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3章 余年堂

　　“二小姐，西荒欺人太甚！”李紫城低吼，滿臉惱怒之意。現如今，承天王就等在外面，要中荒李家給出壹個交代。
　　當然，李紫城此刻心神大亂，真正原因並不是，宮中那位大帝的咄咄逼人。
　　李歌死了！
　　可明明，他之前親手檢查過，也給李歌服用了，療傷聖藥九轉丹，情況已經穩定。而且，最重要的壹點是，李紫城沒能見到，李歌死後的屍體。
　　但這件事，是李如花親口所說，縱然有百般驚疑、不解，他也只能壓在心底。可腦海深處，早已閃過無數刀光劍影，血雨腥風。
　　中荒本家，內部也非壹體，畢竟枝繁葉茂繁衍子孫眾多，有分歧分派系，親近遠疏都很正常，誰知道這件事裏面，究竟隱藏了怎樣的兇險。
　　反正，李歌身死這件事，肯定瞞不過去，本家願意查的話，他再見機行事。否則，當然是裝聾作啞，只當什麽都沒發生。
　　所以，李紫城趁機發火是假，遮掩內心情緒是真。
　　李如花看了他壹眼，神色平靜，淡淡道：“妳去轉告承天王，我正在等族中回信，之後會進入帝宮，親自拜見西荒大帝。”
　　這壹眼，神情與之前毫無變化，卻是無形刀鋒，斬斷了李紫城借助本家，沖擊大道的可能。
　　如果，他選擇說些什麽，又或者稍有幾分表示，也就這件事情，就會是完全不同的結局。
　　世間壹切事，皆在選擇間，人不自知！
　　懵然不覺的李紫城，恭敬行禮告退，去應付等在外面的承天王，心頭松了口氣。他之前的確很擔心，李如花會暗示什麽，要他進行表態，或者直接做些謀算拖他下水。
　　好在，類似事情並未發生。
　　大半個李家大宅，已在之前混亂中被打碎，如今待客的客廳，是匆忙打掃出來。
　　承天王聽過解釋，皺了皺眉，旋即起身，“陛下心情不太好，希望李祖能催促壹下，本王先告辭。”
　　李紫城神色淡淡，“不送。”
　　之前，漩渦大陣之下，承天王咬牙發狠，幾乎要殺掉他，結仇已是不可避免的事。
　　承天王面無表情，心頭卻暗暗苦笑，陛下行事依舊高深莫測，不經意間便把所有人，徹底綁在船上。
　　好在，他本就是陛下壹力提拔，雙方休戚與共，得罪了李家……未來變故良多，但現今是顧不上了。
　　他匆忙進宮，將回信稟報，九重之上大帝，嘴角勾出冷笑，“再去催！”
　　察覺到陛下周身，壹絲絲冰冷嗜血氣息，承天王深吸口氣，“是，臣現在就去！”
　　他壹邊快走，壹邊額頭冒汗，看來這壹次，陛下動了真怒。
　　果然，這件事情並不是，表面所見那麽簡單。
　　李家應該是，觸了陛下的眉頭，哪怕是中荒神州中，名動壹方的大族，也要付出代價。
　　去而復返，李宅氣氛沈凝至極，空氣幾乎凍結，對面李紫城壹張老臉，陰沈的似要下雨。
　　現在，這位常年閉關不出，已多年不曾現身世間的李家老祖，是真的有些惱了。皇周又如何？帝位傳承壹脈，姓氏之前還不是，要加上壹個“李”字。莫非，當今那位大帝，忘了皇周之所能成為皇周，究竟是借了誰的光？
　　“承天王，請回去……”話剛開口就被打斷。
　　李紫城轉身恭敬行禮，“小祖。”
　　李如花道：“承天王，我隨妳去面見大帝。”
　　“多謝李小姐體諒，陛下已等候多時。”承天王拱手行禮，對這位中荒李家三代弟子，表現出足夠的尊敬。
　　李紫城上前壹步，被李如花揮手打斷，“妳留在這裏。”
　　“是。”
　　出了宅院，馬車早已等在外面，李如花推門進入馬車，隨意靠在壹旁軟榻上，神色平靜。
　　對面，陳商略猶豫壹下，道：“李小姐為何帶上我？”
　　李如花看了他壹眼，“放心，就算要賣，妳份量也太輕了，根本沒有出手的必要。”
　　陳商略並不惱怒，“陳某知道，所以才會不解。”
　　李如花揮揮手，“妳就當是我閑這壹路上無聊，拉妳過來來回路上，說說話解悶。”
　　陳商略突然道：“李小姐很緊張？”
　　李如花看著他，眼神淡漠，“妳很聰明……不錯，我是有些緊張，因為接下來進入帝宮，我要做壹個決定，它很有可能決定了，我的未來會如何。”
　　陳商略道：“這樣的時候，是應該緊張壹下的，否則未免對這個選擇，太過不尊重。”
　　“我能為李小姐做什麽？只要您開口，我都答應。”
　　李如花面露笑容，“陳商略，妳是以前就這麽聰明，還是被打擊之後，才開了竅的？”
　　陳商略想了想，“應該是本來就聰明。”
　　李如花笑容更勝，微微閉上雙眼，向後靠在軟榻上，“有些頭疼，妳來給我揉揉。”
　　陳商略沒有遲疑，起身走到旁邊，席地而坐雙手十指交叉，落在她烏黑發絲之間。
　　馬車中陷入沈默，直至抵達帝宮，李如花睜開眼，起身推門而出。
　　陳商略跟在身後。
　　承天王帶路，自是壹路暢通，很快抵達帝宮中，壹座名為幽閣的禦花園。園中栽植著各種植物，爭相綻放花團錦簇，有假山亭臺修建其中，盡顯皇家貴氣。
　　幽閣二字匾額，就在花園中，壹座八角小亭下。
　　書寫之人極盡粗獷，用了潑墨手法，簡短兩個字，竟給人金戈鐵馬，無盡肅殺之意。
　　便是這滿園盛開花卉，都不能抵消半點，花香漂浮的空氣裏，充斥著絲絲冰寒。
　　不強，卻深入骨髓間！
　　西荒大帝，看似微胖白面微須的中年人，如今就坐在幽閣下，神態從容看著手中壹卷書冊。
　　承天王遠遠停下，躬身行禮，“陛下，李小姐到了。”
　　幽閣中，大帝沒有擡頭，揮了揮手。
　　承天王轉身，“李小姐，陛下請妳進去。”
　　眼神落到旁邊，如今臉色微白，強撐著不露懼意的陳商略身上。
　　李如花淡淡道：“妳留在這，不要走遠，等下我會找妳。”
　　陳商略躬身行禮，目送李如花走向幽閣。
　　承天王面無表情，“跟我來。”
　　轉身就走，心頭冷笑連連。
　　觀海城的陳元慎，壹輩子聰明絕頂，老來卻昏招連連，可見當初果然是有問題。
　　中荒李家，的確好大的牌面，但咱們陛下是何等心性，李家三代弟子的本命劍道，說斬就直接斬斷，還會顧忌其他？陳元慎這壹步，怕是已將後路，徹底走絕！
　　幽閣下，李如花邁入其中，恭敬行禮，“中荒李家三代，李如花，拜見西荒陛下。”
　　大帝擡頭，臉上露出笑容，“李小姐不必多禮，朕壹再催促，實在是心有不安，請小姐前來說清壹些事情。”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幾個侍奉在旁的婢女，更遠壹些的宦官，紛紛低頭向外退去。
　　李如花擡頭，微笑道：“如花此來，正是要給陛下壹些解釋，請您開口。”
　　大帝笑了笑，“不急，宮中的糕點，禦廚精心制作出來，李小姐不妨先吃兩個，看看味道與中荒相比，是否別有風味。”
　　李如花行禮，“多謝陛下。”
　　伸手捏了壹個，放入口中咀嚼，臉上笑容如沐春風，“味道極佳，入口酥軟香甜，陛下宮中的禦廚，果然手藝了得。”
　　大帝開懷壹笑，“既然能讓李小姐滿意，自然該賞。不過據朕所知，中荒早年間，曾有壹件余年堂，制作出的糕點號稱大荒壹絕，只是後來不知為何，突然斷了傳承，只有壹些零散後人，也沒學全余年堂的手藝。”
　　“李小姐身在中荒，又出身高貴，不知可曾吃過余年堂的手藝，倒要跟朕說說。”
　　李如花微笑，又吃了壹口，手中拿住的糕點，緩緩咀嚼似在品味。大帝並不著急，端起茶杯喝了壹口，饒有興趣看著幽閣之外，壹朵盛開的花朵。
　　大紅如火，熾烈似燃！
　　幽閣之內陷入安靜，李如花面露微笑，心頭卻輕輕壹嘆，她終於有些明白過來，為何西荒大帝之前，會毫不猶豫動手，斬斷李歌的劍道。
　　中荒神州的余年堂，當年的確是個近乎奇跡般的存在，壹家小小的糕點鋪子，憑借出色的手藝，居然開遍了中荒境內，大大小小千千萬萬個城池，號稱點心界的天下魁首。
　　直至後來，隨著中荒五大姓中，其中的某壹姓氏，突然壹舉爆發，奪得那樁大造化，世人才知道余年堂居然壹直，都是他們的產業。是糕點鋪子，也是諜報網點，更是暗中的挑撥者、施毒者與陰謀家，幫助那壹姓氏，悄然無形做了許多大事。
　　甚至，他們能夠脫穎而出，壹舉擊敗眾多競爭者，余年堂居功至偉！
　　正常情況下，余年堂會就此消失，將跟隨某壹姓氏，成為世間威名赫赫的壹大諜報機構。
　　可事情進展並不順利，大造化出了變故，他們又已自中荒五大姓中被除名，落得壹個“首尾兩端皆不好，困頓難行陷泥淵”的下場。
　　余年堂遭遇清洗，也就在情理之中，無數秘諜暗探，被毫不猶豫斬殺、誅連。因此事，死於非命者超過百萬，堪比壹場中等規模的蠻荒之戰。
　　其中當然有無辜之人，但寧可錯殺壹千，也不放過壹個……報復總是血腥而殘酷！
　　西荒大帝突然提及余年堂，其真正所指，也就躍然紙上。
　　他之前動手，斬李歌劍道，便是這位陛下，冷酷而強硬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