　　兩條聯系鏈，就這樣交匯了。
　　即使屋壹柳不可能事先預料到，林三酒會從鵬平的描述中猜到CBD旅遊團，這也已經是壹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強聯系了；他必須要考慮到，林三酒有可能會從這個角度找到鯊魚系——畢竟，他是屋壹柳，他天性就不會放過任何細節。
　　“我只在這兒等了壹兩天，”謝風聳聳肩，說：“已經快要給我無聊死了。屋壹柳這個人，為了能萬無壹失，做的許多未雨綢繆最後都落了空，想不到這壹次卻捕到了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