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

飛天

都市生活

  港島年輕遊俠陳風在藏地追查叔叔陳滄海遇害死因的過程中,與陳滄海生前的好友邵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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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燕七遭綁引發的危機

伏藏 by 飛天

2018-9-27 20:29

  我垂下槍口,向燕七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去了。
  燕七欣喜地起身,倒退著走向門口,確信我不會開槍後,才翻身後撤,消失在晨曦之中。
  我收起短槍,環顧著滿地狼藉的室內:“留他在這裏,就像掉進灰堆裏的豆腐,吹不得也打不得。不如讓神鷹會他們來啃這塊硬骨頭吧,而且還能消耗雙方的戰鬥力。夏雪,妳能猜到燕七不是單獨行動對不對?那麽大的寶庫,他必須得找人進行看管、打包、運輸等等,我現在就通知特洛伊將其壹網打盡,免得失去這壹大好的時機。我們給大俠燕趙面子,其它人就說不定了。”
  夏雪疲倦地落座:“當然,憑‘大俠燕趙七弟’這個名字的號召力,他隨時都能找到高手相助。我壹直在想,既然陳老前輩、我母親、燕七以及乃瓊寺的高僧遇到的海市蜃樓幻象都是出現在克什米爾東側的某處,真正的黃金谷會不會就在那邊?比如日土縣和班公措附近?”
  我集中精神聽她說話,隱約感到她壹定是發現了壹些什麽。
  “燕七為什麽會滯留於拉薩?當初他眼中‘唯求壹死’的感覺那麽濃烈,如果不是天蠶甲的特異功效擋下了胖子的致命壹擊,他也許就真的死了,而不是像剛剛這樣,胸有成竹地掌控寶藏,坐地分金。我想問,誰令他求死?又是誰,讓他躊躇滿誌地準備幹壹番大事業?壹個人的思想不可能前後變化如此巨大,判若兩人。陳風,不知妳有沒有感覺,回到拉薩後,咱們身邊壹直有壹股看不見的巨大力量時時刻刻翻滾湧動著,有時候會直接左右妳我的思想,令咱們做出不該有的親熱舉動來。”夏雪的臉稍稍壹紅,輕咬著下唇。
  我點點頭,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我且姑妄言之,妳也姑妄聽之,那種力量類似於西藏密宗高僧闡述過的歡喜佛法力,能夠極大地調動人類心中的情欲,而變得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就拿剛才發生的事情來說,我要妳拔槍射擊,妳當時在想什麽?那種隨時都能喪命的危機之下,妳還有心情索吻,是否就是受了那種力量的左右?”她提及“歡喜佛”時,臉色倏地壹紅,由額頭直泛到脖頸,羞澀如壹朵晚開的睡蓮,別的花都開過謝過、倦收花瓣時,它才姍姍來遲。
  佛教各派均有佛像,但歡喜佛唯密宗所有,只有藏傳佛教寺廟中才有供奉。藏傳佛教以密教為精髓,以高度組織化的咒術儀禮、俗信為其主要特征,宣傳口誦真言咒語(語密)、手結印契(身密)和心作觀想(意密)三密相結合的修行方式。歡喜佛就是密宗中壹種修煉的“調心工具”和培植佛性的“機緣”。宗喀巴大師曾說過:“調心要令信所緣”,對著歡喜佛“觀形鑒視”,漸漸習以為常,多見少怪,欲念之心自然消除。密教認為陰陽兩性的結合是宇宙萬物產生的原因,也是宗教最後的解脫。“歡喜佛”正是這種理論觀念的圖解。
  “愛到深處,情難自禁,無關乎外力影響。”我並不贊同她的意見。
  “妳錯了,在那時候表達愛意,情同兒戲,為什麽不考慮壹下我的感受?如果沒有天蠶甲,現在妳也不過是仆倒的屍體之壹,還有談心說愛的閑情逸致嗎?”夏雪皺起了眉,壹絲不茍地檢查完那柄短槍後,小心地收好。
  她的輕嗔薄怒讓我心如刀割,立刻懇切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但當時的情況,我更願意為妳擋子彈,而不是讓妳那樣做。夏雪,在我心裏,妳是重中之重,無法割舍,以後再也不要。”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妳的思想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夏雪神情地凝視著我,忽然展顏壹笑,橫在我們之間的無形隔閡頓時壹掃而空。真正相愛的男女在危機降臨時,心裏只有對方,早就忘卻了自己的生死。唯有如此,才真正稱得上是“心心相印、生死相依”。
  當然,我能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有雙眼睛在壹刻不停地俯瞰著我們,從九曲蛇脈山谷到窩拉措湖,再回到拉薩來,那眼睛始終都在,並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左右著我們身邊的世界。夏雪說的,我也知道,矢口否認只是不想讓她過分擔心。
  接下來,我打電話給特洛伊:“燕七出現了,並且剛剛從小旅館離開。他可是揭開寶庫秘密的始作俑者,我猜妳對她壹定感興趣,要抓他的話現在可以動手了。”
  這個電話能夠決定燕七最終的生死,他以為自己可以獨占鰲頭,實際上恰恰相反,在信息發達的二十壹世紀,任何領域內都不會有人撈得著“獨吃寶藏”這樣的肥肉。他做完壹件事,立刻就會有追隨者拍馬殺到,虎口奪食。
  “好,我現在就派人過去,還是倒黴的胖子。”特洛伊在工作的時候總是言簡意賅,毫無廢話。
  “提醒妳,註意神鷹會的挑釁與追殺,我感覺那京將軍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了。”說完這句,我便道了再見,準備掛機。
  特洛伊忽然揶揄地淺笑起來:“陳風,小旅館裏發生了連環殺人事件,壹旦傳出去,定會惹來麻煩,不如我派人過去清理壹下,免得耽誤了妳和夏小姐的蜜月好夢,好不好?”
  我當然願意,巴不得用51號地區的非常手段處理這壹非常事件,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現在,我們最缺的是時間,如果被警方盯上反復盤詰的話就非常麻煩了。
  這次,我真心誠意地道謝,惹得特洛伊又發出壹陣風擺秋荷般的琳瑯笑聲,惹得夏雪也忍不住皺著眉望過來。
  掛斷電話後,夏雪若有所思地問:“妳說,燕七會去哪裏?他會不會加緊探索寶庫的工作,將大批黃金運走。只留個空殼在那裏?我對燕七的話始終有所懷疑,也許我們不該靜靜地待在這裏無所作為下去,而是主動出擊,跟在燕七後頭。”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樁樁件件怪事,我可能就會完全相信燕七“呼喚莎拉多麗”的囈語了,思想就會被他引入死胡同裏,再也轉不出來。
  五分鐘後,我和夏雪換過衣服,走出了小旅館。兩個房間的門都已經鎖好,不放閑雜人進去,特洛伊的人自然會來妥善清理現場。
  “我在他身上裝了三枚竊聽器,還有壹只電子追蹤眼,只要他還沒進入封閉能力極強的地下礦井裏,就不可能裏離開我們的視線。”在夏雪提供的兩英寸觀賞屏幕上,壹個人形紅點正在緩慢地向西移動,那應該就是燕七。
  我截停了壹輛計程車,給了他足夠的鈔票,租下他的車子,向屏幕上顯示的位置追蹤而去。現在,我不清楚還要不要繼續相信燕七曾經的所見所聞,因為他與叔叔和香雪海壹樣,是真正經歷過海市蜃樓幻境的人,不但見到了舉世無雙的黃金山谷,還遇到了壹個令他畢生難忘的女人。既然如此,他尋找的不僅僅是黃金,還有那個跟他春風壹度的女人。“莎拉多麗”。
  如果他所說的都是真的,可見情之為物,害人至深。不但決定了壹個人的命運,更可能毀掉那個人的壹生。
  十幾分鐘過去了,我們與紅點之間的距離正在逐步縮小,兩輛車子先後上了北京中路,奔向乃瓊寺的方向。晨起的拉薩城像壹只發條松了的掛鐘,沈悶遲緩地開始了壹天的生活。街上的行人和車輛稀稀疏疏,所有的臨街店鋪都深垂著卷簾門,可見店主仍在高枕而臥。如果不是計程車的唱機裏正在播放著激烈歡快的外國迪曲,整晚沒睡的我和夏雪恐怕就要開始打瞌睡了。
  “看看面前這個晨曦中的灰色世界,感覺到人類真是太渺小了。我們只能占有白天的十幾小時生活,除此之外,藏地的時間和空間都是自動運行的,無需人類參與也可,越看越像是壹架以永動機為驅使力量的大鐘,能夠幾百年、幾千年地運行下去,看遍世情,包羅萬象,然後進化為宇宙第壹的智者。”夏雪有感而發,輕松地搖下側面的車窗,任由清冷的晨風直灌進來。
  記得叔叔的朋友中有位姓羅的探險高手,亦曾將藏地比作壹架沈睡的超級大鐘,專門花了十年時間遊歷藏地,寫了壹套長達兩百萬字的遊記小說,名為《西域藏鐘》,暢銷亞、歐、美洲三地,銷量高達壹千萬冊。在那冊書裏,他用了大量的航拍圖片來論證哪裏是大鐘的刻度盤,哪裏是時針分針,哪裏是上弦用的表把,並且將藏地歷史上的興衰亡敗都標示在那大鐘上。
  “還記得那位被江湖朋友稱作‘亞洲之鷹’的探險高手羅先生嗎?”當夏雪用探詢的目光向我無聲發問時,我忍不住喟嘆著,說出了此刻的心情。
  “‘亞洲之鷹’羅開?”夏雪的眉峰挑了挑,露齒壹笑,“我知道了,我將藏地比作大鐘,妳便想到羅開先生所著的那本半遊記半小說的名著。不過,他已經在格陵蘭島搜索希特勒寶藏那壹戰中與黑道三大幫派糾集的近兩千五百名殺手同歸於盡,歿於無底冰海。那本書,竟然成了壹代高手的臨終絕響,實在令人惋惜。”
  “港島大遊俠”衛斯理、“宇宙神醫”原振俠、“亞洲之鷹”羅開並稱為華人探險界的三大奇人,至今羅開失蹤,另外兩人分別隱居澳洲無名小島和加州無名小鎮,過著與世無爭、飄然歸去的平淡生活,成就了探險界的兩段佳話。他們已經不在江湖,江湖卻仍舊流傳著他們的傳說,這才是真正天下無敵的大人物。
  “羅先生畢生精研鐘表,才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種種件件都可比擬為鐘表。說真的,我剛剛亦是偶然所感,其實我寧願相信那永動機所驅使的是《西藏鎮魔圖》中繪著的魔女。千年以來,她隱居藏地,深潛於九地九淵之下,為的就是有朝壹日重上九天,掀翻所有禁制。所以,這壹次只要找到三眼族的巢穴,就免不了壹場飲血屠戮。我常常思索,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呢?”我真正感到了壹些前所未有的困惑,就像在幻象中看到叔叔分別用三把格鬥刀、兩柄手槍幾度沖殺三眼族人的戰陣時,心裏不斷湧起深深的悲憫。
  我們是人,古東女國三眼族人亦是人,假如他們能祛除心內魔性,應該也屬於這個和諧世界的壹部分,不該遭到圍追誅殺的。
  “懲奸除惡,是每壹個江湖人的責任。能力越大,這樣的責任就越大,我們沒有做錯。”夏雪不是我,無法體會我的真實思想,所以才能如此擲地有聲地回答。
  “那麽,三眼族人誅殺藏地其他民族的人,亦是正常的反抗對攻,無所謂人性善惡了?”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人類的善與惡從來就沒有公平標準,只以成敗論英雄。
  夏雪壹時無言,低頭看著監視器上的信號。
  計程車又走了壹程,前面的路邊上停著壹輛五十鈴皮卡車,信號顯示,燕七就在車裏。計程車停止後,我第壹個跳下車,小心地拉開了皮卡車的前門。壹個滿身是血的人靠在方向盤上,喉嚨上的壹條狹長傷口中不斷地噴出帶血的氣泡,顯然是被割斷了氣管。
  “胖子?”我沒料到會是特洛伊的人,並且是相對比較熟悉的“倒黴的胖子”。
  “今天……今天真夠倒黴,本來是手到擒來的……事,可燕七身邊還有幫手,壹個水上的江洋大盜,普陀山……飛魚幫的於飛魚。我的喉嚨就是被他的‘分水魚叉’傷到的,非常嚴重,可能就要死了。陳風,臨死前,我得向妳說句憋在心底的話,別……別辜負了特洛伊,她很愛妳,那份感情都要把她逼瘋了,是男人的話,就把愛妳的女人壹起娶了,免得他們因所愛非人而受傷。求妳了,求妳了……”胖子的臉已經被血汙塗抹得亂七八糟的,當他努力提高聲音說話時,幾個拳頭大的血泡從傷口中鼓出來,懸在頸邊,看上去又好笑又可怖。
  “他們去了哪裏?”我向前望,這條路直通哲蚌寺與乃瓊寺。
  “不知道,也許是乃瓊寺……”胖子奄奄壹息地倒下去。
  夏雪安排的竊聽器和追蹤信號發射器都扔在方向盤側面的操控臺上,根本沒來得及發揮任何作用。
  “水下,壹定是水下!於飛魚名列天下‘華夏四大水妖’之壹,既不容易被人折服,也不願意聽命於人,能吸引他到此地來的,只有燕七所說的黃金寶藏。陳風,快走,去乃瓊寺,別讓更多的人再做無辜犧牲!”夏雪驚叫起來。
  於飛魚出沒的地方,必須得有水才能供他發揮。方圓五公裏內,只有乃瓊寺外的那口神奇古井能夠激發他的神奇異能。
  “躺著別動,我替妳叫救護車。”我取出電話撥打了拉薩醫院的救護電話,然後與夏雪重新上車前進。胖子雖然是51號地區的禦用殺手,卻不是百戰百勝的神,接二連三的失敗以後,任何人都不會再信任他,死亡也許是他最後的歸宿,能夠保住過去在殺手界的輝煌名聲。
  我們的車子行駛到拉薩海關附近時,我突然打了壹把方向盤,車子拐彎上了魯定北路,在壹間早餐店前停下來。夏雪並沒表示出特別意外的樣子,皺著眉靜靜地坐著,目視前方。
  早餐店的生意看起來還不錯,進進出出的人相當多,空氣裏飄蕩著青稞面和酥油茶的香味。從這裏壹直向北,就是拉魯濕地自然保護區,屬於拉薩城郊的著名旅遊區。四面八方趕來藏地的遊客們看過了古剎僧侶、轉經布幡後,可以去那裏換換口味,畢竟總是對著藏傳佛教那些歷史悠久的舊物舊屋,說不定會看得膩了。
  “胖子有詐,血是別人身上抹過來的。而且,妳安排的竊聽器、追蹤器沒那麽容易被燕七發現的,他又不是專業的諜報人員,精通追蹤與反追蹤的種種手段,能在短時間裏搜到那些東西。退壹萬步講,就算是燕七搜到的,他會隨手扔出窗外,何必放在操控臺上,吸引我們前去?”我調整了壹下後視鏡,讓它正對著我們身後的路口,監視所有通行的車子。
  “我知道,事發突然,胖子來不及偽裝到位,破綻很多。那麽,乃瓊寺是肯定不去的了,我們下壹步去哪裏?”夏雪彈了彈指甲,取出衛星電話和短槍,謹慎地再次檢查。
  “妳很緊張?”後視鏡裏出現了胖子的那輛車,沒有向西進入北京西路直奔乃瓊寺,而是左拐向南,上了魯定中路。
  “不是緊張,應該是未雨綢繆才對,我們在跟51號地區和神鷹會打交道,絕非兒戲。”夏雪的情緒有些低落。
  我掉轉車頭,也跟著上了魯定中路,遠遠地盯著胖子那輛皮卡車。由這條路向南,不遠處即是羅布林卡的西側。當胖子的車走完魯定中路再次左拐、折向羅布林卡南路時,我和夏雪同時醒悟過來,他其實是兜了壹個大圈子,又重新回到拉薩汽車站後面的壹個居民區裏。假如從民族南路過來,會節省四分之三的路程。為了誤導我們西去乃瓊寺,他才故意將車子停在北京中路上。
  四周的街道和景物漸漸熟悉起來,我又看到了跟特洛伊壹起喝茶聊天的小樓,但這次胖子去的卻是不遠處的壹座破爛不堪的修車廠。
  “不知道是特洛伊騙了妳還是胖子騙了妳?總之,妳認定的合作夥伴壹直在誤導我們。雖然特洛伊壹次又壹次向妳表白,最終目標,仍是為了騙妳入局。”夏雪憂心忡忡地笑起來,扭過身子,觀察著我臉上的陰晴變化。
  我苦笑著搖頭不語,而且無話可說。
  現在的情形,極有可能是胖子劫持了燕七,已經由另壹輛車載到修車廠來,說不定特洛伊就在院子中間的那座老式紅磚小樓上。
  “妳留在這裏,作為外援。半小時後我再不出來,妳就開車逃走,然後報警。”我知道,躲在車子裏也會有危險,但沒人留守這裏,就給了他人以可乘之機,埋下隱患。分開走,至少不會全軍覆沒,還可以尋找其他增援。
  夏雪點點頭,舉手微調後視鏡,確保能夠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陳風,還有壹句話,我覺得很有必要告訴妳。其實……關鍵時刻……妳可以利用特洛伊對妳的感情,特別是生死攸關的時候。知道嗎?堅強地活下去比任何事都重要,連古人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無論妳做什麽,我都不會怪妳,只要求妳在任何困境中都能全身而退。”
  她的話吞吞吐吐,語焉不詳,但我很敏銳地聽懂了其中的主要意思,她是希望我被困時可以向特洛伊低頭,利用對方感情上的弱點脫身。
  “夏雪,我不是那種人。如果能做出那樣的事,我早就借助特洛伊的情報網搞清叔叔入藏後發生的所有事情,而不是壹個人北上,然後事必躬親、身體力行了。叔叔從小就教導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雖然不能他老人家增光添彩,但那些錚錚古訓卻是不敢違背的。請記住,我今生只肯向壹個女孩子低頭,她的名字是——‘夏雪’。”我知道她是為我著想,已經做了壹個女孩子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孟子·滕文公下》中說:“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誌,與民由之,不得誌,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其中流傳千古的那三句話,是叔叔畢生行走江湖的座右銘,他要我同樣牢記,任何時候都不能妥協,留下生命中不能容忍的汙點。他說過,人的壹生像壹匹未染的白布,只要沾上壹滴墨、壹粒塵,就將永遠無法洗去。人必須要有這種“精神上的潔癖”,不能做出暗室欺心的小人行徑。
  “謝謝。”夏雪輕咬著唇,“保重。”
  此時此刻,壹個默契的眼神便能代替千言萬語,無需贅述。
  我繞到修車廠後面去,從壹排破舊平房的窗戶裏爬進去,沿著墻邊靠近小樓。那種房子屬於六七十年代的援藏建築,木窗又高又小,從外面根本看不到什麽。我勾住窗臺,引體向上,窺見壹樓的空曠車間裏只停著胖子開來的皮卡車,連個人影都沒有。於是,我馬上從破爛窗洞裏鉆入壹樓,隱身在壹架銹跡斑斑的鐵梯下面。
  那鐵梯是直通二樓的,有好幾個男人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
  實際上,我追蹤到這裏來,並非為了救燕七。他毫無理由地殺了方東曉,阻斷了讀心術的實施過程,本來就該死了。在中國的古老土地上,任何人都沒有執行他人死刑的特權,“殺人償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現在看起來,燕七就像壹只獵人故意放出去的兔子,藉此來引誘林中猛獸現身。
  “我已經說了,他們最終將什麽都發現不了,那只是壹個空曠而蒼茫的世界。因為那世界早就是過去式了,留下來的僅僅是無法消散的幻覺,任由世人翻來覆去,不得要領。我能進入海市蜃樓,那是我的機緣巧合,就算把經緯坐標詳細地說給妳們聽,又有什麽用?別用槍指著我,妳們最好客氣壹點知道嗎?”那是燕七的聲音,高調而囂張,並不在乎綁架者是誰。
  “說給我聽。”半小時前就該死掉的胖子這壹次開口時中氣十足,令我啞然失笑。我們兩人見面數次,每次都能看到他倒黴的樣子,所以“倒黴的胖子”這外號絕對沒有叫錯。
  我環顧四面的地形,鐵梯是通往二樓的唯壹路線,對方要想逃離修車廠,那輛皮卡車亦是僅有的交通工具。不過,壹切看起來非常簡陋,以51號地區的實力來看,他們不太可能在倉促情形下展開綁架行動,我懷疑特洛伊並不在這裏,此地僅僅是個臨時的落腳點。
  “說給妳聽?妳算什麽東西?叫特洛伊來,我只會跟她談。”燕七冷笑不止。
  我能想象到上面的情況,胖子等人沒有有效的手段撬開燕七的嘴,再問下去,只是白白浪費時間。
  “抱歉,我只能給妳十秒鐘時間考慮,不會有任何通融。十、九、八、七……”胖子開始冷靜地報數,但他的聲音隨即被淹沒在燕七的放聲大笑裏。陡然間,燕七發出壹聲又高又尖的慘叫聲,只叫到壹半,又被堵住了嘴,我頭頂的鋼筋混凝土樓板立刻發出“咚咚咚咚”的拼命跺腳聲。
  “妳已經成功地突破了我的忍耐底限。”胖子似乎在低聲偷笑,隨即開始了下壹輪報數,“十、九、八、七、六……”
  “叫特洛伊來,叫特洛伊來……”燕七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但空氣中回應他的只是胖子的單調報數聲。接下來,燕七共發出了六次慘叫,壹次比壹次虛弱膽怯。
  “現在呢,告訴我克什米爾東側的海市蜃樓以及妳對那件事的真實想法,當然,能夠把黃金寶藏的下落壹並說出來更好。告訴妳吧,妳已經不可能看到特洛伊了,這是壹次以我為首的單獨行動,目標只是黃金,才不管什麽道義任務使命之類。妳是知道的,我‘倒黴的胖子’只是壹個以殺人為生、以殺人為樂的江湖獨腳大盜,對政治鬥爭壹竅不通,對妳哥哥大俠燕趙那壹套仁義道德理論更是聽都不想聽,自然也不會給他面子。燕七,我明明白白告訴妳吧,老實說出秘密,妳就能活到看見黃金的那壹刻,甚至還能分壹點拿走;不說,今天這個鬼地方就是專屬於妳的屠宰場。”胖子已經按捺不住因折磨俘虜而引起的亢奮,話也越來越多。
  這下我明白了,特洛伊與胖子之間必定出了壹些大問題,她已經失去了對手下人馬的掌控權,陷入了另壹場不得不面對的危機。
  “那地方的詳細坐標在……在東經七十九度三十八分五十七秒,北緯三十三度二十五分二十壹秒,非常精確,分毫不差。不過……不過我已經提前說明了,海市蜃樓的出現毫無顧慮,就算妳們到達那裏,也不壹定守候得到。”燕七終於屈服,面對我和夏雪時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寶藏呢?妳為什麽隨身帶著哲蚌寺、乃瓊寺和格培烏孜山這片區域的軍事詳圖,難道寶藏就在這片大山裏?”胖子獰笑著,試探性地問。
  “那只是探險者行囊裏必備的東西之壹,跟寶藏沒有關系。”燕七還在抵賴,但隨即就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發出壹聲短促而尖銳的嚎叫,“不不,不要動手,我說我說,寶藏就在乃瓊寺下面,入口就是寺院後面那口井。那口井壁的水下部分設計非常巧妙,類似於酒類器皿中的‘鴛鴦專心壺’,當水面隨著月圓月缺而漲落時,水面以下大約五米處就會開啟壹道暗門,壹直通向寶藏所在的地下山洞。”
  我無意中聽到這樣的大秘密,實在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所謂的轉心壺是壹種頗具智慧性的酒器,壺內為雙水膽設計,互不相通,因其可同時註入、倒出兩種不同的酒而得名。那種容器的制造原理是在壺內用隔墻將壺分成單獨的兩部分,每部分用堵蓋封住,在堵蓋的壹側設通道與外界相通,在通道的上方設壹擋碗,能夠隨時根據需要堵住壹邊、露出壹邊。如果寶藏入口是以這種原理建造出來的,的確很難發現。
  胖子突然大笑起來,提高了聲音:“好,妳跟於飛魚的口供完全相同,證明妳們都沒撒謊。不過,妳的水性肯定不如他,進行水下探索時也就幫不上什麽忙了,已經變成了壹個沒有用的廢物。對於廢物,我壹向都沒什麽耐心,不如……”
  我意識到燕七的處境非常危險,毫不猶豫地拔地而起,在鐵梯轉角處壹踩,再次騰身,躍上二樓。之前我從他們的聲音裏判斷出了大致方位,所以壹上二樓,第壹個落腳點就是胖子背後,右掌劍指狠狠地戳中了他的腰眼,同時,握在他右手中的匕首也輕輕松松地落在我左掌之中,然後橫架在他的喉嚨上。
  “不要動,動就有人送命!”我註視著環繞在燕七身邊的四個年輕人,隨時準備彈出匕首解決掉其中最沈不住氣的壹個。
  燕七被綁在壹輛破車的駕駛座上,身上斑斑點點都是鮮血,右耳也被割掉,狼狽到了極點。
  “陳風,救我,快救我!”他掙紮著,殘耳上的血淋淋漓漓地甩出老遠。
  “這是妳殺了方東曉的報應,妳太讓我失望了,酷刑還沒開始,妳就把所有情況都交待得壹清二楚,生怕自己會沒命。如果有侵略軍再打到西藏來的話,妳這樣的人將第壹個做漢奸叛徒。真可惜,大俠燕趙那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怎麽會有妳這樣膽小懦弱、毫無原則的弟弟?還偏偏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比海灣來的石油王子更為囂張?我可以救妳,但妳能把方東曉的命還給我嗎?告訴我,妳到底在那井底還發現了什麽?”我的憤怒在瞬間爆發開來,沖著燕七大吼,同時那些怒氣沖沖的聲音壹定能傳出去,藉此通知夏雪。
  “沒有什麽,只有黃金,我發誓。”燕七故意做出非常無辜的樣子,落在我眼裏,只有滿腹厭惡,恨不得下壹秒他就趕緊在我的眼前消失。
  “陳風,不要跟51號地區的人作對,妳會後悔的。”胖子中了我剛才那壹擊,半身經脈麻痹,沈甸甸地靠在我的懷裏,仍想用組織的大牌子來壓我,只會令人發笑。
  “特洛伊在哪裏?”我的匕首壹緊,胖子喉結上的皮膚立刻被割裂,鮮血沿著雪亮的刀鋒滴下,迫得他不敢呼吸,免得喉結上下跳動時傷得更重。
  “在西藏國際大酒店……八樓八零八號,等我帶燕七過去。”殺手更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胖子有問必答,不敢反抗。
  “普陀於飛魚呢?也在那裏,他是妳們的座上賓還是階下囚?”我知道要深潛古井,離不開水性精深的江湖人物。特洛伊絕不會輕易殺掉於飛魚那樣的潛水高手,至少也要等榨幹了對方身上的剩余價值再說。
  “於飛魚跟特洛伊小姐在壹起,他被特洛伊的美色迷住,乖乖合作,把燕七供了出來。據他交代,兩天之前已經進入那口井探索過,水下井壁的某個地方刻有特殊的標記。明天晚上就是月圓之夜,他會陪特洛伊壹起趕往乃瓊寺,親自找到那扇暗門獻給她,作為覲見之禮。至於暗門後面有什麽,誰都無從知道,特洛伊正在調集亞歐交界處總共六個部門的壹百五十名戰鬥精銳,偽裝成遊客潛入拉薩,會合在格培烏孜山的哲蚌寺、乃瓊寺附近,隨時聽候調遣。”胖子不待我發問,就竹筒倒豆子壹樣說了壹大堆,這種合作態度只能說明他心裏藏著更大的陰謀。
  我感到他的身體越來越沈重,鼻子裏又嗅到他頭發上濃烈的汙濁頭油味道,喉頭突然壹緊,連續幹嘔了幾下。胖子的攻勢就在我精神稍稍渙散的瞬間發動,他的兩肋下的衣服突然鼓了起來,兩柄尖刀倏地自動彈出來。側面的兩名年輕人急促地旋身屈膝,半跪著拔槍指向我,但他們太低估了我的能力,只以為人多必定勢眾,以五敵壹,占盡了勝算。
  喀的壹聲,我手中的匕首從中斷折,前壹段彈出去,射中了第壹名年輕人的喉嚨,後壹段則隨著刀柄壹起飛出,擊中了另壹人的鼻梁骨。兩人立刻仰面跌倒,已經摸到槍柄的手無力地垂下。
  胖子的情況沒有比他們好太多,頸椎、太陽穴、玉枕穴連續遭到又快又準的打擊,身子搖晃著癱倒在地。他想用51號地區的迷藥算計我,實在是打錯了算盤。
  我向剩下的兩名年輕人指了指:“妳們不要找死,擡上燕七,跟我走。”
  剛剛燕七已經對胖子說出了乃瓊寺後古井秘道的全部情況,在我看來,那就是壹個巨大的陷阱。探寶者都明白,找到寶庫入口只是萬裏長征的第壹步,裏面的機關埋伏、暗箭陷坑或者壹些根本想不到的危險才是最致命的。於飛魚只是普陀水寇,他對陸地上的盜墓尋寶壹竅不通,根本沒資格帶隊前去。胖子幹掉燕七、留下於飛魚這種選擇,無異於“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危險到了極點。
  我們幾個魚貫下樓,把燕七丟到後座上。
  “告訴胖子,不要太囂張,誰要是小看了中國的警察,最後等著他的,將是鋼銬和鐵獄。妳們兩個也不要跟著他闖蕩江湖了,只會被他拉來墊背,害死自己。”我沒殺那兩人,只是暫時令他們失去攻擊力,免得給我制造麻煩。
  “我們……去哪裏?”在我發動車子的時候,燕七勉強支撐著坐起來,氣喘籲籲地問。
  胖子在他身上紮了六七刀,看似傷勢嚴重,卻沒傷到主要血管和筋絡,只要稍稍包紮,便又能生龍活虎地投入戰鬥。
  “去見特洛伊和於飛魚,有問題嗎?”我皺了皺眉,不想看他。
  “我已經交代了自己知道的全部資料,現在我想置身事外,不願意見51號地區的人。陳風,想辦法幫我離開拉薩吧,我會給妳壹大筆錢。或者給我找個地方藏起來,只要躲開他們就行。”燕七的話,無疑是驗證了我的懷疑。
  我回過頭,沈默地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才冷笑著問:“妳想用寶庫裏的機關借刀殺人?”
  那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視線突然穿透了他的身體表面,看到了皮膚和肌肉覆蓋下的東西,其中包括縱橫交錯的血管、白花花的頭部骨骼以及各種連接到他大小腦內部的細小管道。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左顴骨、左額骨上留著兩個工字型不銹鋼支架,那壹定是從前的整形手術留下的面部支撐工具。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把支架看得更清楚,架子壹角還凹印著“上海醫療器械局監制”這九個小字。
  燕七翻了翻眼睛,舉起袖子,抹掉臉上的血汙,緩緩地搖了搖頭,下意識地躲避著我的眼神。
  我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而是壹種“高倍放大鏡下看細菌”的特殊情況,真切地看到了普通人肉眼所不能察覺的細節。
  “陳風,快開車吧,免得夜長夢多。特洛伊那邊如果肯出壹些足夠優厚的條件的話,我願意替51號地區做事——任何事。”他在我的逼視之下漸漸變得不自在起來。
  “妳在大陸的哪個地方進行過整容手術?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樣的惡戰才需要同時做兩個不銹鋼支架放在裏面?如此壹來,妳的臉豈不是比影帝史泰龍的臉更死板冷酷?”我知道這種透視能力極有可能是方東曉轉送給我的,但卻不能隨心所欲地運用,達到讀心術大師的超然境界。
  “妳在說什麽?”燕七嚇了壹大跳,向後撤身。
  我指向他的左臉,輕輕指點著:“我看到了妳動手術後留下的固定支架,壹清二楚。燕七哥,妳最好別對我撒謊,我同樣能看透妳的思想,亦是壹清二楚。”
  燕七強笑:“陳風,別開玩笑了,妳又不是被方東曉靈魂附體了,怎麽會有這種特異功能?”
  “妳試試就知道了,告訴我,進入古井入口後再怎麽做?需要做什麽特殊的準備?”我看到他的皮下五官骨骼正在急速扭曲著,血液流速加快,臉部表情卻平靜如水,不露絲毫慌亂。換句話說,我看到了燕七準備撒謊掩蓋時的臉部深層活動,不必聽他接下來講什麽,就知道那壹定是欲蓋彌彰的謊言。
  “我說過,那地方我也沒去過,信不信由妳,問我只是浪費時間。”燕七開始狡辯。
  “妳在撒謊。”我毫不客氣地冷笑著回答。


第三部 三眼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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