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射出了穿越時空的那粒子彈
伏藏 by 飛天
2018-9-27 20:31
“妳不是三眼魔族中人?額上怎麽沒有第三只眼?”叔叔沈聲喝問,巴克夜鷹的刀刃也已經殘缺了大半,而且他的全身重量都維系在右腿,左腳只能虛立在地面上,可見那條腿亦帶傷不輕。
恰裏貢巴的瘦臉上浮出壹絲詭譎的怪笑:“當然是,如果不是,怎麽能夠領導外面這壹千二百名族人?只不過,現代化的科學技術已經能夠改變任何人的外貌,黑的變成白的,老大變成少的,甚至是男的變成女的,我為什麽不能用壹只擁有神奇力量的第三只眼換掉原先的左眼?三眼只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外部特征,我們的民族精神和內涵則是永不屈服、百折不撓,直至占領外面的世界。長期以來,伏藏師們恨不得將地球上所有生著第三只眼的人趕盡殺絕,但我們只要稍加手術,便能華麗地轉身,遊刃有余地生存於人類的世界裏。”
叔叔站立的位置出現了壹個小小的血紅水窪,以我對他的了解,沒有必勝把握前,他永遠都是隱忍不發的。唯有如此,才不會將已經很糟的情況變得更糟。
“妳不是三眼族的領導人,只有千古不朽的魔女,才是三眼族人心目中空前絕後、獨壹無二的真正領袖。恰裏貢巴,我勸妳還是放下尖錐,帶著妳的人馬逃回大山深處去吧。按照最早之前藏王松贊幹布與三眼族的盟約,妳們永遠不要踏出雪山壹步,人類也不會妄自闖入妳們的修行之地,雙方才能得以和平相處。”叔叔的態度不卑不亢,冷靜得像是之前的流血殺人事件根本就不存在。
恰裏貢巴哈哈大笑起來,壹把抓住我縮在繈褓中的右腿,呼的壹聲拋到了半空,然後接住,再換右腿,來來回回重復了幾十次,最後又把我丟回到原先的地方,黑色的尖錐又壹次指向了我頭頂。
“要,就過來拿吧,妳的死期也就到了。”恰裏貢巴的話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是清晰之極的漢語。
原先緊緊包紮住的繈褓已經散開,我伸出右臂,動了動右手,手指摸向桌子上的手槍。普通手槍的扳機比我的兩根手指加起來還粗,作為嬰兒的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出扣下扳機的動作的。
“不到最後壹刻,永遠不要高興過早。”叔叔冷笑起來。
“最後壹刻?現在就是妳的最後壹刻,只是要看妳肯不肯合作,要這小孩子死在妳之前還是之後。我相信,妳將是最後壹個找到此地來的伏藏師,然後隨著三眼族的大規模遷徙,雪山深處將不再是我們唯壹的家園。妳的同伴們在找不到三眼族人的情況下,會愚蠢地以為三眼族人已經被前輩們消滅了,然後載歌載舞,徹夜狂歡。事實上,妳們不知道三眼族人的繩索早就套在人類的脖子上,很快就將收緊……”恰裏貢巴大笑,遙指著墻上那些形神各異的圖畫。
“三眼族魔女在哪裏?”叔叔冷冷地問,皺著眉從血窪裏擡起腳來,重新換了壹個站立的姿勢。血液流幹時,就是他的死期,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不得不努力地尋找發動進攻的時機,快速結束戰鬥。
“在她該在的地方。”恰裏貢巴的尖錐倏地指向墻壁,在倒數第壹的女子後面,哧哧哧哧幾下刻出了我的五官樣子。
叔叔的臉色突然變了:“妳在幹什麽?”
“妳不是喜歡做降魔除妖的伏藏師嗎?我把小孩子也畫在墻上,讓他長大後,亦成為伏藏師,繼續著妳們搜索、決戰、被殺、隕落的死亡循環,以此來滿足妳們的大無畏犧牲精神。這樣,大家都各得其所,死得其所,不好嗎?”恰裏貢巴的尖錐縮回來,乘著叔叔凝神沈思之機,唰的壹聲橫掠三尺,化成壹條黑色的軟鞭,在叔叔脖頸上連纏了七圈,隨即拼命地收緊。
連番浴血沖殺的叔叔已經是強弩之末,登時被拖倒在地,兩柄小刀把握不住,脫手而飛。
“沒有任何人類能成為三眼族的克星,無論妳們在人類世界裏有多強大,到雪山深處來,只是自取死路。聽,我的族人們正在發出復仇的吼聲,他們的刀會把每壹個伏藏師砍成碎片,然後揚撒在雪山上。”恰裏貢巴的狂妄笑聲回蕩在這間小屋裏。他的外貌與普通人無異,但那種狂妄猙獰的神態卻絕非人類所有。
奇怪的是,嬰兒始終都沒哭出來,就算光溜溜的小腿已經暴露在寒風裏凍得通紅了,他仍然靜靜地坐著,右手壹直按在那柄短槍上。
“現在,我就帶妳出去,還得帶上這小家夥,壹起成為族人祭獻雪山之靈的禮物。”恰裏貢巴彎下腰,死死地盯住嬰兒的眼睛,“嘿嘿,這小家夥還在笑呢,等壹會兒,峰頂的禿鷲飛下來開餐的時候,妳大概就笑不出來了吧?”他齜了齜牙,嘴角淌下兩條口水,活脫脫就是壹只貪婪的禿鷲。
嬰兒的手指動了動,使勁勾住了扳機,然後身子拼命向後仰,要用全身的力氣發射子彈。那壹幕落在恰裏貢巴眼中,他怔了怔,陡然大笑:“什麽?妳這小家夥在幹什麽?難道要開槍殺我?好吧,我就站在這裏,等妳運足力氣舉槍射擊吧!”
“叔叔。”我吃力地叫了壹聲,思想突然混亂,分不清何者是夢,何者是現實。
如果叔叔和繈褓中的嬰兒都死於三眼族人盤踞的雪山深處,那麽,今天我還能活著站在拉薩城裏的小旅館裏嗎?又怎麽會有叔叔的十幾次入藏、淺水灣別墅被殺事件?
“我太累了,我必須得停下來打壹針恢復體力。夏小姐,請幫我把旅行箱裏的針筒和藥包拿過來。還有,如果等壹下發生奇怪的事,請記得幫我把箱子裏的三封信寄出去,那裏面是我的最後遺言。”方東曉長出了壹口氣,在我肩頭推了推,讓我從幻覺中徹底撤出來。
眼前仍是小旅館裏的那個房間,我的雙腿就快要坐麻了,而滿臉倦容的方東曉斜倚著被子,單手支著頭,壹動不動地凝視著我。他的眼神空洞而渙散,與其說是看我,不如說是目光已經透過我的身體,飄向無窮無盡的遠方。
“不要多問,也沒人知道答案,它們都存在於妳的腦子裏。當我用讀心術剝開妳的記憶體時,它們會自動呈現給妳看。不過,這個動作無法逆向操作,也不能無限次重復,所以妳千萬不能分心,好好看著它們,然後決定下壹步的行動。滄海兄說過,人生在世,無敵最寂寞。到了那時候,想要找壹個指點者或是壹個同道切磋者都比登天還難。現在,妳的思想亦在壹個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只能靠妳自己,而不是任何導師和兄長。”方東曉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打開夏雪遞過來的藥包,取出三支半高的橙紅色針劑,熟練地抽好藥水,對著自己的小臂紮下去。
那種東西是中醫大師慕容琴獨創的中藥類興奮劑,被命名為“陽春白雪針”,我在港島時就見過。
“我沒有太多時間了。”方東曉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呼吸之間,鼻孔和嘴巴不停地噴出白霧,像壹匹經過長距離狂奔後疲憊不堪的老馬。所有的興奮劑都帶著“飲鴆止渴”的意思,即使能短暫地提升人的體力和精力,但卻總是得不償失,提前透支了身體的本錢。
“我沒有太多時間了,真的。”他又壹次毫無意義地重復著同壹句話,睜大了眼睛,眼底深處的鮮紅血絲密密麻麻地交織成恐怖的蛛網,“陳風,我和滄海兄朋友壹場,絕不會害妳,也下不了手。無論別人出多高的價錢買妳的命,對我來說都是壹個笑話。記得從前我還沒有成名時,窮困潦倒於大澳鄉下,經常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後來是滄海兄第壹個發現了我的才能,把我接到自己的別墅裏,奉為座上嘉賓,並給我引見港島的上層人物,才造就了今日的讀心術大師方東曉。他是我的良師諍友,對我有再造之恩,現在也許就到我報恩的時候了。”
陽春白雪針的效力正在發揮出來,方東曉猛地脫去了外套,摜在椅子上,在房間裏來回踏步,情緒明顯變得十分激動。
“誰要買我的命?”我平心靜氣地仔細梳理著剛剛的幻象情節,以便全盤告訴夏雪,跟她壹起研究。
“我不能說,我也不想說。這壹次,我只能誰都不幫,只做該做的事,喚醒妳和滄海兄的塵封記憶,剩余的事,要妳自己解決。然後,勝負天定,別人絕對無法插手。”方東曉揮舞著手臂,仿佛出錢買命的人就站在房間的另壹端,而他是這場比賽的裁判,力求公平公正,絕不偏袒任何壹方。
“好吧方叔,我不勉強妳。”我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轉向夏雪,“剛才我再次看到了三眼魔族的人,不過他們中的某些聰明人物不再拘泥於祖傳的‘三眼’形象,而是進化為與人類絕無二致的正常人,只不過把額頭上那只特殊的眼睛移動到了正常位置,替換掉任意壹只。我在想,經過這種人為的手術處理,他們將變得難以分辨。”
這是個無比嚴重的大問題,如此壹來,埋伏在我們身邊的危險因素就大大增加了。就算壹名三眼族人站在我們面前,也沒人能夠識破,因為他的“三眼”已經成功地變化為“兩眼”,外觀毫無破綻。
夏雪苦笑:“事情越來越復雜了,我懷疑這本來就是壹項無法完成的任務。”
她的想法,應該與叔叔看到那面伏藏師圖畫之墻時的壹樣。那些畫就像壹個巨大的連環魔咒,包括叔叔和香雪海在內的所有伏藏師都是構成魔咒的壹節鏈條,其頓悟“伏藏”後的命運早就被準確地設定好。如果叔叔能完成“消滅三眼魔族”的任務,後面也就不必再出現香雪海的畫像了。也就是說,只有排在最後的人才是真正結束噩夢的無敵勇士,在此之前的任何大人物都將戰敗而亡,拋骨雪山荒野。
在這裏,同樣產生了壹個謬論,因為香雪海也在九曲蛇脈壹戰中歿去,她將三眼魔族消滅盡了嗎?答案是否定的,至少目前來看,三眼魔族的人仍在黑暗處蠢蠢欲動。所以,香雪海後面,定然還有伏藏師前赴後繼地加入,將“伏魔衛道”的事業進行下去。
“那個人,會是我嗎?”我記起了恰裏貢巴用尖錐刻在墻上的嬰兒頭像,假如可以上墻的人都會成為畢生以“消滅三眼魔族”為奮鬥目標的伏藏師,那麽這個命題就是完全成立的,因為我和夏雪所做的,正是這件事。
天就要亮了,我不知道方東曉還有多久才能恢復體力,只有沈靜地等待著。
“藏地的夜真是冷呵!”他輕輕喟嘆著,吃力地探身,把方桌壹角的白銅燭臺拿過來。據老板娘央金說,拉薩的供電水準非常高,蠟燭僅是備用,壹年到頭派上用場的時候也不超過五次。嚓的壹聲,方東曉打著火機,點亮了燭臺上的半截白燭。
“陳風,看著蠟燭的火頭,我必須用催眠術讓妳進入自己的思想深處去,看到更多被覆蓋的東西。滄海兄說過,妳從嬰兒時期就表現得極不平凡,並且做出了壹件匪夷所思的事。他相信妳將來會大有作為,成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大人物。可惜,我們幾個老家夥都看不到那壹天了。”他悲涼地長嘆,把蠟燭舉在胸前,跳躍的橘紅色火頭正處在我們的視線交錯點上。
“我做了什麽?”我下意識地問。
“他說,妳在八個月大的時候開槍殺人,壹舉扭轉了壹場激烈惡戰的敗局,才使妳們爺倆死裏逃生,活著回到港島去。我和其他人都不相信,除非那柄殺人的槍是可以用腦力遙控指揮的,否則,八個月的嬰兒大腦都還沒有發育完全,怎麽知道去觸發扳機射擊?那已經是完全違背常理的事情了。所以,我們都不信,特別是中醫大師慕容琴,當場跟滄海兄打賭,如果他能拿出證據證明此事,慕容琴就掏錢請所有老友去新加坡購物三天,所有車馬、住宿、餐飲、泡妞、采購的費用全包。呵呵,滄海兄是個謙謙君子,當然不會讓慕容琴破費,自稱拿不出證據,甘願受罰,壹次性拿出八百萬美金,請大家去新加坡血拼。那次,慕容琴的四張白金信用卡都刷爆了,大呼過癮……”
我對方東曉後面所說的內容不感興趣,只被“開槍殺人、扭轉敗局、死裏逃生”這句所吸引。
“他果真這麽說過?”我繼續追問。
夏雪立刻有所察覺,低聲問:“有什麽不妥嗎?我看妳的臉色非常差,要不要喝杯開水?”這壹夜過的步步驚心,無比漫長,我們的確很需要補充壹些熱量。之前方東曉帶來的“七寶浮屠茉莉”名茶似乎並沒有給我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與它的尊貴身份很不匹配。
“好,謝謝。”我點點頭回答,發現自己的嗓子變得微微嘶啞起來。
夏雪回旁邊的房間去拿保溫杯,我則是重新灌了壹壺古井甜水,放在電爐上,啪的壹聲撳下開關。
在此期間,方東曉壹直都在凝視著燭光默然出神,連夏雪開門進出時都沒擡起過眼皮。
“方叔,陽春白雪針的副作用不小,以後還是不要多用的好。”我很擔心他。慕容琴說過,那針劑的用量極限是二十四小時內不得超過五針,否則心臟的擴張力量將迅速提高三倍,人體血管無法承受這樣的推力,勢必節節爆裂,不可收拾。
“沒關系,反正我留在這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看看腕表,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再過十分鐘,我們就進行第二次讀心術試驗。我是平時第壹次在藏地的特殊地理環境、氣候條件下實施讀心術,恐怕已經引發了高原反應,如果妳的腦子裏出現什麽怪異的東西也不必害怕,因為那都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不會影響到妳現在的生活。”
我沈吟著追問:“那麽,您相信是我幫助叔叔扭轉了戰局嗎?”
按照當時的情形,叔叔不支倒地,現場沒有第二個幫手,看起來敗局已定,他即將被狂躁的三眼族人撕成碎片了。叔叔極少說謊,更不會為了壹個嬰兒撒壹個無關緊要的謊,反過來說,很可能“嬰兒開槍”那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不相信。”方東曉搖頭。
“如果是真的呢?”我看到嬰兒的手指已經切切實實地勾在扳機上,假如那柄槍恰好走火,子彈壹定會射中俯身向前的恰裏貢巴。
“那將是人類歷史上的奇跡。”方東曉仍在搖頭。
突然間,夏雪飛奔著闖進來,手裏捧著我們常用的那只保溫杯,直沖到方東曉面前,胸口急速起伏著:“妳……妳給我們喝的是什麽?是什麽東西?那根本不是‘七寶浮屠茉莉’,根本不是!妳看,妳看,剩下的這些茶葉粗梗都向四面五瓣展開了,很像苗疆金蠶教的……”她連喘了兩大口粗氣,神情冷峻地壹字壹頓地接下去,“五、蠱、斷、門、簫。”
方東曉靜靜地聽著夏雪的嘶吼,看著燭焰被夏雪嘴裏噴出的熱氣吹得飄飄搖搖,眼神中忽然流露出壹種大徹大悟後的安詳釋然。
“方先生,這該如何解釋?我在等妳回答。”夏雪倒轉杯子,把裏面的殘茶全都倒在桌子上。浸泡已久的茶葉都變成了淺褐色,每枚葉芽的尾部的確都分裂開來,變成大小均勻、顏色各異的五瓣,分別是焦赤、慘白、橘紅、嫩綠、鵝黃五色。
門開著,藏地壹天中最黑的時段即將結束,東面天空中的魚肚白馬上就要掃蕩過來,滌盡暗夜,重展天光。此刻,對面屋頂上的經幡正在隨著冷冽的晨風壹刻不停地飛舞打轉。
壺裏的水開了,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稍停,壺蓋上的警示哨子“吱吱吱吱”地銳響起來。
“方叔,請您解釋壹下。”我伸手關掉電爐,再起身關好房門,後背上早就冷汗涔涔,襯衫全濕了。不過,我暗暗地告誡自己,壹定要沈住氣,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沖動之舉來。即使經歷過了九曲蛇脈與窩拉措湖兩戰中的邵、司馬、葉天、顧等四人的反叛危局,我依然堅信世間仍有真情存在,並非人人都為私心利益活著。
“五蠱斷門簫”是金蠶教的看家法寶之壹,用赤蜈蚣、花白蛇、紅蠍子、綠蟾蜍、黃蜘蛛的毒液混合在上好的滇南紅茶裏,無色無味,不易被人察覺,但是只要喝過這種茶的人,都會被下蠱者的奇特簫聲控制,變成木偶人,壹切行動聽從對方指揮。如果方東曉卑鄙到要用這東西來算計我和夏雪,那真的就是欺人太甚了,百死莫贖其罪。
“我可以解釋,之所以用‘五蠱斷門簫’代替‘七寶浮屠茉莉’暗算妳們,是因為我始終懷疑陳風的身份問題。不僅僅是我,滄海兄離世後,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對陳風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以為血案是妳做的。老實說,滄海兄十年前立下的宣誓書裏就寫到過,如果陳塘、陳風做出危害世界、破壞安定的事,格殺無赦。他怕妳們的武功太高,才準備了五蠱斷門簫,留在以後派上用場。”方東曉鏗鏘有力地回答。
我忽然楞住,畢竟與叔叔壹起那麽久,最了解我的是他,最了解他的也是我。如果他在臨終前留下的是這種話,那我所有的心思就全白費了。
“放心,如果妳的思想沒變,我就會把‘五蠱斷門簫’的解藥拿出來。”方東曉放下燭臺,小心地抱起那只恒溫瓶,“當著滄海兄的面,方某人起誓,絕不食言。現在,我們可以繼續開始讀心術測試了吧?”
“五蠱斷門簫”的配置方法與解除手段非常復雜,這種城下之盟由不得我不低頭。其實,老前輩們說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實在是亙古不變的醒世恒言。很多時候,不是人想不想低頭,而是身在矮檐之下,不低頭就得碰頭甚至是掉頭,如何選擇,不言自明。
“妳確定?”夏雪的左手猛地插進了褲袋裏。她壹向隨身攜槍,這個動作已經是暴怒萬丈、臨近爆發的表示。
“我確定。陳風,請妳放心,我不是老邵和司馬、老顧他們,為了金錢和野心就冒然出賣自己。滄海兄於我而言,是半師半友,他托付我做的事,只要有壹線可能,就會不折不扣地執行,絕不妥協。同樣,如果妳沒做對不起社會和人類的事,我也會拼死維護妳。”方東曉抱緊了恒溫瓶,瓶蓋上立刻映出了他那張蒼白頹唐的臉。
我和夏雪對視了壹眼,不約而同地向著對方輕輕點了點頭。港島民間有諺,真金不怕洪爐火。我從沒做過對不起叔叔的事,可以經得起老壹輩的任何考驗,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當年壹戰是如何收場的。
“覺察不妥,立刻後撤。任何時候,保命要緊。”夏雪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語。
“好吧,只是我們身在是非漩渦,沒有第二種選擇。”如果不是當著方東曉的面,我真的很想擁抱她壹次,以感謝她的知己情懷。正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我的生活才變得多姿多彩起來,各種工作井井有條,效率提高數倍。我早就計劃過,藏地之行後,將要回港島去迎娶她,壹輩子要她留在我身邊。
“那麽,祝妳好運了。”夏雪微笑起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她的左手插在褲袋中,無疑是握住了壹柄子彈上膛、保險張開的短槍,替我和方東曉護法的同時,也在監視對方,確保我免遭對方的毒手。
我把手放在方東曉掌心裏,目光凝視著燭光火頭。
“關燈。”方東曉低聲吩咐,夏雪快步走向門邊,關掉了頭頂上的白色吊燈。
“我要妳回到過去的世界,無論感覺有多奇怪,壹定記住,經歷的壹切全都是妳的記憶,都是過去式,僅供參考檢索。陳風,去吧,去找到謎題的終極答案。”方東曉掌心裏的吸引力驟然加強,那壹點跳蕩飄搖的燭火陡然增大了數百倍,變為壹場撲面而來蓬勃大火,壹下子將我籠罩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