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臉上賠著笑，討好的，自顧自地說了好些恭維跟攀關系的話。

　　但出乎意外的，沈烈沒搭腔，也沒走，再擡眼時，目光從陳靜安的臉上移至被攥緊的手：“行了。”

　　慢悠悠的壹聲，嗓音低沈，有著被煙霧燎過的沙啞質感，極具辨識度。

　　那壹瞬，身體像是被抽光力氣，陳靜安手握緊又放開。

　　她好像賭對了？

　　男人意會沈烈指的什麽，尷尬笑笑：“烈哥，我們認識的，在逗著玩。”

　　“還想再挨壹巴掌？”沈烈問。說這話時，卻還是看著陳靜安。

　　看著挺瘦，動起手來倒也不含糊，也聰明，還知道拉他入局。

　　“哈哈，我這是開玩笑，誤會誤會。”

　　男人賠笑著放開手，掩飾性咳嗽幾聲，指著另壹個方向：“誒都催我回去打牌，烈哥，我先回去。”

　　這會走得倒快，仿佛被鬼攆。

　　陳靜安握著被捏紅的手腕，她眼眶發紅，氤氳著壹點濕意，眸底明亮，並沒有眼淚掉下來，她抿著唇，心情平復後才對著沈烈微微點頭，語氣有些僵硬說了聲謝謝。

　　“聽著很勉強。”

　　沈烈將摁滅的煙丟進垃圾桶，他沒穿外套，只套著白襯衫，領口的扣子應當是被拽開，拽出脖頸處的衣料不受約束的褶皺，衣領偏向壹側耷拉著，他擡腿走過來，距離她幾步停下來，看她。似乎有那麽點不滿。

　　的確有些勉強。

　　陳靜安不得不承認，對他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再加上他剛才的隔岸觀火，算不上什麽正人君子，但對方到底出聲幫了她，陳靜安抿了下唇，這壹次的致謝要比上壹次誠心許多。

　　“先生，謝謝。”

　　“秦二呢？”沈烈話音壹轉。

　　陳靜安來不及去想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含糊回應：“在大廳裏。”

　　沈烈鼻腔微哼，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很奇怪，他分明遠遠站著，陳靜安仿佛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像是大雪天，踽踽獨行時見被大雪壓垮的松樹枝，撲面而來的冷意，冷清中沈郁的木質味道。

　　很淡很淡，卻極具侵略性。

　　男友的話還在耳邊，陳靜安打算禮貌性點頭後就馬上離開，不想有半點糾纏，只是到嘴邊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堵住。

　　“既然將人帶過來，就該全須全尾地送回去，妳這位男友似乎不太稱職。”緩慢的語氣，稀薄的諷意。

　　陳靜安擰了下眉：“就算是男友，也沒有要二十四小時盯著的義務。”

　　“至少得保證女友安危，而不是將希望寄予壹個陌生男人。這位小姐，妳覺得呢？”

　　“……”

　　陳靜安壹時不知道怎麽反駁。

　　她剛因為他壹句話脫險，說什麽，怎麽說，都是她矮壹截。

　　“他有什麽好的，讓妳到現在還維護他？”

　　陳靜安直視他目光：“我很感謝妳剛才出手相救，但我沒有跟陌生男人聊自己私事的習慣。”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

　　陳靜安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歉意。

　　又聽他繼續道：“好奇就這麽個東西，也能有女友。”

　　“先生！”陳靜安臉上有薄怒。

　　生氣時也好看。

　　杏眸微張，唇線緊抿，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沈烈欣賞著她臉上神情，語氣平直：“只是覺得……他配不上妳。”

　　他唇畔有些浮浪的笑意，襯得他有那麽點不正的痞意。

　　壹瞬的沈默，陳靜安反應兩秒時間，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剛開始有點被冒犯，到現在更多是反感，才明白他跟前面那位“達哥”並不差別，或許有，也是那位“達哥”是混蛋，而他則是衣冠楚楚的混蛋，在那副優越皮囊下，也不過是下流又浮浪的心腸。

　　所以呢？

　　她是不是該謝謝他如此“擡舉”自己？

　　“配不配，不是妳說的算。”

　　“妳也不是什麽好人。”

　　陳靜安是真氣到，話還沒過腦就直接說出口。

　　不是什麽好人，在這種人眼裏聽起來反倒像褒義。

　　沈烈扯動唇角，並沒有動怒，也沒有打斷她，看她抿唇豎眉生氣模樣，眼尾略往下耷，像是極有耐心，甚至還有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的意味。

　　陳靜安做了個細微吞咽動作，梗著脖頸，清冷臉蛋全是倔意：“既然從壹開始就看見，為什麽沒有站出來呢？”

　　“妳不站出來也很正常，非親非故，妳並沒有這個責任，但妳站在陰暗處看戲，覺得很有趣是嗎？”

　　“是挺有趣。”沈烈冷不丁地插句話。

　　他沒有故意激怒她的意思，眼裏神色坦蕩，沒有半點遮掩。

　　陳靜安幾乎被這壹聲哽住，覺得跟這種人好像也沒必要講什麽人性道德，因為他很可能沒有：“那我謝謝您，謝謝您最後選擇出聲，也謝謝您沒有完全泯滅的人性。”

　　話說的太快，甚至沒來得及過腦。陳靜安繃著臉，其實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但說出去的話就收不回來，四肢僵硬，她很快低頭道謝，然後拔腿離開，動作流暢壹氣呵成，像是提前演練過壹般。

　　她感受到背後的那道視線，熾烈灼熱，似乎衣料將燃起來。她不敢停留。

　　說完才知道後怕，她不敢招惹這種人，但就如同上臺演出，再怕也不能露怯讓人看笑話，挺胸擡頭，繃直著肩背，不急不緩地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