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三章 透析室的希望

　　“很好，尿蛋白2＋，肌酐123μmoI／L，短短兩個療程，肌酐就從700降到了100＋。”
　　“腎功能受損得到了修復，目前還有壹些炎癥，問題不大，只要繼續吃藥，相信很快就能恢復正常。”
　　唐醫生看著手中的生化檢查結果，贊不絕口。
　　這些報告屬於參與臨床試驗的患者們，今天剛新鮮出爐。
　　與過去數周的檢查結果仔細對比壹番後，唐醫生確定了自己的診斷。
　　“第壹個療程，80％的早期腎衰竭患者肌酐指標都降到了400＋，足足降了壹半，有些甚至是肌酐1000＋的急性腎衰竭患者。”
　　“跟對照組的透析患者相比，效果非常明顯，患者的病情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雖然還沒有徹底恢復正常，但已經從腎功能衰竭期，慢慢進入了腎功能損傷期。”
　　“當然，還有20％的患者由於腎功能長期受損，恢復得不太明顯，肌酐還有六七百，從整體結果來看，治療結果非常樂觀。”
　　“第二個療程，效果更加明顯，幾乎所有在第壹個療程中有所改善的患者，肌酐指標都降到了100＋。”
　　“這些患者已經從腎衰竭變成了腎炎，只要註意身體，不要再做損壞腎功能的事情，壹個月之內應該都會恢復到100以內的正常值。”
　　“剩下那些患者，也有90％獲得了改善，肌酐降到了400以內，這種情況可以理解，因為他們本來病情就比較嚴重，可能還需要幾個療程，才能恢復到理想值。”
　　“即便這樣，也從腎衰竭轉變為腎功能受損期，只要吃其他藥物，也是能夠控制住病情的，比起來之前的束手無策，只能透析救命，已經好太多了。”
　　“起碼他們都不需要透析治療，只需要正常服藥就行了。”
　　“綜合來說，兩個療程下來，80％的輕度腎衰竭患者，基本都恢復了正常。”
　　“還有17％的重度患者，病情有明顯改善，不再需要透析治療。”
　　“當然，這也和他們年紀較輕，都是青壯年，沒有嚴重的基礎疾病有關。”
　　“剩下3％的患者，要麽病情嚴重，要麽身體虛弱，腎功能衰竭已經無法挽回，實在無能為力，只能轉到透析室了。”
　　唐醫生看到這裏，忍不住長嘆壹聲，唏噓不已。
　　他不禁想起了前段時間收治進來的幾個患者。
　　那個18歲就被文盲母親耽誤的腎衰竭少女，來的時候病情很重，在經過兩個療程的治療後，已經不再需要透析，還得了壹萬多塊試藥費用，後續的治療應該不成問題。
　　那個未成年的高中生，由於臨床期間只能吃食堂，切斷了過量的蛋白質攝入，兩個療程下來，很快就恢復正常，而家長在見到如此明顯的效果後，也終於意識到過量補品的危害，不再堅持。
　　那個22歲的大學生，在戒掉大量高糖分的碳酸飲料後，腎功能搶救回來了，這壹次試藥肯定讓他印象深刻，出院後希望他能吸取教訓，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
　　還有那個長期加班，暴飲暴食，作息極度不規律的32歲打工人，體會到真正的生死危機後，想必也能從中感悟人生，開始珍惜自己的生命吧。
　　想著想著，唐醫生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了壹絲久違的笑容。
　　“看來三清這款治療慢性腎病的藥物，效果真的很神奇，對腎小球受損治療效果明顯，足以成為壹款基礎壹線藥物。”
　　“那些慢性腎病患者，只要還沒到年老體衰的中後期，應該都能救回來。”
　　“腎衰竭患者，總算有救了。”
　　壹念及此，他不禁激動不已，同時興奮中也帶著壹絲遺憾。
　　“可惜，這款藥來得太晚了，透析室裏那麽多患者，都用不上了。”
　　“對輕度腎衰竭患者來說是神藥，但對於那些透析多年的重度尿毒癥病人，即便這款藥，也回天乏術啊。”
　　唐醫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蕩之情，猛地站了起來，往透析室走去。
　　那裏有他經手多年的患者，壹個個都在生命的流逝中，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
　　他想去看壹看，告訴這些老熟人，科技發展得很迅速，現在已經有能夠挽救腎衰竭的藥物了。
　　只要繼續等下去，也許過幾年，轉機就會出現，人生還有希望。
　　唐醫生腳步如風，很快走出住院樓，穿過壹條小路，走進壹扇敞開的大門。
　　壹進入這裏，就看到了壹些奇特的人群。
　　他們臉色黑暗，走路蹣跚，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布滿橫七豎八的疤痕，還鼓起了肉球，靜脈曲張像壹條條蚯蚓壹樣趴在上面，四周紮滿針眼，整條手臂看上去面目猙獰，讓人不敢直視。
　　這些壹個個眼神麻木，看起來像吸x者的人，就是尿毒癥患者。
　　他們得了壹種不死之癥，余生要靠機器來維持生命。
　　每周要來2－3次醫院，全年無休，哪怕節假日也照樣要來，否則就有性命之憂。
　　除了換腎，已經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拯救他們。
　　但等到壹顆能配型的腎臟，那幾率比中彩票也高不了多少。
　　即便終身透析，每個人也只能多活壹二十年，這樣昂貴的費用，平常家庭根本無力承受。
　　這也是每年尿毒癥死亡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所在。
　　大部分人還沒等到最後的日子，就已經因為經濟狀況，或者並發癥而去世。
　　這裏的每個人，無論之前多麽幸福，都會被拖得負債累累。
　　由於長期性透析，每個家庭都入不敷出，很快就家徒四壁。
　　許多病人的年邁父母，不得不在本該享福的年紀四處奔波，賺取微薄的收入，來支付透析的費用。
　　大多數人平平無奇的壹天，對他們來說，卻是負重前行。
　　對這些病人來說，肉體上的痛苦咬咬牙都能堅持，精神上的苦楚才最是磨人。
　　每天壹睜眼，就看著生命壹天天從指縫間溜走，這種折磨已經是最輕的了。
　　相較於病痛來說，孤獨才是最大的並發癥，總是摧毀他們的生命於無形。
　　壹旦得病，親朋好友，妻子丈夫，都會日漸疏離，最終壹壹離開。
　　只剩下最親近的家人，而看著親人日益操勞，佝僂的背影，自己卻只能在壹旁看著，無能為力，這才是最大的痛苦。
　　長期在壓抑下生活，讓他們變成了壹群群獨來獨往的孤獨旅者。
　　他們活得卑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跟病魔抗爭不屈。
　　除了那微弱的壹絲希望，再也不剩下什麽。
　　“唐醫生，妳來了。”
　　“來了啊。”
　　“吃了嗎？”
　　“最近怎麽樣？”
　　路上的病人們看到唐醫生，紛紛停下來，眼神中閃過壹絲光芒，就像見到老朋友壹樣，朝他熱情問候。
　　大多數病人都只是點頭示意，就這樣便已費盡了所有的體力。
　　有的病人還有壹絲力氣，將臉上的皺紋使勁擠出壹朵花來，表達自己的喜悅。
　　還有些新來的病人，身上殘存著寶貴的活力，才能揮揮手，問幾句話。
　　唐醫生臉上笑容如春風般和煦，熱情地回應著相熟的病人。
　　“老宋啊，妳感覺咋樣了？壹定要按時來透析。”
　　“妳兒子成績還好吧，再熬壹年，明年就畢業了，找個好工作妳就能松口氣。”
　　“小北啊，妳爸媽最近身子還好吧。”
　　“工地上活再累，妳也得督促他們按時吃飯，早餐不能再省了。”
　　“這是李護士給妳買的衣服吧，看著挺精神的，又是個帥小夥了。”
　　“張大爺，今天怎麽妳自己來了，女兒沒陪妳過來？”
　　“啊，她生兒子了，那恭喜了，妳們家三代同堂，真是讓人羨慕啊。”
　　“哦，裏面透析室滿了啊，妳在排隊。沒事等等，等等就好。”
　　壹個皮膚黝黑，滿臉滄桑的中年人，忽然抓住唐醫生的手，臉上痛苦與迷茫交織在壹起，仿佛發泄壹般地訴苦道。
　　“唐醫生啊，怎麽辦，我現在還不能接受自己得了尿毒癥，我還年輕啊，才40多歲，我兒子還在讀書，我就沒工作了，現在每天吃低保，老婆也跑了。”
　　“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他怎麽辦啊。嗚嗚嗚～”
　　說著說著，這個漢子竟然徹底崩潰了，當眾嚎啕大哭起來。
　　旁邊的病人似乎對此見怪不怪，也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壹個個只是唉聲嘆氣。
　　唐醫生並沒有意外，像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發生，大多數病人剛進來的那段時間，都無法接受這種命運的驟變，壹直要等到壹兩年後，才會慢慢接受現實，最終坦然面對。
　　以前他每次來這裏，都會遇到幾個崩潰的病人，有的發瘋般地捶打墻壁，有的抱頭痛哭，有的默默垂淚。
　　每次他面對患者“我還有救嗎”的靈魂拷問，都無法回答，只能沈默以對。
　　這樣壹來，心情就會變得跟病人壹樣壓抑，久久無法舒緩，甚至影響到了下班後的心情。
　　久而久之，他也不敢經常來。
　　但今天，壹切都不壹樣了。
　　他知道這些人最需要什麽。
　　希望，希望，還是希望。
　　以前，他給不了，現在，能給了。
　　唐醫生抱住這位崩潰的中年男人，輕輕拍打著對方的後背，就如同壹個慈祥的老父親。
　　幾分鐘後，病人的情緒得到了宣泄，也漸漸回復了平靜。
　　他接過旁人遞去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尷尬地道歉。
　　“唐醫生，我，我也不知道為啥，今天接到兒子學校的電話，說要交什麽醫保，幾百塊錢我都拿不出來，壹直想啊想，覺得自己太沒用，後來就有些失控。”
　　唐醫生理解地笑了笑，安慰道：“沒事，得了這個病，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難處，妳還有個兒子陪在身邊，起碼還有個伴，比起那些孤身壹人的，已經好壹些了。妳說是吧。”
　　男人眼眸瞬間亮了起來，點點頭：“那是，我兒子可懂事了，才十歲就已經會做蛋炒飯，學習成績也從不讓我操心。”
　　“我現在每天看著他，才有活下去的力氣，我壹定要堅持下去，看著他長大，給他娶媳婦，等到抱上孫子再走。”他擦了擦眼角留下來的淚水，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相信我，堅持下去，妳壹定能等到那壹天。”唐醫生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他隨即轉向所有人，緩緩說道：“妳們大多數人進來以後，肯定會心想，完了，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裏了，只能痛苦等死。”
　　“命好的還有家人不離不棄，陪著來做透析，命不好的只能壹個人默默承受。”
　　“但是我今天要告訴妳們壹個好消息。”
　　話音剛落，每個人都豎起耳朵，目光齊刷刷地轉過來，壹起註視著他。
　　“也許，在並不遙遠的未來，妳們的病就會有救了。”
　　“最近這兩三個月，我壹直在參與壹場新藥的臨床試驗。”
　　“這個藥是三清集團研發的，治療慢性腎病的藥物，能夠很好地治療早期腎衰竭。”
　　“雖然它對妳們這些透析幾年的重癥患者來說，已經無能為力，但那些腎功能損傷，早期腎衰竭的輕中度患者，經過兩個療程的治療後，90％的病人都被治愈，擺脫了上透析機的悲慘結局。”
　　“我要告訴妳們的是，哪怕再痛苦，也要心存希望。”
　　“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昨天還是絕癥，過幾年，可能就不是了。”
　　“即便是癌癥，幾年前也無法治療，只能等死，但今天癌癥已經不再是不治之癥。”
　　“想想妳們的親人，想想自己的未來，要對生活抱有希望。”
　　“這個世界每壹天都在變得更好，但這種好，只有經歷過失望絕望後，才能體會得更深。”
　　唐醫生臉色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如石破天驚壹般，在整個透析樓引發了軒然大波。
　　病人們徹底沸騰了，爭先恐後地朝著他湧過來，團團圍成壹圈。
　　無數的問題從他們口中冒了出來。
　　“真的嗎？”
　　“三清的藥，應該是真的，我現在就在吃它家的仿制藥，不比進口藥差。”
　　“竟然有這樣的神藥，為什麽我們不能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要晚幾年發病該多好。”
　　“唐醫生，我覺得我還能搶救壹下，我才透析壹年，我能不能申請加入那個什麽臨床試驗。”
　　“沒錯，死馬當活馬醫試試唄，我覺得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去了，就算吃藥吃死了我也認。”
　　“別瞎說了，還是聽醫生的，現在這個藥救不了我們，沒準過幾年就有新藥能治尿毒癥了。”
　　“哈哈，我都90歲啦，八成等不到了，妳們還年輕，壹個個好好活著吧，別再哭哭啼啼了。”
　　喧囂聲中，壹個頭發全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忽然喜極而泣，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這笑聲感染了其他人，慢慢地，整個候診室，都響起了陣陣歡笑聲。
　　壹個個行屍走肉般的病人，眼睛裏漸漸有了神采，不再渾濁而麻木，面上也隱隱透出壹層光，整個人都煥然壹新，重新擁有了精氣神。
　　唐醫生看著病人的變化，頓時感嘆不已。
　　他壹邊詳細回答病人的問題，壹邊心裏暗暗想道。
　　“這就是所謂的希望吧，真是壹劑猛藥啊，雖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能讓病人們活得更有人樣了。”
　　很快，他應對完外面的病人，走進了裏面的透析室。
　　寬闊的房間裏，兩邊密密麻麻擺滿了床鋪，上面躺著壹個個病人。
　　以往他來這裏的時候，病人都沈默不語，除了透析機的閃爍，護士偶爾穿梭期間的身影，整個房間的氣氛異常壓抑。
　　但現在，每個病人都睜大了雙眼，目光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
　　異口同聲地問出了跟外面病人同樣的問題。
　　唐醫生露出笑容，再次耐心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