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男孩顱腔裏的珍珠

　　所有在四面散開，持槍而待。
　　我在大陸的河南、山東壹帶親眼目睹過蝗災發生時的恐怖景象。千萬只蝗蟲聚積為半空中的大塊黃雲，伴著嗡嗡嗡嗡的羽翼摩擦聲，瘋狂地撲向大片的莊稼地，吃掉壹切農作物。然後再起飛、再落下，所過之處，千裏綠野只剩光禿禿的田壟。現在，蟲帶升空，亦如蝗群壹樣，及時支長短槍械只怕無法抵擋。
　　“三眼族人與蟲館之間是什麽關系？怪人能夠驅使蟲子結成棺材來保護自己嗎？抑或是說，那根本不是壹具棺材，只不過是怪人潛伏匿藏時的秘密保護圈？”如此壹想，我的後背上立刻冒出了壹層冷汗。
　　冰河發源於山谷。流經之處極長，假如真的像夏雪說的那樣，有第壹個三眼族人，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乃至無數個——他們會潛藏在哪裏？會不會與自己的同伴壹樣，也是身處蟲館、深埋河畔？
　　“夏小姐，關於三眼族人，妳到底知道多少？情況非常危急，我希望妳能把資料共享出來，否則……”不知不覺，我重重地捏緊了她的手臂，痛得她緊緊皺眉頭。
　　“否則什麽？妳不會是想嚴刑逼供吧？”她慘笑地笑起來，蒼白的下唇上多了幾縷淡淡的血絲。
　　我壹字壹頓地正色回答：“大家同在壹條船上，休戚相關，生死與共。妳不是壹直都想結盟嗎？現在，我已經同意了，希望把妳所知的壹切都說出來，看看這條山谷裏還隱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
　　“那麽，先放開我的手臂再說，妳總不是想讓他斷掉吧？”她仰起臉來，舔了壹下自己的唇，清亮亮的眼眸深處掠過壹絲受傷小動物壹樣的悲愴感，“陳先生，我要跟妳壹個人結盟，而不是對岸那壹群人。妳答應結盟，卻不肯完全相信我，這樣子大家怎麽合作？看來，之前我是太自作多情了，把妳當做壹個睿智而清醒的壹流都市遊俠，就像‘盜墓王’陳老前輩那樣，現在，我命令妳放開這只手——妳相信不相信，只要我做壹個手勢，大哥和小弟埋伏在村裏村外的蠱蟲就會立刻冒出來，毒殺所有人，包括妳在內。”
　　我相信她並非虛言恫嚇，五花神殿的毒辣手段早就傳遍江湖，蓋過“制毒，煉毒，下毒”這壹行中歷史最悠久的前輩門派“雲南大理五毒教”。
　　“對不起，我是無心冒犯。”我馬上放手。
　　她眼裏的痛楚，像壹柄無形無影的快刀，直插在我心上。
　　驀地，蟲帶的旋轉速度放慢，再次攀高後，飛向山谷深處。
　　沒有人開槍，也沒有人出聲，只是靜靜地目送黑色甲蟲群離去。
　　“快看看，那怪人怎麽樣了？”葉天的聲音響起來。作為隊伍的領袖，他必須發揮自己的應變能力。
　　“壹顆眼珠——只剩下壹顆眼珠，身體的其他部分都化成清水，滲入雪地裏，根本不留痕跡。三眼族人自稱是雪域高原最純正的子民，生命來自雪山，死後要將身體還給雪山，屬於自己的只有那顆眼珠。”夏雪低聲絮語著，不為回答葉天，只講給我自己聽。
　　“謝謝，對不起。”前壹句，是向她提供資料表示感謝；後壹句，是真心為弄痛她的手臂導致她疼得咬破了嘴唇而致歉。
　　“我知道的資料極少，並且都沒有得到過其他渠道的印證。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和盤托出，以免破壞了妳的思考過程。當然，任何人都會問這些資料的來源，是嗎？”他輕撫著被我抓過的手臂，若有所思地偏著頭長嘆。那壹刻，她憂傷的眼神如夢如霧，漸漸地抓住了我的心。
　　“是。”我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哽咽住了，心越來越痛。
　　“它們都在我腦子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打個比方，壹塊被寫入程序的電腦芯片能夠負擔起海量的計算、存儲、匯編、查找工作，把電腦外行們看得目瞪口呆，無法想象它的工作過程。在我們看來，這是壹個‘空白、寫入、工作’的連環事件，所有的電腦產品流水線都是如此工作的，毫無秘密可言。現在我就是那芯片，妳、葉天以及今晚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大哥和小弟在內，都可以算作‘電腦外行’——明白了嗎？”她的眼神飄過冰河，從忙亂的人群中掠過。
　　“芯片、看客都有了，那麽誰是寫入者？”我脫口而出，問了這句，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的問題有多愚蠢。她把自己比做“芯片”，已經說明“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這種事實，何須多問？
　　“對不起。”我相信自己的臉定是紅了。
　　夏雪微笑著，慢慢伸出手，在我的左腮邊輕輕壹抹：“妳為救我，連被黑甲蟲咬傷了都渾然不覺。這份情，木頭人都會懂，只是情勢所逼，唯有深藏在心底而已。”
　　她的指尖上留著壹穎鮮紅的血珠，我這才發現腮上火辣辣的，像被黃蜂蜇了壹樣。不過，如果能讓她明白我的心，受傷再重十倍，也都值了。
　　“臺灣著名的漂泊女作家三毛說過，愛情有若佛家的禪，不可說，不可說，壹說就是錯。陳先生，從這壹刻起，我們什麽都不要再說了，除非……除非大家都能夠在這片茫茫雪域裏找到答案、得償夙願，徹底放下肩上、心上的包袱，坦坦蕩蕩地回港島去。然後，剪掉生命裏的這段記憶，重新認識，重新開始。”她說出了我壹直想說的話，藏地不是適合愛情萌發的溫室，我們心裏也存著太多未解的紛擾，根本容不下太多感情的種子。
　　我點點頭，心裏有太多感動、太多感悟：“不著壹字，盡得風流。她說的每句話，都像是發自我內心，只不過經由她的唇詮釋出來。如果內心感覺如此契合的兩個人還不算是‘前緣天定’的話，還有誰能配得上這四個字？”
　　“謝謝。”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著她帶血的指尖，那壹滴血，像壹種世上最好的黏臺劑，已經無聲地把我們兩個連接在壹起。
　　“天哪！只剩下……葉先生，那怪人只剩下壹顆眼珠跟衣服了，整個人好像都溶化了壹樣，什麽都找不到！”河對岸有人驚呼，印證了夏雪的話。
　　“天亮了，我們壹起向山谷深處進發吧？大家各自尋找需要的線索。”夏雪從兩個人握手相視的沈思中率先跳出來。整夜的紛擾算是告壹段落，葉天唯壹的收獲就是那顆眼珠。如果刨除三眼族人和蟲棺出現的這段故事，那麽外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由眼珠聯想到什麽奇聞怪事的，因為那只是壹顆普普通通的眼珠。
　　“入藏那麽久，如此詭異的事還是第壹次碰到。”葉天好幾次苦笑著重復這句話。
　　調查貝夏村藏族人的結果令人吃驚，全村七個老人、四個中年女人、五個十四歲上下的少年全部都是又聾又啞，無法向我們提供任何可用的線索。唯壹能夠說話的老僧和那小男孩都不見了，也沒有留下可供查找的蛛絲馬跡。
　　至於重傷的司馬鏡，只能采用外敷藥物與內服抗生素治療。反復權衡後，前進到拉薩要比後退到加德滿更明智，但目前來看，抵達拉薩至少要三天以上時間，唯有祈禱上天保佑他的傷口不要惡性發作。
　　上午幾點鐘，我和夏雪從貝夏村出發，輕裝向西。
　　葉天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叮囑早去早回，多加小心。看得出，他對夏雪仍不放心，卻又不便阻攔。
　　積雪掩蓋了壹切，我們在指北針的幫助下，小心地沿冰河方向前進。
　　“只要香雪海出現，我就感應得到。這幾天，我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距離成功只差壹步，再努努力，就會揭開謎底。陳先生妳呢？要找的東西有沒有明確線索？”夏雪說這些話時，我們已經離開村子超過十公裏，進入了兩山包夾下的壹片安靜的開闊地。再向前去，轉過右側的山嘴，就回望不到貝夏村了。
　　“我在找朋友留下的帆船標記，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不明白自己做件麽才能找到殺死叔叔的兇手。葉天來了，帶來的亦只是滿頭霧水，分不清青紅皂白。再加上叔叔的好友邵節突然反叛，越發釀成了雪上加霜的壹局殘棋。”這是我的心裏話。
　　“先幫我找母親，我再幫妳找兇手，好不好？”夏雪嫣然壹笑。
　　昨晚，她在極度激動的狀況下吐血不止，可見尋找香雪海那件事對她的重要性。對比起來，梅天蠍、孫柔槍兩個就要略差壹些，並且感應不到香雪海的存在。
　　“只為了向她要壹個拋夫離子的說法就付出那麽多，值得嗎？”我不是要辯論什麽，只想提醒夏雪，並非每壹件事都有完美答案，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化了。人類世界裏，最復雜、最難解的就是感情的計算題，連古人都慨嘆“清官難斷家務事”，數千年來，誰也無法脫離這句話圍成的怪圈。
　　“當然重要，這關系到我們夏家每壹個人的聲譽和良心。我必須要看到真相，然後回港島去，在父親的墳前告訴他。”夏雪的語氣無比堅決。
　　說話間，我們進入了壹片覆蓋著厚厚積雪的鵝卵石河灘，左側的壹塊半人高的巨石上，赫然刻著壹個拇指大小的三角帆船標記，旁邊還有壹個黑色的箭頭符號，筆直地向上指著。
　　“王帆留下的秘密應該就在這裏。”我仰面向山崖半腰上看，費了不少眼力，才發現壹個極其隱蔽的低矮石洞。
　　我要夏雪在下面等著，自己輕松地攀上山崖，順便找到了石洞下面的第二個帆船符號。等我鉆進洞裏時，壹個瘦小的男人正盤膝坐著喝悶酒，壹副精鋼手鑄鎖在他的腳躁上，左肩窩處光禿禿的，包著厚厚的帶血紗布。他猛然擡頭，大吃壹驚，慌亂地伸手去腰間摸槍，被我壹腳踢翻。
　　“阿楚，別來無恙？”我打量著他的臉，正是有過壹面之緣的阿楚，原來王帆留給我的禮物就是他。
　　他現在只剩壹條右臂，臉色鐵青，嘴唇也早幹得起了壹層小水泡。
　　“怎麽又是妳？這壹次，妳們又僥幸占了上風。不過，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哪怕妳再把我的右臂砍下來，甚至連我的頭部拿去，也得不到什麽有效的答案。說白了吧，給我來個痛快，早早上路，早早投胎。”他挺了挺胸，把跌在腳下的不銹鋼酒壺拿起來。
　　這個山洞的進深約有六步，像個口小肚大的壇子，沒有外面的帆船標記的話，經過的人很可能輕易地就忽略了它。
　　阿楚從我槍下逃走過壹次，帶著那張視為珍寶的唐卡，但現在他除了身上的衣服、腰間的短槍和手中的酒壺外，連個最小的包裹都沒有，更不必說唐卡卷軸了。
　　“要妳的命沒用，我又不足隨隨便便就要殺人的武力狂魔。趕到這裏來，只是要替我的朋友釋放妳。現在，妳已經自由了，把那副手銬打開，自由離開吧。”我敏銳地意識到那只酒壺不會是阿楚隨身攜帶的，上面刻著的篆體“王”字證明它的主人壹定是姓王，而不是阿楚。
　　既然王帆已經帶走了他壹條胳膊，那麽還會留壹柄短槍在他身邊嗎？絕不會。壹切可疑物品都應該來自於到過現場的第三個人，並且是阿楚的朋友。另外，阿楚出身於小唐門，開鎖、迷香、尋寶等等項目都是人人必會的，絕不會被壹副手鑄輕易鎖住。
　　“不過是壹個小小的陷阱。”我已經看透了阿楚的偽裝。
　　阿楚踢了踢雙腿，手銬的鋼鏈嘩啦嘩啦地響了兩聲，沮喪地擡起頭：“我弄不開，妳朋友的手銬改裝過，又加了壹層萬字形保護傘，普通的開鎖技術不管用。”
　　當他扭動身子時，右臂緊緊地夾住腋下，臉上的表情非常虛假，故意要騙我近身。
　　我後退壹步，輕輕地搖搖頭：“既然這樣，我也沒有辦法。”王帆電話裏沒提及唐卡的事，我暫時不知道阿楚的包裹去了哪裏。
　　“餵餵，帶我走吧，我丟了壹只胳膊，傷口只是簡單地包紮了壹下，會死人的。幫幫我，我真的不想連命也丟到西藏。陳先生，求求妳！”阿楚換了壹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努力地向前探身。
　　“陳先生，怎麽樣了？”夏雪也爬了上來，看到阿楚後，亦驚亦喜。
　　我向她轉臉，故意留給阿楚發難的時機。果然，他猛然向前彈起，右臂壹揚，腋窩下飛出了壹蓬細如牛毛的鋼針，彈簧機關發出的“嘎啦”聲刺耳至極。
　　山洞裏轉圜的空間極小，他以如此暴烈的方式出手，根本就沒給我和夏雪留下退路。
　　霍的壹聲，我以真氣鼓蕩身匕的大衣，旋身擋住夏雪，用膨脹成圓球的後背擋住鋼針。等鋼針破空盧稍停、阿楚撲近我身後三尺時，右腳以“倒踢紫金冠”之勢飛起，狠狠地踢在他昀前胸上。
　　不給別人留後路的人，也等於斷絕了自己的後路，阿楚就是這樣的壹個人。
　　砰的壹下，他倒撞在石壁上又翻身落地，無聲無息地昏厥過去。
　　我迅速搜他的身，從他背後衣服夾層裏找到了壹個薄薄的黑色塑膠袋，僅有普通的記事簿大小。
　　“這就是妳朋友留下的東西？為什麽沒有那張唐卡？被妳朋友帶走了？”夏雪的臉色壹連三變。在我們的印象中，繪著護法神瑪哈嘎拉像的唐卡是阿楚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也是他跟那京將軍談判的最重要的籌碼。
　　“我朋友只是擅長千裏追殺的賞金獵人，她要是帶走唐卡的話，壹定會提前告訴我。”我非常相信王帆，像她那樣出名的賞金獵人，壹定會絕對保持自己的職業操守，不為任何寶物所動。
　　夏雪親自搜阿楚的身，最終失望地罷手。
　　我打開塑膠袋，裏面是三張微縮過的腦部掃描圖片，圖片的右下角標著不同的拍攝日期。
　　“這是什麽？”夏雪接過圖片，迎著洞口的亮光觀察了幾分鐘，再還給我，輕描淡寫地問。
　　“妳明明知道是什麽，何必偽裝？”我笑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似乎也能看透夏雪的內心世界了。從她臉上晟微小的表情變化和她說的每壹個字裏面，都能讀到壹些隱藏的東西。她凝神看第三張圖片的時候，雙眉不停地顫動，目光焦點壹直盯在被拍攝者的大小腦之間。我之前便註意到，那個位置有五個豎向排列的紅色圓點，大小如壹粒襯衫上的紐扣。
　　“我……”夏雪尷尬地壹笑。
　　我迅速地交替打量三張圖片，標註日期分別是二零零四年、二零零六年、二零零七年。前兩張上的紅點是五個，後壹張上則減少為四個，最上面靠近顱頂的那個不見了。
　　夏雪拾起酒壺，擦幹凈上面的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阿楚還沒有醒過來，但脈搏的跳動頻率正在提高，不會在我的飛蹋下喪命。
　　“陳先生，妳大概已經意識到了，那五個紅點不是外人用記號筆標上去的，而是掃描圖片自帶。換句話說，是壹部黑白成像的腦部掃描機弄出來的——這是壹種奇怪的悖論，就像用老式的黑白相機拍出彩色照斤壹樣，在任何人看來，答案只有壹種，就是‘絕不可能’。”夏雪斟酌再三，才小心地開口道。
　　我點點頭，不露任何驚訝之色。
　　“但是，這三張圖片恰恰就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出現了，而且妳知道它們代表的是誰的顱骨實況嗎？”無須我回答，她便若有所思地繼續下去，“是那個小男孩的，壹個顱骨裏生著五顆血珍珠的小孩子。沒有人明白這種奇怪現象代表什麽意思，或許可以解釋為五顆形狀、體積完全相同的血瘤，或許是顱骨間不明原因形成的氣泡。總之，有很多人關註過這件事，包括我。現在看到的，是微縮過的片子，實際上那五個紅點的直徑超過壹厘米，已經阻礙了他的腦部骨骼發育。隨著年齡的增長，血珍珠壹定會被擠破——看最後那張，已經破裂了壹顆，只剩四顆了。”
　　我在阿楚太陽穴上輕拍了兩掌，刺激他盡快醒過來。
　　如果夏雪所說的都是實情，小男孩身體裏埋藏著的秘密便成了許多人關註的焦點。那麽，阿楚帶著這些圖片有什麽用？
　　“也許妳會問，只要把小男孩帶離藏地，去大城市的高級醫院做個腦顱開刀手術，不就將裏面的東西看得壹清二楚了？之前好多人也有這樣的想法，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帶他走出山谷，就死在神鷹會馬賊的槍下了，這壹點屢試不爽。妳看，我們剛把他帶到山梁這邊來，就遭到馬賊的大舉進攻，妳能說跟那小男孩無關嗎？現在的實際情況是，馬賊進攻之後，小男孩就不見了，或許不是簡單的走失，而是被他們搶了回去。”
　　復雪的話讓我無言以對，原來這幾天發生的事全部都是有著獨特背景的，而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在這裏，那京將軍的勢力非常龐大，在跨過山梁遇襲時，我就該意識到壹定是哪裏出問題了，而不是簡單的馬賊劫掠。
　　阿楚醒了，失神地瞪著灰乎乎的洞頂，對我和夏雪不加理睬。
　　“那張唐卡呢？”夏雪俯身，略顯焦躁地追問。
　　“不知道，妳們別費心思了。”阿楚懶洋洋地回答。
　　“水龍王在哪裏？”夏雪壹語擊中要害，阿楚的眼睛連眨了幾下，嘴角神經質地抽動著。
　　“那酒壺上刻著水龍王的獨家標記，而且我查到他最近三個月由長江八藏的詳細行蹤，也包括他定做的許多新式潛泳設備記錄，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妳做了，就壹定會有人知道。阿楚，妳想甩開那京將軍單幹，要把雪山深處的寶藏據為己有，這恰恰是上了神鷹會的當。知道嗎？沒有那京將軍點頭，任何人想打通加德滿都到邊境線的運輸線路都是癡人說夢。現在，無論妳努力地做什麽，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替那京將軍鋪路。”
　　夏雪的分析很有條理。鷹嘴臺激戰之前，阿楚就提到過“水龍王”的名字，那酒壺另壹面上刻著的正是壹條獨角長龍，可見是與水龍王有關的。至於阿楚腰間的那柄手槍，壹定是同樣的來歷。也就是說，昨晚王帆擒獲阿楚、斷臂囚禁他之後，水龍王也悄悄跟了上來。
　　古人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實在太有道理了，每壹次獵物和獵手的交鋒背後，不知隱藏著多少狡猾的黃雀，都在等待著坐享其成。
　　“水龍王去了哪裏？”夏雪狡黠地壹笑，揪住阿楚的衣領，壹字壹句地接下去。“不要以為他是妳的鐵桿同盟，妳們因財寶聚合，壹定也會因財寶翻臉。想想看，他會在得手後老老實實地跟妳平分嗎？妳斷了壹條手臂，已經是個廢人，什麽都幹不了，憑什麽要拿走壹半財寶？所以，水龍王不回來的話，妳大概還能活著離開藏地；他回來，妳就會死，殺人滅口，拋屍雪山。”
　　這番分析絲絲入扣，像壹名圍棋高手在對著觀眾做復盤講解壹樣，把每壹步的各種可能性都思路清晰地講出來，連我也忍不住連連點頭。
　　“聽我講，能幫妳的只有我跟陳先生，因為我們對財寶不感興趣，只關心這片山谷下藏著的那個神秘石洞。至於裏面是空空如也還是金山銀山，都跟我們無關——”在夏雪的語言攻勢下，阿楚已經亂了陣腳，眼珠子轉來轉去，蒼白的臉上不斷掠過惶恐與沮喪的表情。
　　“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我，對於小男孩顱骨裏的血珍珠，妳又知道多少？”夏雪直起身，接過我手中的圖片，輕輕撒手，任由它們飄落在阿楚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