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八章 3/3

　　斧頭被遺落在原地，就連劈好的木柴也沒有收攏起來。
　　“咦，大強哥人去哪兒了呢？” 鄭佳怡彎下腰，幫著收拾起來，然後將木柴全部堆放到了墻角處。陰萌的目光掃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長出了苔蘚，個別地方甚至還長出了壹些菌菇。柴火是消耗品，這意味著這家人已經很久沒有燒過柴了。
　　走出鄭家後，陰萌先去詢問薛亮亮的位置。鄭佳怡並不在這裏生活，她對民安鎮的了解並不比陰萌這個外來人多多少。然而，兩人詢問了壹大圈，得到的回復永遠都是：不知道鎮上有哪家姓薛的。至於薛亮亮這個考上海河大學的學生，也沒人聽說過。陰萌來到鎮上的小賣部，先詢問了大嬸，得到的是同樣的結果反饋。她拿起電話，打向尋呼臺，想呼叫薛亮亮，卻無人接聽。然後打給學校平價商店，依舊無人接聽。又反復撥打了幾次後，她詢問大嬸電話是否有問題，大嬸當著她的面打電話叫了壹次貨，示意電話沒問題。陰萌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不死心的她，拉著鄭佳怡繼續詢問。隨後，兩人來到了靠河的長廊處。這裏算是鎮上的休閑文化中心。有兩桌老人正在喝茶，還有壹個老人正在說評書。等老人評書說完後，陰萌上前向他詢問是否有人來這裏打聽過情況，說書人搖搖頭，表示沒有。陰萌請他幫忙留意，同時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鄭家所在的巷子住址也告訴了他，最後，拿出壹張鈔票，放在他身前的鐵盒子裏。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我給妳說壹段？”
　　“不用了。” 陰萌又去各個鋪子上詢問，然後請求別人幫自己留意。完成這壹系列流程後，陰萌心裏莫名湧起壹股煩躁。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們也能想到，而且只會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細致。這個鎮就這麽大，外來人不多，但凡有人這麽問了，街上的人或者鋪子上的老板肯定會有很深的印象，可先前與他們交流時，卻完全沒有這種情況。
　　“萌萌，妳怎麽了？”
　　“我沒事。”
　　“那我們現在繼續找嗎？”
　　“不找了，我們回去。”
　　兩人回到鄭家，門是關著的。鄭佳怡上去推門，門被推開。緊接著，大伯母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回來了啊。” 然後，她本人也走了出來，穿著和昨晚壹模壹樣的衣服。
　　“大伯母，妳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
　　“大伯也回來了嗎？”
　　“沒有，大強進山來找我們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來準備給妳們做午飯了。妳們早飯怎麽沒吃，大強沒跟妳們說嗎？”
　　“大伯母，大強哥跟我說了，但我想帶我朋友去嘗嘗我們這兒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著肚子出門了。”
　　“哦，那午飯還在家裏吃嗎？” 鄭佳怡看向陰萌，陰萌輕輕搖頭。
　　“不了，大伯母，我們待會兒還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裏走去，然後直接上了樓。陰萌又去井裏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臉。這屋子和屋子裏的人，都透著壹股古怪。可惜找不到小遠哥，這些線索眼下都沒辦法匯報。
　　兩人重新上了樓，來到二樓樓梯拐角處時，陰萌指了指繼續向上的樓梯。
　　“萌萌，上面是閣樓吧，我也沒去過。”
　　“那就去看看吧。” 陰萌走了上去，說是閣樓，但並不狹窄，而且看起來經常被打掃，並不臟亂。壹口紅色的老棺材擺放在那裏。鄭佳怡被棺材嚇了壹跳，躲到陰萌背後。
　　“沒事，我以前就是賣棺材的。” 陰萌走到棺材邊。這口棺材用料不算考究，塗漆的手藝也很壹般，稍微有點條件的老人都不會選它作為自己的壽材。
　　“佳怡，妳爺爺奶奶早就去世了，對吧？”
　　“對，我爸媽上次回來，就是給爺爺上墳的。” 爺爺奶奶都去世了，那這屋子裏為什麽還要停著壹口棺材呢？雖然現在還沒見到鄭佳怡的大伯，但從大伯母的年紀來看，夫妻倆應該遠沒到提前預備壽材的時候。正當陰萌把手放在棺材邊，思索著要不要打開看看時，大伯母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妳們怎麽跑這兒來了。” 鄭佳怡回答道：“我們隨便逛逛。”
　　“這是親戚家修繕房子，把家裏老人預備的老壽材暫時放在我們家了。” 陰萌收回手，說道：“哦，這樣啊。”
　　“家裏老鼠多，別亂跑，小心被老鼠嚇著，呵呵。”
　　“嗯，我們知道了。” 陰萌和鄭佳怡來到二樓房間裏，鄭佳怡坐在床邊，陰萌則站在門口。
　　“萌萌，我們出去吃吧。”
　　“不用，隨便吃壹點吧。” 陰萌從背包裏拿出餅幹，遞給鄭佳怡後，自己又回到門邊站著。
　　“萌萌，我們接下來得從哪裏開始找？” 鄭佳怡問道。
　　“從這棟屋子開始找。”
　　“啊，我問的是找妳的那個姓薛的朋友。”
　　“壹樣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妳爸媽的病根位置了。”
　　“哦，這樣啊，原來如此。” 鄭佳怡點了點頭，她相信了。
　　“佳怡，妳不覺得妳大伯壹家都很奇怪嗎？”
　　“我昨晚說了啊，他們家性格壹直都很冷淡，而且，其實我和他們家來往也並不多。”
　　“吃好了嗎？”
　　“吃好了。”
　　“那我們出去吧。” 陰萌帶著鄭佳怡離開鄭家，開始走訪鄰居，找那些壹看就很喜歡聊天的嬸子和奶奶交談。從鄰居口中得知，老鄭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裏不怎麽和外人來往，甚至到了親戚鄰居家裏辦事時也不請他們的地步，也就他家那倆兄弟，壹年會回來壹兩次。在農村，性格再孤僻不愛交際的人，也不敢連村裏的紅白事都不參加。因為大家都清楚，這種事遲早會輪到自己家辦，妳不去別人家，到時候人家也不會來妳這裏幫忙。從鄰居這裏也沒能得到什麽具體信息，陰萌只得重新回到鄭家，在院子裏坐下。聯系不到小遠，她現在有些茫然。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繼續走下去，比如在盡量不撕破臉的前提下，探尋到老鄭家的真正秘密。
　　整個下午，陰萌都在院子裏坐著。她終於看見了鄭佳怡的大伯父，他背著壹個化肥袋回來，袋子裏有東西在動。鄭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強哥呢，怎麽沒和妳壹起回來？”
　　“他在後頭，我先去收拾東西。” 大伯進去了，原本陰萌以為他會去廚房，但他直接背著袋子上了樓。然後，上去後就沒再下來。過了壹會兒，大強回來了，他也背著壹個化肥袋，裏面的東西也在動，隱約傳出 “吱吱吱” 的聲音。依舊是簡單打招呼後，他也上了樓。
　　等到黃昏時，大伯母從樓上下來，問道：“妳們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鄭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給妳們做飯了。”
　　“大伯母，妳把大伯和大強哥喊下來，我們壹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費不起那個錢。” 大伯母說完後，就又轉身上了樓。陰萌發現了壹個問題，那就是這壹家三口…… 從未壹起出現過，永遠是壹個人。
　　入夜前，陰萌和鄭佳怡去外面買了些吃的。提著袋子回來，上二樓時，陰萌隱約聽到了壹些特殊的聲響。可等她剛踏上二樓的最後壹層臺階，聲響就集體消失了。她和鄭佳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萌萌，我們壹起吃吧。”
　　“妳先吃。” 陰萌依舊站在房門口，將耳朵貼到房門上。
　　“嘎吱…… 嘎吱…… 嘎吱……” 她再次聽到了高頻率的聲響，雖然很輕微，但確實存在。陰萌對鄭佳怡做了壹個 “噓” 的動作，鄭佳怡點頭，連吃東西的動作都停下了。隨即，陰萌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等開到足夠自己側身出去的縫隙後，她擡起手，抓住上方，將自己吊著 “送” 了出去。木質結構的地板很難避免發出聲音，但上面的梁子還是結實緊湊的。看到這壹幕的鄭佳怡張大了嘴巴：原來學中醫的，都得練功夫的嗎？
　　陰萌 “來” 到二樓走廊處，聲音聽得更清晰了。聲音從那兩個房間裏傳出，卻有三個頻率源，而且全部都貼著房間門。陰萌腰部發力，將自己的雙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門口時可以透過縫隙看到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壹開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後就是咬碎咀嚼的聲響，尖叫隨即停止，緊接著是下壹輪。聯想到大伯和大強背回來的兩個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熱水瓶裏發現的老鼠。陰萌腦海中重新浮現出壹個畫面：壹個房間門後站著大強，壹個房間門後並排站著大伯和大伯母；他們不斷伸手，從化肥袋裏抓住壹只只活老鼠，送到嘴邊啃食。
　　忽然間，聲音集體消失。用餐結束。
　　清晨，李追遠下樓後，薛爸薛媽熱情地招待他吃早餐。他們真的很熱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飯，還炒了三個熱菜。就是潤生吃飯時點香的形式，讓他們感到有些奇怪。李追遠解釋說是潤生小時候經常生病，有位遊方道士說他每年得抽出壹個月的時間，每頓飯點香吃，可保無病無災。薛爸薛媽嘖嘖稱奇，都誇贊那道士好厲害。畢竟潤生這體格塊頭擺在那裏，哪裏還有半點體弱多病的樣子。
　　飯後，李追遠讓潤生出去問人，重點在小賣部附近。他自己則和薛爸坐在院子裏聊天，至於薛媽，則在洗衣服，她還熱情地把李追遠和潤生的換洗衣服拿來幫忙洗。薛爸聊天聊得很開心，這壹刻，哪怕撇開自家兒子的關系，他也是很喜歡這個少年。而李追遠確實有本事，能把壹個人逗開心。他從小就在學習這種本事，只不過後來，尤其是在接到李蘭的那通電話後，他就不太想繼續偽裝表演了，至少對不相幹的陌生人是這樣。離開太爺家去上大學後，對外人，他只會更冷淡。不是刻意的，而是懶得繼續演了。可這 “打娘胎裏出來” 就有的老手藝，卻也沒丟。
　　上午十點，潤生回來了，沒找到人。
　　“潤生哥，去小賣部打電話，呼叫彬彬哥，然後給店裏打電話，問問他們有沒有電話打到店裏去。”
　　“好嘞。” 潤生出去了，李追遠則開始嘗試引導薛爸聊起關於 “年輕探險隊” 的話頭。可以看出，薛爸不是很想聊這個，但總歸還是被不斷套出話來。不壹會兒，潤生又回來了，帶來壹個消息：
　　“小遠，打不通，尋呼臺打不通，我所有記得的號碼都打了，但還是打不通。電話是好的，小賣部大嬸當著我的面給縣裏批發商打電話進了壹批貨。”
　　“潤生哥，去主街鋪子上問問，再讓老板們幫忙留意下。再去鎮子上人多的地方…… 就是昨天薛爸帶我們去過的那個河邊長廊，那裏距門牌坊近，算是個明顯位置。”
　　“好。” 潤生又出去了。李追遠則繼續留在這裏。他不是為了偷懶，壹是為了繼續從薛爸這裏套話，二則是他得留在這兒，等待陰萌和彬彬找上門。
　　“薛伯伯，妳們家在鎮上，應該很有名吧？”
　　“那可不。” 薛爸驕傲地挺起胸膛，“誰叫我有壹個好兒子呢，鎮上修路修橋修什麽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實李追遠也是白壹問，因為他壹進鎮，找小賣部大嬸壹問，大嬸連鋪子都不顧，很是熱情地把他們直接領到了薛家。這不僅意味著薛家在鎮上很有名，還意味著人緣也很好。
　　潤生回來了：“小遠，都詢問打過招呼了，長廊那兒說評書的，我也讓他幫忙留意了。”
　　“給錢了麽？”
　　“啊…… 我錢在包裏，我出門沒帶包，我現在拿錢出去給？”
　　“算了，給不給都沒意義了。” 潤生問道：“小遠，我們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畢竟，電話打不通而且似乎是針對自己。只不過，潤生缺少了壹環，那就是尋找譚文彬和陰萌現在所住的人家，因為這兩條線在大家出發時，並未明晰出來。沒有直面…… 找不到這家人的經歷，對事態的認知程度就不會那麽深入。但李追遠這裏能切換視角，因為他在這裏坐了這麽久，陰萌和彬彬都沒能找上門來，那就意味著另壹種可能。
　　潤生：“小遠，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擱了，沒能過來？” 李追遠搖搖頭：
　　“我覺得，他們已經在這個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