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能在短時間內,集結五千人的兵力,這已經是尋常軍營拍馬難及,望其項背的速度,南榮王府負責邊塞防衛,自然對進入大宸的細作多有追蹤。
只是遂鈺沒想到,慣常自信的蕭韞,竟然面露遲疑,這令他頗感意外。
“我們並沒有穿過森林離開秀州,已經落於下風。宗祠封鎖所有關卡,便只能帶人硬闖。”
蕭韞斟酌道:“先鋒軍既出自秀州守備,壹場惡戰。”
“不能再等等嗎。”遂鈺猶疑道。
等軍中再調派更多人來,皇帝不是喜歡萬事俱備嗎,為何這般急促。
蕭韞指尖放在秀州主城中心廣場:“全程搜捕,天羅地網無處可逃,以宗祠祭祀的手段,定會立即行刑。”
民風淳樸喜好殺戮,誰會像大都裏的反賊們,將皇帝關在殿中索要玉璽,博得個千古好名聲。
他們本就善於操控人性,哪裏需要名聲。
或許還會癡心妄想,企圖做整個大宸的主。
“距離秀州最近的江衡也不幹凈,任由秀州如此卻不上報,可見當地州府無能。五千精銳中,分壹千潛入江衡,直接奪下州府調派肅義軍的兵符,屆時,只要秀州城門壹開,妳便帶著人往江衡去。”
遂鈺:“妳呢。”
“妳自己壹個人面對先鋒軍與宗祠,還有可疑的西洲刺客?”
刺客可險些要了妳的命!
蕭韞用見怪不怪的語氣說:“這是最好的辦法。”
至少手中尚有南榮王府所出四千精兵,若是其他營裏訓練的,蕭韞要考慮的便是如何沖出去,而非順勢蕩平宗祠。
“讓我去江衡,是因為有我在,會成為陛下解決秀州隱患的絆腳石嗎。”
有南榮臻在,南榮遂鈺便不是最優選,而此言脫口,蕭韞竟未有所解釋,這令遂鈺莫名覺得煩躁,聲音也因此擡高了些。
“我說的對嗎。”
“戰場點兵,並非宮中宣旨,妳會比南榮臻做得更好嗎。”
遂鈺堅持:“我是絆腳石,對嗎。”
“這是兩個問題。”蕭韞面對遂鈺的態度,擡眼古井無波地問道:“妳要聽哪個。”
遂鈺:“我——”
“妳只是不甘心南榮臻帶兵前來,自己就成了沒用的那個。但事實證明,若是生死戰場,帶身經百戰的將士更有把握。”
“明明我是禦前的人,他人前來便頂替了我的位子。”
潮景帝似笑非笑,突然繃不住了,微擡下巴,慢條斯理道:“怎麽還吃自家二哥的醋。”
“……”
遂鈺冷道:“沒有。”
“既然陛下如此決定,臣遵從便是。”
遂鈺的大部分人格,是在蕭韞手中逐漸長成,蕭韞眼疾手快,壹把抓住即將拔腿離開的遂鈺,捏住他的臉,將他臉頰肉擠了擠,饒有興趣道:“怪不得這幾日朕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自從離開大都,遂鈺所作所為幾乎可以算作千依百順。
極少對皇帝擺臉子,說什麽做什麽都有商有量,好像真的像是個禦前行走的穩重態度。
就像立太子,先是趁著宣旨,去東宮將太子刺了壹刀,然後施施然帶領儀駕回到前朝,再給皇帝送上出其不意。
這就是遂鈺的行為,不合心意便要搞出些什麽動靜,非得見血或是逼迫,才覺得自己達到目的。
蕭韞說:“說話得直抒胸臆,妳這樣不說人話,除了朕之外,所有人都會誤解妳的心意。”
“我是人,說的就是人話。”遂鈺動手掐皇帝胳膊,不悅道:“松手!”
近日忙著逃命,忙著探查消息,忙著思量日後如何處置秀州,皇帝便也沒得空故意惹遂鈺生氣,現在正是好時候,但看著遂鈺受傷手,又忽然沒那個心情了。
南榮遂鈺傷痕累累,卻全是他故意為之,目的性極強的流血,更易激起蕭韞的憤怒,而並非憐憫。
明明能夠好好坐下來商量,卻必須用最極端的辦法將人逼迫至懸崖。
換言之,遂鈺極少有真正被外物入侵的時候。
深可見骨,必須用針縫合的傷,明明能夠再度用它換些什麽。
南榮遂鈺的聰明,似乎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記不清自己的執著,忘了究竟壹直以來堅持的目的。
所以……
“也就只有小聰明而已。”
遂鈺勃然,什麽小聰明?!
皇帝罵人罵得莫名其妙,尤其是什麽聰不聰明,這根本與現在正在討論的事毫無關聯。
也真是奇了怪,潮景帝忽然又變得面目可憎起來,明明穿著普通農戶的粗布衣裳,只要是人坐在那,露出壹副輕蔑的表情,被註視者,便會立即覺得渾身不適,無名火自心頭騰然而生。
“那麽陛下有大智慧,不也在這被宗祠圍困,著急想辦法脫險嗎。”遂鈺脫口道。
蕭韞也不惱,反倒覺得遂鈺鬧起來,才像是個真人,活人。
“疼嗎。”他牽起遂鈺的手,問道。
遂鈺更覺皇帝莫名其妙,卻也下意識回:“沒什麽,不會拖累妳們的計劃。”
“難不成以前喊疼都是假的?”
“不。”遂鈺搖頭,心想,不是假的。
宮裏只有喊疼示弱,皇帝才會分些許心神給自己,皇宮那樣龍潭虎穴的地方,唯有獲得皇帝的寵愛,或是不俗的家世,才能完好地活下去。
現在他靠著皇帝,走出了那片四方的天地,卻不知怎的,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父兄帶給他的欣喜,也只是暫時的松快,只要他身上還是篆刻著蕭韞的影子,他總會被各種人,推進名叫做朝堂的地方。
沒人問他願不願意。
廉價的油燈躥著黑煙,熏得眼睛疼,饒是蕭韞這種行軍吃過苦的,在宮中被伺候多年,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將燈盞推遠了點,昏黃帶著燒焦的味道逐漸消散,與此同時,他也看不太清遂鈺的臉了。
遂鈺壹直知道,除了玄極殿燈火通明外,沒有哪個地方在黑夜恍如白晝。
因為蕭韞是皇帝,他天生便能享用財富。但他不願意告訴他,即便山林中躲藏艱難,甚至得忍受傷口的連綿不斷的刺痛,但他的心情隨風飄蕩,猶如仰頭可見的天高雲闊。
“遂鈺,要活著。”
什麽?
遂鈺楞了楞,以為自己聽岔,壹時沒反應過來。
蕭韞聲音帶著涼夜的潮濕,哀傷而又無奈:“活著才能在草原跑馬。”
“鹿廣郡……”
算了,蕭韞話說壹半覺得不吉利,於是拍拍遂鈺的臉頰,說:“去睡吧。”
“妳呢。”
“朕有要務交待南榮將軍,妳出去的時候將他叫來。”
兩日後,五千多名南榮軍整裝待發,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已於南榮臻抵達秀州前陸續潛入城中各處。
而蕭韞提及的前往江衡的部隊,則會在四千人攻打秀州的同時,壹舉拿下江衡州府。
江衡貧窮,當地州府卻富裕,可見是撈了不少油水,毗鄰秀州,說沒有貓膩是假的。
遂鈺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闔眼,沒過多久又被南榮臻叫起來,天際微明,遂鈺朦朧間,身體突然翻天覆地被人顛倒。
“大戰在即,妳這麽年輕,怎麽睡得這樣死。”南榮臻邊說,邊扛著遂鈺走出房門。
遂鈺身量輕,南榮臻顛了顛皺眉道:“太瘦了,是不是挑食。”
“放、放我下來。”
院裏都是軍士,傲骨錚錚的漢子,遂鈺再怎麽不諳軍務,也立即憶起那日在大都郊外營中,他被壹群人圍喊姑娘。
再怎麽瞌睡,也瞬間清醒了,幾抹紅暈飛上臉頰,也不知是羞還是惱,壓低聲音說:“二哥,妳放我下來。”
“有點暈。”
“還有點想吐。”
南榮臻知道遂鈺身體弱,也沒多言,當即將遂鈺安放在涼席中,招呼胡小海將早膳拿來。
南榮臻:“待會我去捉那勞什子的族長,妳就在我們的暗哨處休息,待城門攻破,哥哥便來接妳回家。”
“回家?”遂鈺多年對回家二字敏感,立即問:“我們不是要去江衡嗎。”
南榮臻撓撓頭,納悶道:“什麽江衡,妳莫不是睡傻了。自然是走水路抄近道回鹿廣郡,去什麽江衡。”
遂鈺正要問什麽,南榮臻將筷子塞進遂鈺手中催促道:“快吃,吃完二哥送妳去暗哨鋪。”
此處距離秀州主城半日路程有余,壹行人喬裝打扮,繞山路前往,有斥候在前探查,壹路上連個人影都沒見過。
山林躲避追殺,多是在叢林中繞圈,若非再走這麽壹遭,遂鈺根本無法發覺,山路竟如此短暫。
有軍中將士在,蕭韞又板著臉,遂鈺沒機會問皇帝話。
南榮臻又像是防賊般,擋在他和蕭韞之間,遂鈺斜眼瞧著,突然沒忍住笑出聲。
太突兀,惹得兩人同時向他望來。
“說起來,陸將軍去哪了。”遂鈺終於記起這遭,武功高強的陸將軍已經很久都未出現在蕭韞口中了。
按理說,南榮臻得到消息,陸霖汌的任務便算完成,可到現在都沒見這位的人影,難不成……
遂鈺心中微動,猜測道:“陛下是派陸將軍去江衡占領府衙了嗎。”
“還算是朕沒白教妳這麽多年。”蕭韞板著臉,明顯心情不大好。
南榮臻操控著馬,走得略慢人壹步,躲在皇帝視線死角,沖遂鈺聳肩,無聲地“嘀嘀咕咕”,大抵不是什麽好話。
似乎自與南榮臻見面後的每壹秒,南榮臻都沒講過潮景帝半句好話。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