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妖親 7

周相人真的走了。
果然是半路撿來的便宜貨啊，說走就走！
袁嶼垂著手，默默的看著周相人的身影消失，又默默地轉過身把地上的柴壹根根拾起來，抱到了下雨時淋不到的地方。
家裏又要只剩自己了。
小道姑從惜塵身後側出半張小臉偷偷的看袁嶼，小心翼翼的說：“他不要妳了！”
盆裏的大青魚還在若無其事的遊，袁嶼伸進去洗幹凈了手，看著大青魚不斷張合的魚鰓，眼圈微紅，悶悶的說：“本來就沒人要。”
也就是這壹句話，壹直看著袁嶼的惜塵道士，忽然就明白過來，面前這個十歲的孩子，其實並不是報復心強！
他只是太孤獨了，所以才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去袒護著身邊的每壹個人。
小道姑提著道袍的下擺，踮著腳蹲在袁嶼跟前，拿白生生的手指戳了戳大青魚的腦袋，大青魚卻似乎不樂意，甩著尾巴撲棱出水花濺在小道姑的臉上，驚的小道姑呀的壹聲縮回了手，之後又大概是覺得有趣，那小道姑便咯咯的笑出了兩個酒窩來。
“咱們倆把魚放了好不好！”小道姑挽起了袍袖，問袁嶼。
“魚湯很好喝的！”袁嶼撓著頭。
小道姑神色也猶豫起來，最後只說：“那妳留下壹條咱們做魚湯喝！”
“為什麽是咱們？我又不認識妳！”袁嶼又問。
小道姑瞪著黑白分明的眼，抓著頭上歪歪扭扭的道鬢，想了半天，突然開心起來：“剛才那個結巴叔叔說，把妳交給我了，妳要是去了山門，我就是妳師姐了！”
壹旁的惜塵道士忽然微微呵斥：“惜霜，休要胡言！”
天有些陰沈，滿院子的落葉。
袁嶼面上有些冷，擦幹了手，站起身：“沒有人能把我說交給誰便交給誰！小道姑，魚送妳，反正也沒人吃了！就當為剛才嚇唬妳的事情賠罪了！”
小道姑大概是頭壹次被人如此冷冰冰的對待，撇著嘴角，壹臉的委屈。
惜塵面上有些尷尬，也有些詫異，這小子話不多，卻是個有脾氣的人。
惜塵苦笑著喊住了往屋裏走的袁嶼：“小兄莫誤會，我呵斥惜霜，只是因她的話太沒道理，過於無禮，並非是妳想的那般，沒有看輕妳的意思！”
袁嶼面上這才好看了些，歪著頭看了惜塵半天，才說：“我壹會兒要去找阿飛玩了，妳們有事快些問吧！”
惜塵低頭沈吟了下，開口問的第壹句卻是：“剛才那位……是妳什麽人？”
袁嶼垂下眼：“不是什麽人，路上撿的！”
惜塵眉頭緊皺，心裏卻在苦笑，撿的？說的如此簡單……
於是惜塵便問了第二個問題：“張屠那天和妳們說了什麽？”
袁嶼便把那天張屠講的事重新說了壹遍。
聽完了，惜塵道士謝過了袁嶼，便拉著壹步三回頭的小道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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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傍晚的時候，兩條大青魚到底還是被袁嶼端去了胡飛家裏。
開門的是胡飛的母親，看到盆裏的兩條很肥的大青魚的時候，女人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喜滋滋的接過了盆。
袁嶼說周相人走了，胡飛卻依舊很高興的說他已經知道了，原來周相人走之前是登門和胡飛告了別的。
吃晚飯的時候，胡飛的母親反常的很熱情，連話都好聽了不少，且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關於他上學學費的事情。
袁嶼知道，十月份到來的時候，田裏的稻還有甘蔗等等，接二連三的都要到了收獲的時候了。
而每逢這個時候，便會迎來最忙碌的時節，稻要割，甘蔗要砍，胡飛家裏人丁本來就少，而胡國成是不會回來的，為了這點兒莊稼，還不值得他為此耽誤手裏的生意。
秋天是大自然對人類最好的饋贈。
這樣的活計，對於壹個女人來說，無疑是很繁重的，可是沒有人會去多說什麽，每個人都在拼了命的幹活做工，甚至連山上的野棗，野桔，也會有不怕苦的人去采的，閑人在這個時候是會被瞧不起的……
而十歲的袁嶼，多多少少已經算了半個勞力。
唯壹讓胡飛母親感到失望的是，周相人走了，這可是個好幫手。
所以袁嶼也在想，自己那個好吃懶做的便宜大哥，會不會正是因為害怕幹活才離開的，應該是！
富人怕熱，貧人怕寒。入了十月，天已經壹日日的開始涼了下來。
晚上回到家裏的時候，袁嶼忽然有些愉悅的想，終於可以睡床了！
那張不大的木床，已經被周相人糟蹋的不成樣子了。
挺大的壹個人了，睡覺卻壹點兒也不老實，枕頭是金黃的稻草裹了壹層布，布已經被枕的有些發黑了。
袁嶼便準備拿去洗洗，抱起枕頭的時候，才發現枕頭底下，靜靜的躺著兩本極小的冊子。
秋風吹落了屋檐上的瓦屑，家蛇從墻縫裏鉆出來又鉆進去，袁嶼卻猶如未覺，他滿腦子的心神，都在那兩本小冊子上。
線裝的冊子，封皮已經泛了黃，筆走龍蛇的毛筆字，壹本是《地理玄機◎相墳決》，還有壹本，是《葬地◎吉喪五馬占》。
輕輕翻開了略顯柔軟的紙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壹行行的蠅頭行楷，看見第壹行字，袁嶼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就不見了：“見此物，兄當已離去，自有苦處，也該離去，不必細言！尋龍望氣之術，兄已不必傳妳，時機若到，妳自會知曉。此兩冊古籍，看後焚去，否則將引無妄之災，徒增煩惱！另，道門傳承至今，依據傳承來源劃分五派，全真、正壹、真大道、太壹、凈明，其中後三派已經勢微，甚至已近失傳，只剩太壹茍延殘喘於世，故我料得妳緣者，當為太壹，所謂太壹者，以老子之學修身，以道門五術禦世，全真等教不重符篆道術，而太壹宗獨以此留名道史，比之正壹部也不遑多讓，甚至猶有甚之！再合妳不過，然是去是留，妳自去斟酌便是，此壹別，終會再見，不必牽掛！太壹勢微，若有旁門欺妳，等我抽他！”
兩本冊子不過五千言，但即便如此，真正壹字不漏的背下來時，桌上的煤油燈，已經快幹涸了……
當袁嶼依言把那兩份冊子燒去準備歇息的時候，斑駁的院門外忽然有個小小的身影，嗚咽著驚恐的跑進來。
小道姑惜霜頭上歪歪扭扭的道鬢都已經跑散了，淚眼模糊的跌坐在院子裏，嘴裏含糊不清：“嗚嗚……師……師弟……師兄他……哇……”
說到最後，小道姑突然嗚哇嚎啕大哭起來。
師弟？她在喊自己？自己怎麽會有如此傻乎乎的師姐……