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歸來

天堂無根

都市生活

坐監流傳著壹個習俗,離開時就不能回頭。 壹年的相處,多少會有些難言的情緒,幾句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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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中)

囚徒歸來 by 天堂無根

2021-11-21 22:29

  「算起來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何曉月似有唉氣,記憶是件很傷神的事情。
  「四年前,我應該剛認識妳,還有王詩蕓和吳彤。」這壹年,大抵是我工作生涯裏最忙的壹年,白穎生下龍鳳胎,而我經常出差。12月的時候,我和白穎帶著孩子到郝家溝跟她過生日,繼而認識了王詩蕓、何曉月以及吳彤。
  「妳來確實是給夫人慶生,但白穎不全是。」何曉月看了我壹眼,聲音有些沈,「我的意思,妳應該懂吧。」
  何曉月的欲言又止,我怎麽會不明白,無法是白穎和郝老狗的那點破事,借著給李萱詩生日順便千裏送炮,這上門挨肏的貼心服務,白穎還真是「孝順」公婆,波瀾不驚的外表下,內心還是淡淡的寒涼。
  何曉月的暗意便是這個,只不過在這點上,我大概比她更透徹,白穎生下的兩個孽種,這可真真是給郝家「慶生」,壹家團聚,郝老狗是享受三代天倫,如此…
  那時候的我,就已經是孤家寡人,而我渾然無知,想想還真是可笑又可悲。
  可笑,誰笑我?!可悲,誰悲我?!
  化不開的仇恨,抹不開的羞辱,郝家和左家,從恩情到咒怨,註定只能以毀滅來結束。
  「繼續說。」我看著何曉月,平靜道。
  「妳知道有誰和郝江化發生過關系?」何曉月忽然這樣問。
  「還有誰不是麽?」我淡淡地反問壹句。
  何曉月壹怔,「說的也是。」停頓幾秒又補道,「妳能這麽想,說明心裏有準備。」
  誰和郝江化做過,郝江化做了幾次,我不能壹壹印證,而且這只是枝節,如果壹棵樹的樹幹註定枯敗,那枝上還有幾片葉芽又有什麽關系。
  在三百多個日子裏,我從郝老狗和白穎的奸情這件事去思考,去反推,不斷的設想、猜想、暢想,甚至是狂想…漸漸明了,胡思亂想是無意義的,但把握到主幹便豁然開明。
  郝江化是什麽樣的人?他當然不算是人,只是壹條只懂交配的老狗,於是我大膽地判斷,在郝老狗周圍的女人,都是他性交的對象,無法是次數上的差異,除李萱詩和白穎外,徐琳、岑青箐、王詩蕓、何曉月、岑筱薇,吳彤…大概也是了吧,郝家那些保姆丫頭,以郝老狗表現出來那對女人孜孜不倦的性饑渴程度,是不會有例外的,否則無法融進這些女人群體圈,也就不會被允許出入郝家。
  「這件事並不是發生在夫人過生日那段時間,而是在更早的時候。」何曉月幽幽道,「四年前,其實發生了很多事。」
  確實,這壹年,忙碌的不只是我,郝家也壹樣。李萱詩給郝老狗生了郝思遠和郝思高這對雙胞胎,算是白穎生的那兩個孽種,郝家壹下子又添了四個娃;郝家溝的村支書郝新民偷窺李萱詩被郝老狗打斷腿,也因此他跟我壹眼憎恨郝老狗。這壹年,郝老狗當上龍山鎮副鎮長,岑青箐卻也懷了郝老狗的種,結果卻難產而大出血,至死都沒等到郝老狗去看她最後壹眼,官途和女人,郝老狗選擇前者的安穩,至於女人?他確實是不缺。同年,李萱詩用左家的巨額遺產興建了溫泉度假山莊,郝家越來越風光,而岑青箐這個人,卻逐漸泯滅眾人,反而引得回國尋母的岑筱薇也淪陷了…
  「白穎和郝江化之間的事情,原本是很隱秘的,在郝江化得到我之後,有時不經意他也表露了壹些對白穎那種淫穢妄想,後來證明那不是妄想…」
  壹切的幸和不幸都葬在過去,而何曉月卻在回憶裏翻到某壹頁。
  「正如妳想的,郝家大院的女人,每個都和郝江化做過,我們幾個裏最早是詩蕓,她長得和白穎很像,現在想想夫人當初高薪挖她過來,除了詩蕓的能力外,也許她察覺到郝江化對兒媳那份淫欲,所以想用來充數吧…關於詩蕓那部分,她從沒跟我提過,我知道的並不多。」
  何曉月沈頓須臾:「郝江化性欲亢奮,哪怕有了詩蕓也不會滿足,後來我也被他得手了。也許我的順從讓他反而沒大興趣,他偶爾單獨找我,或許圖個新鮮,多數時候是找我和詩蕓壹起。他喜歡看我們虛鸞假鳳,然後再把其中壹個壓身下肏屄,然後讓另壹個給他餵奶,或者是舔…總之,他真是個變態。」
  「就算他喜歡看妳和王詩蕓同性取樂,這和白穎也沒什麽關系,和徐琳更沒什麽關系吧。」
  「妳聽下去就知道了。」躺在溫暖的浴缸裏,浸泡在溫暖的熱水裏,誰能品略到真正的溫暖?何曉月嘆了口氣。
  「因為我和詩蕓的這種關系,所以比旁人要更親近,她曾經跟我透露,在和我搭檔之前,她和夫人也是互相做過的…但夫人只答應在郝江化面前表演,他如果真要幹,那麽其中壹個就要離開,在我加入沒多久,夫人便提議讓詩蕓跟我搭檔,壹開始我以為她是惱怒我背著她跟郝江化發生關系,但時間壹長,我就琢磨明白了。」
  「白穎。」我吐露這兩個字。王詩蕓和白穎的相似,大大的增加了她的「可玩性」,郝老狗的癡迷和李萱詩的反應也就能揣度了。
  「是,不止是夫人,就連郝江化也把詩蕓當成白穎的替身,除了詩蕓本身的美貌外,他甚至還可以幻想成自己和白穎做愛,甚至讓詩蕓叫他『爸爸』。夫人和詩蕓壹開始做表演,或許是想緩解郝江化對於白穎的妄想,但這種扮演遊戲,郝江化是相當上癮,這就像吸食毒品越來越上癮,飲鴆止渴只會越來越想要,或許是婆媳的特殊性,哪怕只是影射,但夫人還是有些顧忌,於是換成我。」
  「詩蕓和我親近,但我能感覺到她其實是排斥的,也許是為了取悅郝江化而遷就,說起來我其實也是在討好。」何曉月似在自嘲,「無論我們多麽迎合,郝江化除了夫人外,真正想占有的卻是白穎。白穎是官家大小姐,又是夫人的兒媳,我以為他只是做春夢,沒想到他會付諸行動。郝江化托人從長白山采購了壹批雪蛤珍稀補品,說是對孕後的女人,有極好滋補養顏功效,希望夫人請白穎來郝家溝壹起享用,夫人想著白穎產後產後腎虛氣弱需要滋補,於是邀請白穎來郝家溝,而白穎就是失身的。」
  不對,時間線不對,孩子的DNA鑒定證明郝老狗和白穎發生關系是六年前,絕不可能是四年前,但我沒有打斷何曉月,而是選擇聽完這個故事再說,到底是何曉月在編排,還是她也是被謊言遮蔽,不同的敘事,哪怕是為了騙人,也要增加部分真實性,還是有參考的價值。
  「夫人為了防止郝江化對白穎下手,還是做了安排的,特意把郝江化支走,讓詩蕓陪他去衡山遊玩,按照夫人的設想,壹來保證白穎的安全,二來也滿足郝江化的性欲,畢竟詩蕓也是充滿誘惑力,而且夫人暗示他可以和詩蕓宿夜不歸,這等於承諾他接納詩蕓。」何曉月無奈壹嘆,「夫人千算萬算,還是看輕了郝江化,他就是個十足的混蛋,壹到衡山住進酒店,就把詩蕓從下午幹到晚上,等她累得昏睡過去,他又偷偷開車回到郝家,那時候我被抽調負責山莊的籌備,事情是夫人私下轉述給我,後來我也從郝江化那裏旁敲側擊,他倒是滔滔不絕,得意洋洋跟我說了壹通。」
  「那天晚上,他打車往郝家溝趕,趁著大家熟睡,用自帶鑰匙,打開白穎居住的房門,就這樣偷奸了白穎,然後又打車趕回衡山的酒店,而詩蕓還在昏睡中。本來壹切都天衣無縫,但郝江化還是犯了壹個錯誤…」
  「那晚白穎睡得很沈,按照郝江化的講法,他在把白穎全身脫得精光,裏外是又摸又親,然後扛起她的長腿,連續操了兩個小時…整整兩個小時,他壹直渴望的夙願終於達成,盡管是在偷奸的情況下,但他還是難忍激動,原本是不準備內射的,而是打算射在白穎臉上,可是他實在太興奮了,還是忍不住射在裏面,不只是陰道,還有子宮裏。事後嘗試過清洗,但射進子宮的精液,就是他的罪證,第二天白穎還是發現不對勁,直到從裏面扣出精液,等到第二天趕回來,郝江化被白穎當面甩了壹巴掌。」
  聽著何曉月提到郝江化玩弄白穎,整整兩個小時,哪怕只是簡略的敘事,也足夠我腦補出場景,我是親看見過郝老狗玩弄母親玩弄王詩蕓的場景,由此及彼,白穎為遭受怎麽樣的對待,已經可想而知。雖說她後來和郝老狗的奸情已經變了性質,但如果何曉月說的是真實的,那在這件事上,白穎也有她可憐之處,只是相比這壹絲絲的可憐,更多的恐怕就是可恨了,濤濤的恨意,呼嘯而來,終有壹天徹底淹沒我…
  看似平緩的吐納呼吸進行調整,丹田的內息沒有亂,理智也不容忍我的情緒失控。復仇的馬車,必須要沈靜,把韁繩握住,約束自己,否則極為容易車毀人亡。但我終究是人,哪怕再堅強,也不過是強迫自身磨礪的外殼,終究還是有柔軟的地方,性格的慫懦,情感還是會受傷,我確實又壹次受到了傷害。
  浴缸的水位波瀾不驚,而指尖箍到大腿肉裏,肉體的疼痛讓我沒有失態。毛道長的傳教,確實讓我能控制情緒和欲望,但無法左右我的情感,就連再冷靜的理智也不行,我的情感受傷了,傷口壹直在撕裂,鮮血壹直在流淌,然後郝老狗和他的女人們手捧著鹽罐,往上面壹直撒啊撒啊…心理的疼痛,永遠不會麻木,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但隨著囚徒計劃的推進,我將不再是人,我也準備撕開他們的傷口,我也準備了壹罐罐的鹽,然後撒啊撒啊…
  「白穎提出要驗精斑,夫人親自上陣,拿到郝江化射精,後來還去醫院鑒定,結果郝江化眼見敗露,直接跑山裏躲起來,然後讓郝虎帶了壹件東西回來,說是白穎如果不原諒他,他就永遠不回郝家溝。」何曉月沈默了下來。
  郝江化至今還混得風光,自然白穎是原諒了他,原諒?嗬,還真是諷刺,倘若李萱詩能夠公正對待,哪怕只是中立,倘若白穎能夠堅守妻職,哪怕她犯過錯誤,我未必不能承受,但在我記憶裏,這六年來她們是處處維護郝家,任憑郝老狗踐踏左家,她們曾經都是左家的媳婦啊,嗯,曾經…
  「牛皮紙袋裏是壹份文件和壹些照片,白穎看了照片,然後看了文件破口大罵,直接把它們撕了,夫人想看看文件,但白穎死活不肯,然後用打火機燒了,直到快燒到手指頭,東西化成煙灰。」何曉月凝視著我,「照片大概會是什麽,我想妳應該能猜到,至於文件的內容,夫人並不清楚,郝江化也不肯告訴我太多,但確認白穎看了文件後,郝江化就回到郝家,就像壹切都沒發生,唯壹的變化,就是壹段時間後,郝江化和白穎的關系突飛猛進。」
  我看著何曉月,眼前這個女人,或許我是小看了她,作為同時受到郝江化和李萱詩信任的人,又不被那些女人所猜忌,看似遠離女人爭鬥的核心,但旁觀者清,誰能說她看不透徹,但她真的只是個旁觀者?
  「說說徐琳吧,妳懷疑她知道文件的內容?」我微微皺眉,倒也不無可能,唯壹不需要依附李萱詩甚至在她和郝江化之間平衡杠桿的就是徐琳,郝江化不告訴別人的事情,未必不會告訴徐琳,就是他不說,以徐琳的精明,所謂的秘密怕是很難瞞過她的。
  「有這個可能,但我要說的其實是接下來的事。」何曉月道,「妳應該知道詩蕓對於郝江化的誘惑力根源在哪裏,透過她可以享受公媳共夫的意淫,但在得到白穎後,白穎確實對他的態度越來越親昵,怎麽說呢,這個少夫人就像是小夫人,她沈淪的速度比我們任何壹個都快,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麽辦法,他的想法越來越大膽,甚至希望白穎和詩蕓壹起陪他雙飛,壹個白穎他還不滿足,他要壹次玩兩個。」
  「白穎表現得很排斥,那時候她已經和郝江化很親密…我說的親密妳懂得,該做都做了,唯壹就是多人行的群戲,也許自忖官家大小姐的驕傲,她不想表現的太放蕩,即便她已經被郝江化玩弄,卻始終不肯在外人面前弄,連郝江化也在抱怨,直到徐琳從長沙過來,壹切都發生了改變。」何曉月道,「據郝江化的說法,好像是徐琳用了激將法,還承諾了壹個條件,我不知道徐琳是怎麽操作的,但確實讓白穎接納三人行的遊戲,有了這壹次的嘗試,白穎也不再很抗拒,她和詩蕓的關系也越來越親近,有時還加上夫人,壹王三後四人行,我也就空閑了下來,專心負責山莊事務。」
  徐琳。我的心裏又壹次鐫刻這個名字,我大抵是猜到她附帶的交換條件是什麽,還以為她將要出賣的是瑤妹這對姑嫂,原來在幾年前她就已經出賣了白穎,哪怕白穎先背棄了我,可是她還是我的妻子,夫妻這層關系還在,我可以容忍知情不說,卻無法接受她的促成,那何嘗不是對我的羞辱,十幾年的長輩關愛,也是和她們壹樣,被郝老狗壹根肉屌就征服的爛貨,壹年多前在杭州那場肉體的安慰,或許也是壹種補償吧,些許的情誼儼然變味。
  說到這裏,何曉月看似提了壹句無關痛癢的話:「上次舞會,妳送了詩蕓壹條鉆石項鏈,其實妳不知道郝江化也送過她壹條鉆石項鏈。」
  我沒有應聲,默默聽著,我當然不能跟她說我曾經偷窺過郝江化和王詩蕓肏屄,黃俊儒送她的鉑金項鏈,就算舍不得丟,人卻也不被她看重。
  「妳更不會知道郝江化壹共定制了三條項鏈,夫人和白穎都有,這是有特殊用意的,算是郝江化的專屬標誌吧。」何曉月別有深意,「這樣他在幹白穎的時候,無論搭配夫人還是詩蕓,都能給他特別的性趣,而這是我給不了的。」
  李萱詩和白穎居然也有這樣的項鏈,我確實是不知情,白穎是有壹條鉆石項鏈,但卻是我送的。
  「我沒見白穎戴過別的項鏈,她戴的是我送她的,有特殊的意義,郝江化就算送過,她也可能拒收。」
  「不,她收了,也戴了,我親眼見過。」何曉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她收了項鏈,只不過交給夫人保管,妳當然不知道。她們也沒告訴我,但每次在山莊,我只要看到她們脖子上戴了這條項鏈,便明白郝江化要玩什麽把戲。」
  徒然,我泛起壹種失落感,不是憤怒,不是痛苦,而是擡頭望去,壹陣風吹,枝上的樹葉飄落,明知枯敗是不可避免,但眼見它零落,免不了感慨。我曾經惋惜黃俊儒,可是誰又惋惜我呢。
  我想過種種白穎被郝老狗淫辱的場景,主動抑或被動,也想過李萱詩不顧母子親情而為郝白二人遮掩醜事,終究她嫁入郝家,已經不是左家的女人,哪怕我厭憎她維護郝家,但從婚姻的角度,她無非是選擇了丈夫,拋棄壹個兒子,她還有四個孩子。而白穎卻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丈夫,甚至讓我對左家的傳承破滅了希望。這樣的傷害,本就讓我的心腸千瘡百孔,而在何曉月的口中,李萱詩和白穎,儼然發展成組隊給郝老狗淫樂的玩物,不,應該說整個郝家大院的女人,或許山莊還有也不壹定,壹個由李萱詩把持的淫窩,很多我過往的,熟悉的,珍惜的,都陷在其中,我確實是設想過的,但經由別人證實或者論述,還是不壹樣的。
  熱水變成溫水,溫水變成涼水,但我的心頭壹種灼熱,煎灼著我的骨子裏的血淚。
  洗完澡,何曉月問她要不要留下陪我,我搖了搖頭,我需要好好想壹想。
  何曉月說了很多,有些不像我以為的何曉月,讓我對她有些另眼相看。她說的可能是實話,但我確信她只說了壹部分,甚至是遮掩了壹部分,沒有告訴我的,又是什麽呢?
  她說白穎是在四年多前才被郝江化得手,這在時間邏輯上存在矛盾,但這是她講述的版本,真實性有多少需要對比,也許未來可以在李萱詩、白穎、郝老狗等人的身上得到印證,她又提到了徐琳還有項鏈的事情,進壹步加深我對徐琳的判斷,但反之何曉月也壹樣,她也隱瞞了壹些事情,說到底人都是利己主義,倒是白穎她毀去的文件是什麽,所謂的照片大概率是裸照壹類,那文件會不會就是那兩個孽種的DNA鑒定結果?如果是,就意味著白穎是知情的,這自然是極大的把柄,手握白家的醜聞就是壹個巨大的護身符,所以白穎才不得不臣服郝江化,壹步步沈淪到這種境地?
  這種假想,暫時是得不到答案,而且這只是設想的版本之壹,還是有其他可能性。但真相總是會解開的,也許到了審判日那天,我會讓她們親口坦誠這壹切,也給囚徒計劃書寫終結的收筆,如果、如果我還存在的話…
  也許,在我還是嬰兒咿語的時候,有人安慰過我,但她消逝了,在時光裏,我壹敗塗地。
  我想到了黃俊儒和多多,慶幸他能走出來,慶幸他們還能擁有父女親情。
  我想到了瑤妹和尋尋,慶幸她們在被傷害之余,還能有屬於她們的友情。
  我想到了我和白穎,悲傷,無聲的眼淚,沒有從我的眼角落下,卻在我心裏流淌。
  這壹夜,無聲,我仿佛做了漫長的夢,漫長到記不清夢裏的內容,隱約是壹個女人的形象,在那渾噩的夢裏,我唯壹能捕捉到的壹絲光亮,在絕望裏的星光,我努力想要看清她的模樣,在她回頭的那壹刻。
  夢醒了,天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明亮,我的眼角竟然有壹滴淚。
  我知道為何會哭泣,那個柔軟的聲音在乞求我,但理智還是冰冷和冷酷。
  沈默壹夜後凝結的晨淚,只有壹滴。那是我最後的人性溫情,彈指壹揮,抹掉痕跡。
  這是壹個抉擇的上午,我接到瑤妹的電話,電話裏她只說了幾句話,她是魔女不是小白兔,兔子急了還咬人,她又怎麽會輕易原諒呢,即便是沒發生的事情,但傷害已經發生,沈靜幾天的時間,她還是有她的態度。
  「妳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我安排。」我想了想,決定應允她。我不忍傷害的女孩,如果她決定了,誰的方案又有什麽關系。
  我又給尋尋發去消息,她今天要去衡山縣政府,我也要去衡山縣,但目的地不同,時間也不同。我是下午去衡山,父親在衡山縣是還有壹套房子,八歲前我就住那裏,後來搬家長沙,這套房子也沒有賣,說是留個念想,附近鄰裏都是父輩的老熟人,這些年壹直有雇鄰居大媽幫忙定期打掃。李萱詩沒有回去過,她得到左家大部分的資產,這套老房子卻是留給了我,那年她改嫁郝家溝,長沙鬧得沸沸揚揚,老宅可沒少人罵,壹幫退休老頭老太指指點點,即便是郝老狗當上衡山縣副縣長,他怎麽起家的,在地的誰不知道。
  不過在回老宅前,我還是先去了第壹監獄,這壹次我親自去見何坤。上次王天替我去見,他不肯,現在我來了,他沒有拒絕。肯把我的名字加在探視名單上,就已經說明了態度,非親屬而要求探訪,監獄是要背景調查的,頂著白家女婿的身份,當然是特殊特批,壹點也不為難。
  隔著玻璃窗,看著眼前的老男人,印象裏風度伊人的紳士學者,如今發際線很高,鬼見愁禿了大半,戴著眼鏡,斯斯文文,誰能想到當年他會膽大妄為到買兇殺人,雖然事跡敗露,但他這份膽氣,委實算是我的前輩。
  「何叔叔…」我取下話機,靠在耳旁。
  「不是說了不見,妳怎麽還來。」何坤似在埋怨,但從眼神裏還是能捕捉到久違的親善。他是我父親的最好朋友,過去是我敬重的叔叔,絕不是審判詞說的惡毒之人。
  「我需要壹些東西,也許能派上用處,如果叔叔能幫忙,會讓我節省時間。」
  「妳要那份名單做什麽。」何坤盯著我,「我湊不出這麽多人介紹給妳。」
  「不壹定要那麽多,有個約數就行。」我想了想,「事情要是鬧大,我還是需要他們幫忙發聲。」
  「鬧大?」何坤瞇著眼睛,盯著我,「郝家溝?!」
  我微微頷首,不愧是大學教授,區區壹個郝家怎麽能算得上,我左家失去的,當然要全部奪回來。
  「到底年輕氣盛。」何坤嘆了口氣,「我聽說妳捅了那個畜生三刀,坐了壹年牢,我還以為妳能就此收心。」
  「該做的事還沒辦完,我收不了心。何叔叔,妳幫幫我吧。」
  「幫妳?我要是真把名單給妳,那就是在害妳。」何坤沈聲道,「需要這麽多學者參與,不管妳的計劃是什麽,妳都必須停手。」
  「何叔叔,妳當年買兇殺人,為什麽不停手?」我迎著他的目光,絲毫不肯退讓。
  「妳啊,跟妳爸壹樣,脾氣又臭又倔。」何坤註視著我,確認我是認真的,這才嘆了口氣,「我不停手,還不是為了妳們母子倆,妳真不該引狼入室呀!」
  「何叔叔,妳說我引狼入室,這狼是不是郝江化?」聽到他這樣說,我臉色登時變了,看來他當年買兇殺人,確實是有隱情的。
  「不是他還能有誰?窮山惡水出刁民,郝家溝養出這頭惡毒的豺狼,真是把妳左家啃食得幹幹凈凈。」何坤苦苦壹嘆,「也怪我那時候太心急了,沒有規劃好,倒讓妳也跟著被這頭忘恩負義的豺狼給欺負了,我上次說不見妳,是沒臉見妳。妳爸生前早就交代過,如果發生意外,要我幫著照顧妳們母子倆,結果我是壹個也沒保護好,慚愧啊…」
  當年的雇兇殺人案,確實是有內幕的,倒不是說何坤無關,他的確是買兇要殺郝江化,從法律上說沒什麽可爭辯的,只是這殺人動機居然是因愛生恨,所以雇兇殺人再行奪妻。真是荒唐,何坤是父親的好兄弟,他們曾壹起求學,工作,並壹起瘋狂地追求過我母親。何坤追我母親失敗後,壹直沒有婚娶,以此兌現他曾對母親許下的「此生非妳不娶」的承諾,這些事情,父親生前曾跟我提過。
  李萱詩嫁給父親二十年,何坤壹直沒有不當的動作,真要是求愛不成,因情殺人,他早就動手了,我父親和我恐怕都不會命長,他又何必空等二十年,二三十歲才容易沖動殺人,壹個五十多歲的大學教授怎麽會做這種蠢事。
  「何叔叔,妳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壹回事?」我確實有所好奇。
  「其實軒宇死後,我就應該從上海回到長沙守好妳母親,也不會讓這頭豺狼有登堂入室的機會,可惜事態的發展太快,遠遠超出我的預期,我勸說過妳母親,可惜她不聽,我以為她是守不住寂寞,想想軒宇的囑托,我也向她表明心跡,但遭到拒絕。」何坤無奈地嘆氣,「其實那時候已經晚了,她已經被那頭豺狼得手,我卻後知後覺,後來萱詩懷孕還和他訂婚,我知道這個消息,這壹氣之下就跟著大病壹場,臥床半年,等恢復過來,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孩子也不可能打掉。」
  自從證實母親和郝叔訂婚的消息,何坤大病臥床的消息,我是有耳聞的,但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因為愛慕求而不得承受不了打擊,心裏還鄙夷他對於友妻的執念,雖然愛慕是真,但真實的原因,卻是被氣病的,大抵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憤,對於友人的愧疚,對於所愛慕者的失望,交錯成絕望。
  「我勸說她離婚,反而被痛罵,從那時候起,我知道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唯壹能讓她清醒過來的解方,就是殺了這頭豺狼,讓它不能害人。不只是為了妳們左家,也是為了我的私心,我不能坐視我所喜歡的人被糟蹋成這樣。」何坤苦澀壹笑,「我承認我喜歡她,這不是秘密,妳父親是憑著實力和誠心贏得美人歸,我輸得心服口服,但郝江化這個雜碎是什麽狗東西,久病初愈,我的心太急切了,我找了七八個人,去對付郝江化,沒想到他們只是糊弄人的小混混,拿了錢也沒辦成事,其實我應該計劃更好壹些,就算真殺人,我至少要準備壹把槍。」
  「何叔叔,我有個問題,妳當初怎麽判斷郝江化是豺狼。」在和母親結婚前,郝老狗除了醜之外,並沒有明顯的惡行,除了性欲過旺以及在父親墳前他和李萱詩媾和,但那時候他倆已經是男女的關系,所以我無法苛責,而且我內心懦弱的畸戀扭曲而變態的欲望,這是隱秘的事情,但何坤是是怎麽判斷的,他總不至於也躲在旁邊偷窺。
  「也許妳可以問萱詩,如果她願意告訴妳的話。」何坤並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回答我,「京仔,如果妳打算挽救她,我勸妳放棄吧,妳已經救不了她,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不值當…左家就剩妳壹個,名單我真不能給妳,那樣牽連太廣了。」
  「名單的事情,就留著下次再說吧。」這壹次來還是有收獲的,我對於郝江化的認知是狗,而何坤卻說是豺狼,這個結論不算是錯,但他從哪裏得出的結論,還有當年雇傭的七個混混,連兇器都沒有,雖然有說殺人,但不是非要辦成殺人未遂,郝老狗是誠心坑何坤,那李萱詩呢?她扮演了什麽角色,何坤畢竟是父親的好友,她有沒有顧忌情面?何坤勸告我不要挽救李萱詩,雖然我沒有這個想法,但以他壹個資深的愛慕者這樣說,他到底掌握了什麽?何坤還是有所保留的,我只能期待以後能得到答案。
  「既然妳來了,有件事我需要妳幫個忙。」何坤的神情有些落寞,「給我女兒帶個話,如果有合適的男孩子,早點嫁了吧,我還要坐幾年牢,等我出來她再想嫁人也沒什麽男人要了,這婚禮我是參加不了。」
  我倒是吃了壹驚:「何叔叔,妳什麽時候有女兒?」
  「我只是沒結婚,又不是沒人要。」何坤白了我壹眼。
  這倒也是,大學教授也算是優質股,雖然現在模樣不佳,往前幾十年應該還是不錯的。
  「行,我幫妳轉達,那妳女兒叫什麽名字,在哪裏上班。」
  「小名叫囡囡,大名嘛,如果她不改的話,就叫何慧,要是跟她媽姓就是徐慧,她是醫院婦產科上班。」
  「何慧?!」我心念壹動,「妳女兒在北京人民醫院婦產科上班?」
  「妳認識?!」何坤也是壹怔,
  這世界很大,但命運愚人,六年前給我和白穎進行身體檢查的人就是何慧,她也是白穎讀書時的好閨蜜,兩人被分配到同壹所醫院,兜兜轉轉,往往就是這麽不可思議。
  帝都,還有我牽掛的人,那裏有我的足跡,我還是會回去壹趟,到時再問問她吧,六年前的檢查報告有沒有被做過手腳。
  接到我電話,知道我要來衡山縣,岑筱薇興奮不已,直接請假撂挑子,跑來給我收拾老宅,好在鄰居大媽幾天前才收拾過,也不需要她太操持。
  「京哥哥,妳以前就住這裏啊。」岑筱薇打量房子,「這裏挺破舊的,難怪妳們搬到長沙。」
  我沒有說話,不是因為破舊才搬家,而是搬家後才破舊,不住人的房子,壹擱就是二十幾年,裝飾再好也掩不住人氣的衰敗。老宅是被丟棄的,就像是如今的我,過去我和家人拋棄了它,而現在家人拋棄了我。
  緣起緣落,它還在,但我迷路了,沒有家人,孑然壹身,它是房子,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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