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知是螢火蟲太美， 還?是這晚沈瑯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不負往日那般清冷，在濃黑的夜色下， 隱隱透著幾分蠱惑味道。
　　又或者——
　　柳鶯鶯置於腹前的手下意識地朝著腹上輕輕撫了撫。
　　這麽?晚了， 她沒想到沈瑯今晚竟會突然出現在此！
　　是感應到了什麽麽？
　　看著遠處熒光中那抹高大偉岸的身影，桃夭方?才那番話隱隱縈繞耳旁， 昔日親密放縱的壹幕幕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良久良久，只見柳鶯鶯微微咬著唇，竟難得聽話順從的壹步壹步緩緩下了臺階， 不由自?主地朝著那抹身影慢慢走?了過去?，直至走?到琉璃瓶前緩緩停了下來。
　　螢光從透明的琉璃瓶中傾灑開來， 慢慢打在她婀娜搖曳的身姿上，螢火蟲仿佛在她身上跳舞。
　　“喜歡麽?？”
　　沈瑯見她雙目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琉璃瓶， 又見她難得如此聽話乖覺， 壹時嘴角略勾，直接將手中的琉璃瓶， 將這滿瓶螢光緩緩遞到了柳鶯鶯跟前。
　　柳鶯鶯這時卻忽然將目光從琉璃瓶中緩緩移開， 只以某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壹點壹點慢慢擡起了眼?，緩緩擡眼?朝著沈瑯的面容上看去?。
　　螢光浮動，靜靜縈繞在二人周遭，仿佛給二人身上渡了壹層金光。
　　螢光打在他的身上，臉上， 讓他置身於半明半暗的光影中， 只覺得少了白日裏的那抹威嚴清冷， 多了幾分溫潤柔和的感覺。
　　二人相識至今，不過三四月光景， 相處其實不算多，每壹回?都是火熱或者炙熱的，身體雖早已親密相熟了，實則，柳鶯鶯甚至都沒有認真仔細相看過這張豐神灼灼的臉。
　　眼?下，濃夜中，螢光下，只見對方?形銷玉骨，劍眉星目，有玉樹之姿，有春華之貌。
　　沈瑯生得極好柳鶯鶯是知曉的，容顏絲毫不在沈燁，不在沈戎之下，不過是因?他清冷威嚴的氣?勢，隱隱將他的容貌壓下了，令第壹眼?看到他時畏懼他的氣?勢，懼怕他的性情?，繼而忽略了他超神的姿容。
　　眼?下，他狹長的眼?，鋒利的眉峰，高挺的鼻，和那削薄的唇壹壹落入了柳鶯鶯眼?中。
　　柳鶯鶯壹寸壹寸目不轉睛的看著，看得極為認真，極為專著。
　　也?看得沈瑯喉嚨微咽，只覺得喉嚨壹瞬間微微有些發癢。
　　頃刻間，只見沈瑯將背在身後的手微微壹擡，便要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這時，卻見柳鶯鶯緩緩垂目，輕輕低下了頭去?。
　　便又將那雙盈盈如水的雙目落到了他手中的琉璃瓶上，定定看著。
　　沈瑯見狀，擡到半空中的手微微握著，只不斷將大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反復摩挲著，而後，再度將手中的琉璃瓶朝著她跟前壹送，復又低低問道：“喜歡麽?？”
　　問話間，不知想?起了什麽?，忽而微微挑了挑眉，又道：“比起白日那些蟬蟲如何？嗯？”
　　質問的語氣?中隱隱透著些許咬牙的味道。
　　這才反應過來，竟是為了白日之事?憤憤而來。
　　柳鶯鶯聽了這話，這語氣?，壹時有些怔然，而後便又有些難以置信來。
　　這會是出自?他堂堂沈大公子沈瑯嘴裏的話？
　　怎麽?覺得有壹絲幼稚的意味在裏頭呢。
　　想?起白日裏還?明晃晃的威脅著要打斷她的腿，再壹轉眼?，又看向眼?前的琉璃瓶。
　　只見琉璃瓶中星星點點，仿佛將整片星空都妝點在了其中。
　　看著這只發光發亮，美輪美奐的琉璃瓶，想?象著百十來只螢火蟲是如何被壹只壹只捉進瓶中的。
　　女人總是會因?為壹些微不足道的細微事?情?而感動，而心軟，而動容。
　　柳鶯鶯不由自?主的輕輕擡手將其接了過去?，良久良久，細微的點了點頭。
　　在她點頭的那壹瞬間，下巴驟然被人輕輕捏住，下壹刻，沈瑯捏著她的下巴再度將她整張臉擡了起來。
　　四目相對時——
　　柳鶯鶯清眸流盼，若水盈盈，眼?裏璀璨朦朧，壹片星河，令人見之魂斷。
　　沈瑯心弦驟然壹窒，只輕輕捏著她的下巴，想?也?沒想?便直接湊了過去?，不由自?主地在她殷紅的紅唇上輕輕印下壹吻。
　　不似以往那般火熱瘋狂，只如同蜻蜓點水般，帶著某種?情?動珍視的味道，細細吻著，而後壹下壹下輕啄著，在她的唇上，鼻尖上，壹路輕啄到她的眼?睛上，最後落在了她的眉心處，含含糊糊繼續問道：“喜歡麽?？”
　　他的動作很輕，似怕驚擾了這片美好的夜色。
　　也?怕驚醒了她今日難得的乖覺順從。
　　溫柔比這世間壹切都更要令人動情?。
　　柳鶯鶯長長的睫毛壹下壹下輕輕顫動著。
　　能夠感到他動作的輕柔，能夠感受到他唇上的每壹片濕潤，甚至能夠清晰無比的感受到他唇上每壹條細微的唇紋，壹點壹點貼上她的臉頰。
　　這晚的沈瑯格外溫柔。
　　以至於，柳鶯鶯不由自?主地擡起了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腰際兩側的衣袍。
　　在這樣旖旎美好的夜色中，柳鶯鶯忽而覺得喉嚨濕潤滾燙。
　　有那麽?壹瞬間，她有種?莫名的沖動和直覺，那便是——
　　沈瑯是喜歡她的，至少是貪戀她的。
　　他今夜仿佛心情?極好，亦是難得耐心溫柔。
　　倘若她今夜將這個消息告訴於他，他會是何等反應？
　　他會接受麽?？
　　會妥善安置她麽?？
　　甚至……會願意為了她們而放棄那門剛定下的婚事?麽?？
　　心臟壹度砰砰砰劇烈狂跳了起來。
　　雖然，柳鶯鶯這個想?法有著幼稚和可笑。
　　然而——
　　就在柳鶯鶯輕輕松開腰際的那抹衣袍，正?要試探著第壹次主動還?上那抹精壯有力的腰際時，這時，卻見沈瑯忽而擡手撫上她的後腦勺，而後朝著她的後腦上輕輕拍了壹下，撫著她的腦袋將她壹下緩緩摁在了懷中。
　　沈瑯摟著懷中今夜格外聽話乖順的嬌兒，有那麽?壹瞬間希望時光定格在此處，然而越是美好的時光越發令人警醒深思，壹時擡起雙眼?朝著遠處瞭望去?。
　　漆黑的夜色下仿佛危機四伏。
　　看了許久，又壹時想?起白日種?種?，忽見他雙眼?微微壹瞇，在這最旖旎美好的時刻，忽而壹邊輕輕撫著她的發，壹邊冷不丁低低開口道：“收拾行囊，三日後，我會派人送妳出城。”
　　沈瑯這話說得極為突然，沒有絲毫征兆。
　　前壹刻還?情?意綿綿。
　　下壹刻，清冷的話語瞬間將人拉回?現實。
　　話壹落，只捏著柳鶯鶯的雙肩，將她從懷中拉開，擡手只手捧起了她的臉，微微低下頭來，與她臉對著臉，定定的凝視著她，抿著唇，道：“先回?雲城，可好？”
　　沈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著。
　　雖是詢問商議的話題，卻分明是命令的語氣?。
　　說這話時，他眼?眸深邃，裏頭仿佛有壹汪千年古潭，比周遭的夜色更要漆黑，更要深沈。
　　與此同時，他單手握著她的臉頰，將她的臉輕輕捧起，又微微低下頭來，湊了過去?，額頭與她的額頭相觸著，沖她低低道：“聽話。”
　　他溫柔的說著。
　　而後，又見他輕薄的唇再度蠕動了幾下，似又低聲說了些什麽?，不過此刻的柳鶯鶯卻什麽?聽不到了。
　　那壹瞬間，柳鶯鶯腦海中壹度只有些嗡嗡作響。
　　整個身體體內的血液壹下子凝固住了。
　　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窖中般，只有些瑟瑟發抖了起來。
　　壹瞬間，柳鶯鶯從方?才難得的沈溺中如夢初醒，只猛地緩過神來，陡然壹把將貼在身前的人猛地推開，如同觸到洪水猛獸般，連連朝著身後猛地後退了三步，壹度身姿不穩，險些踉蹌倒地。
　　待站穩後，只見她看著遠處熟悉又陌生的身姿，忽而冷笑壹聲道：“怎麽?，沈大公子是怕我在這兒妨礙到您的大好事?麽?？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將我掃地出門麽?？”
　　“呵，我柳鶯鶯今日是借宿沈家門下，並非在妳沈家門下乞討，沈家便是想?攆人，也?得由沈老夫人親自?張口，還?輪不到您沈大公子來越俎代庖！”
　　說這話時，柳鶯鶯胸腔劇烈起伏著，垂落在身側的手陣陣哆嗦。
　　忽而覺得自?己很是天真和可笑。
　　有那麽?壹瞬間，她竟還?想?要將這個消息當作好消息告訴於他，她竟還?奢望他會妥善安置她，甚至為了她和肚子裏的……放棄那門親事?！
　　真是可笑。
　　此時此刻，她竟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柳鶯鶯自?嘲的笑著，笑得壹度快要掉下眼?淚來。
　　沈瑯不想?她反應竟如此巨大，明明方?才還?難得溫順，見她此刻神色大變，頓時眉頭壹皺，立馬擡手去?拉她的手，卻被她猛地壹把揮下道：“放心，我與妳沈大公子非親非故，斷然不會去?攪妳好事?的！”
　　“畢竟，沈家的大好兒郎，不是只要妳沈大公子壹個，不是麽?？”
　　柳鶯鶯冷笑著說著，說完毫不猶豫直接轉身便走?，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麽?，低頭壹看，才見手中竟還?捧著那只琉璃瓶。
　　冰冷的瓶子被她快要捂熱了。
　　瓶子裏的螢光忽明忽暗，螢光散盡，竟不如方?才那麽?明亮了。
　　這才陡然意識到，這些螢火蟲們快要窒息而亡了。
　　原來，它們的美麗是建立在死亡的基礎上。
　　它們困在瓶子裏，如同此時此刻的自?己。
　　當即，柳鶯鶯舉著瓶子毫不猶豫地朝著地上用力壹砸。
　　琉璃瓶觸地的壹瞬間散落成了碎片，琉璃瓶碎，上百只螢火蟲拔地而起，朝著四周拼命飛去?，死而復生。
　　柳鶯鶯見狀，臉上卻慘淡壹笑。
　　笑著笑著，忽而胃裏陣陣翻滾了起來。
　　柳鶯鶯臉色壹變，拼命用帕子捂住唇角，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壹絲聲響，只壹步壹步艱難又痛苦的朝著臺階上攀爬而去?。
　　沈瑯本欲攔人，然見螢火蟲四下散去?，壹整個晚上的心血付諸東流，頓時腳步壹停，面色終於徹底沈了下來。
　　他從未曾取悅過任何人。
　　更從未曾做過此等幼稚之事?。
　　今夜在叢林中生生捉了壹夜螢蟲，只為博她壹笑。
　　他不計較她白日生事?，甚至還?伏低作小，溫聲哄勸著。
　　卻見此女毫不留情?，決然而去?。
　　頓時將唇壹抿，只盯著那抹倩影壹字壹句面色發寒的質問道：“妳還?想?去?招惹何人？沈戎麽?？”
　　說著，面色漸漸陰沈了起來，瞇著眼?道：“還?記得我白日裏說過的話麽?？”
　　說這話時，沈瑯壹度死死攆著手中的念珠，指骨隱隱顫動著，腮處肌肉壹橫，最後盯著那腳步不停的抹倩影瞇著眼?，面無表情?地下著最後通牒道：“三日後，不回?也?得回?！”
　　話落，柳鶯鶯砰地壹下關上屋門。
　　話落，沈瑯指下念珠頃刻間碎成粉末。
　　壹入臥房，柳鶯鶯便再也?忍不住猛地抵在門背上，再也?忍不住當即彎腰幹嘔了起來。
　　屋子外，沈瑯面色鐵青。
　　與此同時，隔著壹道雕花窗，隔壁東院，壹道身影死死捂住嘴巴，躡手躡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